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相见欢

来的，现在我把它送给你用来防身。”那时，她的丈夫如是说。

    凌烈激扬处好似怒马狂奔般给人强大的冲击力，举重若轻处却又似闲庭信步间迎面袭来的一股清风；这两种矛盾的感觉集合在一起，令人感觉劈来的不是刀，而是被揉碎成七彩再集结重组的一道眩目彩虹，远在天边，却又似触手可及……

    水知寒眼中杀机乍现，哼道：“这一次我要让江湖上再也没有碎空刀这号人物。”

    身为五剑联盟盟主夫人，怎可无剑？

    十五天后，封隘侯神秘暴毙于封隘侯府内，全身上下绝无伤痕，仅是眉心一点朱红……

    这一次江湖白道出动了，少林武当峨眉华山四大门派均派出了高手护驾，号称天下第一镖局的“惟我镖局”总镖头林渡亲自随行，更有许多不知名的江湖高手暗中随行保护不畏权势的蔡御史。

    雷怒努力将目光从将军令上移开，冷冷看着来人问道：“还有两个人是谁？”

    水知寒哂然一笑道：“所谓将军的劲敌，魏公子、暗器王、封隘侯都死了，虫大师销声匿迹，南风、北雪、夏天雷等等也不过是苟延残喘，早迟都会死在将军的手上，没有差别。”

    少林心觉大师断了一只左手，武当华阳真人断了一只右手。

    水知寒沉吟道：“鬼先生还有什么话说？”

    十天后第二道将军令神秘地出现在路天远爱妾的房中，其妾惨死床上。

    吴戏言心念一转，神情略变，脱口而出：“上个月才听闻碎空刀叶风出现在江南，将军令便立刻毫无来由地传到了江南苏州府的五剑联盟……”

    黑道各门派更是纷纷以明将军马首是瞻，现在唯一能抗衡明将军的势力的，大概就只有江湖第一大帮裂空帮了，在其帮主夏天雷的带领下与明将军的黑道势力分庭抗礼；再就是如被誉为白道第一杀手的虫大师，与手下秦聆韵、齐生劫、舒寻玉、墨留白四大弟子以暗杀的方式与将军府对抗。

    封隘侯乃是皇族藩王，明将军没有奉诏不敢公然为敌，但对长白派可无顾忌。

    而将军府的大总管，身为黑道六大宗师之一的水知寒竟然留守京师，根本就没有离京，由此已可见明将军手上雄厚的实力。

    吴戏言低声道：“所以这个交易是与总管做的，我今晚就会离京。”

    这已是五剑山庄收到的第二面将军令了。

    年轻人不语、拔刀、摆肩、甩臂

    那面将军令到底有什么魔力，能令江湖上大好男儿的热血凝冰，肝胆怯懦？

    “这几天你要随时揣着那柄剑，我不要让你落在敌人手里。”十天前，她的丈夫如是说。

    “什么事？”水知寒见苏非奇不及施礼，知道必是有了大事。

    在这种人人只顾逃生的情况下，她没有离开自己到底是为什么？因为她爱他？在意曾经做为盟主夫人的风光？还是因为她已经无处可去？

    这八年来，将军令一共出现过五次，人死得一次比一次少，却一次比一次更凶险。

    水知寒静默。

    他面色亦是漠然，却非像那个哑仆有种猛兽噬食般的狞恶，而是有种万事不萦于怀的素淡，就如一点也没有将这一方令牌放在心上。

    在那一刹，她只知道这个蓦然间从门口传来的声音很好听，有一种坚定的意味，比起丈夫和他手下绷得紧紧的声音，少了三分肃杀，多了三分从容；最后，还有一分淡泊。

    这样小巧的一柄剑，修修花草修修指甲不是更好吗？

    雷怒沉思片刻，拍桌而起：“从今天起，江湖上再也没有什么五剑联盟，我也不再是什么五剑联盟的盟主。”他一脸坚决，缓缓道：“我们是兄弟，同生共死的兄弟！”

    在八大护法的眼中，那道刀光就像是一面在冷风中猎猎作响的大旗，涌上无尽的战志；

    十天后，第三道将军令出现。

    吴戏言思索良久：“碎空刀人称‘刀意行空，刀气横空，刀风掠空，刀光碎空’，以无质之刀气伤有质之敌手，被誉为江湖百年来第一个能练成虚空刀意的人，刀法之高直追刀王秦空，实是明将军的劲敌。”

