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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相见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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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心中便轻轻吟起了诗经中的那阕名为《汉广》的古乐:“南有乔木,不可休息;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这世上果真有能在五剑联盟盟主雷怒与其八大护法面前神不知鬼不觉出现的人吗?

    她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

    来人笑了,就像满室的阳光突然全都聚集在他原本冰冷的面容上,破开了一线生机,他轻轻一掷,将军令就像是一片羽毛般飘到雷怒的案头,令击在桌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显是劲力甚重,可桌上的物品却不见一丝的晃动。

    “只有你们八个人了吗?”雷怒平静地问道,其实他完全知道答案是什么。他之所以要问,只是因为他不想让身边最后留下的八个人感觉到他对局势的无能为力,他必须用言语来扭转心理上的压力。

    那枚钉子也一下子钉在了祝嫣红的心上,扎得很深很深,仿佛轻轻一动就会引发蚀骨的疼痛。

    十二天前接到将军令时,雷怒曾用他那柄无坚不摧的怒剑向其劈去,却不能损其分毫。料想应是关外玄铁精制而成,高温难化,也不知将军府是用何方法铸成的。

    一把与她这个人绝不相配却又让人觉得理所当然的剑。

    五天后,第二道将军令出现。

    水知寒笑道:“你且说来。”

    那时她想,今天的阳光好象有一种四平八稳的韵味……

    他懂得自己的心思吗?他难道不知道她是一个讨厌打打杀杀的女子吗?他难道不知道她是个因为一片落花一草絮叶一个可爱的玩具一个小动物便会笑着哭着的小女子吗?

    许烈接令大笑,拔剑斩来使,悬令于厅门,令手下进厅先唾之。

    这把剑是她前年二十五岁生日时丈夫雷怒送给她的,只有五寸余长,小巧精致,利锋锐芒,藏青色的剑锷,淡黄色的流苏,更像一件艺术品而绝非杀人的利器。

    可是,那个年轻人就那么随随便便地握着将军令,那么自然,那么安详,就像是一个老车夫握着他的马鞭,就像一个卖花女子提着她的花篮……

    水知寒的眼光依然盯着自己的手:“‘君无戏言’说的话谁敢不信?我亦相信你的情报值五十两黄金。但我今日并未带这许多的银两,可是要我命手下去将军府取来吗?”

    雷怒没有拔剑,虽然他的震讶绝不下于八个手下,可他要保持他的冷静。

    明将军身为朝庭大将军,威势震荡四野,当年只用五年时间平定北疆,逼迫关外各族对中土俯首称臣,对外一战功成后转而安定内务,首当其冲的就是江湖上各门各派。

    这,就足够了吧!

    “啪”!一锭纹银重重拍在桌上,周围的杯盏却丝毫不动,就连杯中的酒水也未见一丝波纹。

    这一次,他的结局是不是和以前收到将军令的人都一样?

    当时御赐藩王封隘侯一意在关外发展振兴,更是联合了被明将军欺压许久的塞外各族的势力,打着替天行道铲除奸臣的旗号拜王立国,其矛头直指朝庭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明将军……

    有!因为,他已经出现了。

    中年人正是京师中明将军府上的大总管、与明将军并称为江湖邪道六大宗师之一、以一双寒浸掌驰名天下的水知寒。

    水知寒一怔:“哦,可查出是何人所伤?”

    ——劈!

    “八个人?”她想着,到这个时候雷怒也没有把自己算到其中吗?她是什么呢?他的女人,他的附属,或者只是他的一个玩物?

    水知寒终于动容:“所谓时势造英雄!雷怒虽是武功不凡,但若是来到京师,在此藏龙卧虎之地,只怕也根本排不上座次。五剑山庄不过是仗着身处江南,远离将军府的势力,才能有了今天的地位。你却为何很有把握将军府不能在一个月内荡平五剑山庄?”

    吴戏言精神大振,一整面容:“雷怒性格果敢,擅于寻险出击,当年孤身刺杀媚云教左使邓宫是其成名之始。他独自一人化装为媚云教徒,于法教大会上一击伏杀邓宫,再趁乱逃走,其胆色可见。他最爱的东西有三样,一者名剑,其名为‘怒’,乃是他从不离身的兵刃;二者美人,其妻嫣红,是江南大儒祝仲宁之女,当年雷怒收集了十一幅历代名人字画,方得以打动祝仲宁之心,将他的宝贝女儿娶了过来;这第三样最爱嘛,却是爱面子……”

    她便喜欢上了这柄剑,喜欢那种哀而不伤,怨而不怒,素淡的、可遇而不可求的倾慕与渴望之意。

    军令初至,莫敢不从;军令再至,莫与争锋;军令三至,血流成河!

    “有事禀报总管。”一个剑客急匆匆地登上酒楼,正是将军府上的“单剑指天”苏非奇。

    那一刻她就知道了:她的“求思”不是用来拒敌的,也不是用来修剪花草的,而是用来在被擒受辱前守节自尽的!

    吴戏言续道:“雷怒虽是统领了五大剑派,手下能人不少,但毕竟五派各有尊长,平日共振五派威名时当然是合力对外,无往不利,但真惹上了将军府这样的大敌,只怕均是大难临头各自飞了。不过雷怒为人刚硬,初出道时仗着霹雳堂的威名,后来便全凭渐渐坐大的势力,从未逢过什么挫折,加上其死要面子,所以这一次就算是众叛亲离,也必是集残部与将军一战,堂堂五剑联盟,若是怀着拼死之志与将军周旋,只怕亦是不好应付……”

    于是,第一道将军令便传到了许烈的手里,令其十天内尽献长白门中的兵器,并送子为质,以示惩戒。

    在雷怒的眼中,那道刀光就像是一种纠结前世缠绵今生的“空”,刀气敛去,刀意无穷!

    ……

    长白山掌门许烈领门下五百弟子,公开表态支持封隘侯立国,是塞北关外除六大宗师北雪雪纷飞外最有号召力的一股力量……

    祝嫣红心中的想法当然不会对雷怒说出来,她只是细细把玩着这柄小剑,就像把玩着一枚女红的针。

    水知寒失笑道:“雷怒的名剑与美人早有所闻,可这爱面子一说倒是第一次听到。”

    吴戏言再饮一杯酒,脸上已有醉意,喃喃念道:“人生百年,瞬息即过,无非都是一抔黄土,亦没有什么差别……”

    水知寒冷然道:“螳臂当车,何足道哉!”

    水知寒大笑:“好,一个月之内,我绝不会再来找你,也不会过问你的任何事。”

    但,只除了祝嫣红。

    水知寒冷冷道:“你有什么为难的?”

    水知寒冷冷道:“吴先生大概喝多了,最好管住你的那张嘴。”

    吴戏言再饮一杯酒:“五十两。”

    那放在雷怒桌上一度坚不可摧的将军令应声而开,化为齐齐整整的两半!

    他并不高大,可总是给人一种笔直的感觉,就像一颗钉子,牢牢地钉在了地上,让人觉得什么样的力量也很难将他推倒……

    “呛”!除了雷怒与祝嫣红,厅中的八个人同时抽出了剑,剑有八把,拔剑的声音只有整齐的一下。

    吴戏言叹道:“雷怒联合五派本身没有错,只是错在锋芒太露,不懂低调行事,以致为明将军所忌。其实五剑联盟虽然势大,却也远抵不上将军府的实力,明将军之所以要拿五剑联盟开刀,无非是想看看江湖中人的反应,是以才留下一个月的时间,静等江湖上不服明将军的各路好汉前来援手,届时再一网打尽。不过雷怒亦应是知情势之人,明知不敌为何还要紧守五剑山庄,其中恐怕还另有别情……”

    ——无论如何,她留下来了,不是为了什么五剑联盟,只是为了我!

    水知寒冷然道:“将军最多视其为一跳梁小丑而已,我倒要看他能跳到几时?”

    中年人大笑:“好一个君无戏言,你可听说过我要把给出去的银子还收回来的道理么?”

    所以直到今天,祝嫣红还想不清楚:那天的阳光原本便是如此的绚然,还是因为他的出现将死寂的阳光揉碎洗褪后,再赋予了一线破晓的生机!?

    但,如果失去了性命,还能有什么可为?

    水知寒奇道:“为何突然要这么高的价格?”

    吴戏言道:“只要水总管答应我一件事,这个情报可以免费送上。”

    直到今天,祝嫣红还依然记得那日的阳光,那么柔和,那么清爽,那么——泰然……

    雷怒依然将脊背挺得直直的,他不能在五剑联盟的八大护法面前失了尊严,他们拼死维护自己,自己绝不能让他们失望……

    吴戏言无言,竟似默认。

    那时风凛阁的气氛是凝重的,每个人的脸上都有一种被屈辱后的愤怒,每个人都是心事重重,面对将至的绝境一筹莫展。

    她感受着那阳光慢慢悠悠地爬上门槛、窗棂、桌椅、梁柱,再慢慢地爬上每一个人的脸,踽踽而行。

    于是当所有人都围住那个年轻人的时候,祝嫣红不敢动,怕动一下就会让那枚钉子钉错了地方,不能深深地钉入她的身体……

    苏非奇沉声道:“送第二道将军令的哑仆横死江南,将军令不知所踪,尸体已被人送了回来。”

    吴戏言再缓缓倒上一杯酒,眼中泛起一丝郁色:“雷怒出身江南霹雳堂,为堂主雷乱风第六子,却自小认定本门武功多取自于霹雳堂的火器之威,是以反投江南各大剑宗,用九年时间习得七套剑法,再四处寻访名师,终至剑法大成。五年前更是联合江南流影、追风、弄月、奔雷、啸电五门,成立了五剑联盟,被公推为盟主,其势力已远远凌驾在江南诸门派之上,以致被有志一统江湖的明将军所忌。十二日前明将军公然发下将军令,令雷怒在一个月内解散五剑联盟,不然……嘿嘿,水总管自是不用我说下去了。”

    来人竟然能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风凛阁外,尤其在此风雨欲来,人人戒备的情况下,更是让人难以相信!

    年轻人微微一笑,笑容中满是一种倦意:“这一刀便是送给盟主的见面礼。”

    水知寒沉思。

    其他与将军为敌的小股势力如滇南的焰天涯,关中的无双城,海南的落花宫等,不过是仗着地处偏远,将军府势力渐微,亦仅惟求自保而已;而似少林武当等名门大派对将军府亦不无忌惮,皆是静观其变,不敢稍有异动。

    “洪荒剑”江执峰恭恭敬敬地拱手答道:“禀盟主,自从收到将军令后,我们遵从盟主的意思让本盟弟子自行决定是否留下与山庄共存亡,十余天来每日都有人弃下兵刃离开五剑山庄。到现在为止,整个五剑联盟,留下来的就只有我们八个人。”顿了顿,江执峰毅然道:“我们八人已决意与盟主共进退,力抗将军令。”

    吴戏言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总管太谦逊了,你那双手剪下来的东西若是有了半分差欠,我便从此戒酒不饮。”

    水知寒眼望自己摆在桌上的那双手,再不作声。

    十日后,明将军亲率五百精兵,集同手下高手神不知鬼不觉地杀入长白山……许烈七招内败死于明将军之手,长白门下五百弟子全部被歼,从此在江湖上除名!

    雷怒静静看着这一方只要一出现便会让江湖上掀起血雨腥风的将军令,陷入了沉思中。

    那个眼睛里饱含着一种忧郁、一脸薄薄寞色、一笑就像个小孩子的年轻人,竟然就是名震江湖、像一个神话更多于像一个人的——“碎空刀”叶风。

    江湖传言那是明将军手下第一杀手鬼失惊的杰作!

    雷怒暗中摇摇头,竭力驱赶心中那一丝不能释怀的疑虑。

    可叶风来了,他的第一句话竟然就说他是与十个人一起抗敌的。

    军令初至,莫敢不从;军令再至,莫与争锋,军令三至,血流成河!

    雷怒的声音很大,也很豪气,他握剑的手还是那么稳定,没有一丝的颤抖。

    “我只要水总管保证解决五剑联盟这件事之前不要再来问我任何问题。”

    雷怒的瞳孔骤然收缩,死死盯在那方让他不得不面对众叛亲离的境地的将军令上,呼吸好象也不能顺畅了。

    而在那十个人中,在他并肩抗敌的阵容中竟然,竟然包括着她,包括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只懂弹琴弈棋吟诗种花的小女人……

    水知寒精中神光再现:“吴先生认为将军府不能在一个月之内解决这件事吗?”

    而这么多年来,当他想到这柄剑的时候,只不过是提醒她:“我不要你落在敌人手上……”

    老人不为所动,看着杯中的酒:“这句话值十两银子。”

    而祝嫣红看起来娇柔得不堪一握的手上,此刻却正在抚弄着一把剑。

    那是一种如水般的沉静,好似任何一种惊扰都会激起水的涟漪,荡起波纹。

    水知寒饮下一杯酒:“你的话让我听到还不妨事,若是让将军知道了,只怕你走不出京师。”

    吴戏言垂下双目:“我人虽老了,一双眼却还是很利,总管既然答应了我的条件,我自当把所知道的情报全盘奉上,以免砸了自己的招牌。”

    四年前御史蔡耀宗奏本弹劾明将军,皇上雷霆震怒,蔡御史罢官远放。临行前明将军令人把一方将军令送予蔡御史……

    他更不能让爱妻嫣红看到自己软弱的一面,他是那么爱她,他要保持在她心目中的英雄气概……

    吴戏言道:“虽然江南霹雳堂声明不再管雷怒的事,而且江湖上大多趋炎附势之徒,当日五剑联盟如日中天,当然是趋之若骛;而此时对五剑联盟不落井下石、趁火打劫已是够好了。但我知道有一个人是绝不会不管这件事的,而他此刻应该就在五剑山庄中。”

    第一次收到将军令是十天前,十天前送来将军令的人是将军府上的一个哑仆。

    水知寒眼中精光一闪而逝,用手指夹住那锭纹银,呵呵而笑:“吴先生且莫动气,是水某的不是。只是这一指剪下去,若是多了或是少了半钱,却如何是好?”

    水知寒心下赞同,现在他已觉得所花的代价并不冤枉了。

    雷怒没有怒。他的脸还是如一贯般板得严严的,没有任何表情。他的手还是很稳定,紧紧握住那把陪了他十八年的“怒剑”上,满布青筋,盘根错节。

    “还有两个人,一个是尊夫人,另一个当然就是我!”年轻人淡淡地道。

    雷怒望向那个送来将军令、一脸满不在乎神情的年轻人:“你是谁?”

    那个哑仆面相漠然,右脚尚有残疾,但没有人敢小看他,因为他是在三招间击倒了门口六名五剑联盟的弟子,更与五剑联盟八大护法中的“擒天剑”关离星硬拼半招后才走入风凛阁,恭恭敬敬地对雷怒献上将军令。

    吴戏言欣然将半块纹银放入怀里:“水总管刚才的问题只怕不是表面上的那么简单吧。”

    一股霸道却又仿佛带着一丝空旷的刀气便充斥在风凛阁中,刀意中分明含着一种舞蹈般的节奏,让人敲节激赏、让人心潮澎湃、让人血脉贲张、让人荡气回肠……

    那一刻祝嫣红不再觉得自己只是一个男人的私宠,只是一个男人的附属……

    雷怒感应到祝嫣红的笑,奇怪地回头看了她一眼,心里不免有些涩涩的歉疚。

    祝嫣红无疑是个美丽的女子,可是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你感觉到的不是她的美丽,而是一种“柔”。

    这一次,将军令带来的又是什么?

    在祝嫣红的眼中,那道刀光就像是一支将要划上面门的眉笔,圈下情人的诗句;

    “这柄剑是我三个月前从一古墓中得来的,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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