    人生在世，有所不为，有所必为。

    这双手若是剪住一个人的喉咙，是不是也像剪在那锭银子上一样？

    水知寒缓缓颌首。

    鬼失惊是公认几百年来江湖上最强横的杀手，被人称之为黑道杀手之王，与白道杀手虫大师齐名于世，在将军府中排名也仅在明将军与大总管水知寒之下。

    “雷怒是个什么样的人？”那个衣色光鲜的中年人上得酒楼来，径直走向临窗而座的一个看似落魄的老人，轻轻问道。

    “叮”得一声，那锭纹银应声而裂，便若刀劈斧削般的齐整。

    江湖上能人众多，能用玄铁炼制成的器具虽不多见，但也不足为奇。然而当这样一面小小的令牌上刻下一个“明”字的时候，它所意味着的就绝不仅仅是一面令牌了，而是天下第一高手明将军的战书。

    水知寒抚掌大笑：“这些回答好象并不是我本来要问的问题，我要知道的是雷怒是什么样的人，他的性格是什么样，他的喜怒是什么，他有什么特别的嗜好……”

    峨眉烈空师太吐了七口血，华山杜长老剑折人伤，林渡被人毒瞎了双眼，江湖上的高手死伤二十六人……

    吴戏言喃喃道：“还是给我半年吧。”

    吴戏言再叹：“就像让我说水总管是什么样的人，我也是说不出来！”

    那个年轻人就随随便便地站在厅口，手里掌着一方黑黝黝的令牌，阳光仿佛一下暗哑起来，因为那枚令牌正是江湖上闻之色变的将军令！

    她只知道，常常被人提在嘴边津津乐道的“碎空刀”叶风来了，而且要与自己的丈夫并肩共抗明将军的将军令。

    那以后，再也没有人胆敢公然违背将军令。

    吴戏言沉吟良久，默然摇头。

    吴戏言眼中的郁色更浓：“我并非是漫天要价，这些情报来自手下的几百人，我至少要给他们一个交待。”

    吴戏言眼望水知寒冷静的面容，心中涌上一股寒意，半张着嘴再也发不出一声来。

    做为一个统领者，如果你失去了冷静，那将会让恐惧像瘟疫一样传染给手下的每一个人，从而丧失了仅有的战志。

    那锭银子只怕足有二十两。

    吴戏言嘿嘿一笑：“纵然明将军无意认叶风为大敌，可在将军府势力威至颠峰时，此人的出现正是一个致命之伤。江湖上人人对明将军退避三舍，唯独碎空刀不畏生死，以一人之力对抗将军府，大涨明将军敌人的士气，若是其登高一呼，只怕能集结不少冥顽之徒，足令明将军头疼。江湖上不少人都视其为对抗明将军的一个偶像，既是将军府的心腹之患，亦是明将军的劲敌。”

    吴戏言道：“这一点江湖上传言纷纷，却没有一种说法更有说服力。叶风刀法虽高，但以一人之力绝对敌不住将军府众多的高手。可他一向独来独往，形迹诡秘，更是为求目的不计手段，或暗中刺杀、或寻敌决斗、或伺机窥视、或雷霆一击，出手不中即刻远飙千里，有此人为敌，就是任何人也会头痛的……”

    雷怒呆呆看着那一道从未见过却早有所闻的刀光，脱口而出：“碎——空——刀！”

    苏菲奇道：“鬼先生说他认得这柄刀。”

    于是偌大的五剑联盟顷刻瓦解崩析，只剩下在堂中的这几人——五剑联盟的盟主雷怒与他手下的八大护法。

    难道这一次将军令突然传至五剑联盟，只不过是对付碎空刀叶风的一个局吗？

    吴戏言见水知寒面露满意之色，再斟一杯酒：“我知道水总管要问的其实并不是雷怒这个人以及五剑联盟有什么实力，而是要问他会怎么面对将军令吧？”

    水知寒讶然望来：“也有吴先生不知道的事情么？”

    四平八稳的阳光下坐着一个四平八稳的人。那是祝嫣红的丈夫——五剑联盟的盟主雷怒。

    她是盟主夫人，她是雷怒的妻子，她不能忍辱偷生，她不能为人所污，因为那毁掉的不仅是她的贞节，亦有雷怒的尊严。

    他不知道，自从他送给她这柄“求思”剑以来，这柄剑便从未离她身。

    水知寒眼光终于从自己的手上离开：“说。”

    随同将军令的还有一封信，里面只有九个字：一个月内解散五剑盟！

    “叶风是什么样的人？”

    风凛阁在场的所有人都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他的动作，自然而然，犹若高山流水般浑若天生。奇怪的是从他出刀到完成最后一劈，每个人都没有感觉到一丝威胁，就像是在看一场刀舞，一场完美无缺的表演，只是呆呆看着那一道毫无敌意却又凛冽无匹的刀光在虚无中迸出、在空中停顿、在眼前消散。

    吴戏言点点头：“雷怒自幼便被视为霹雳堂新一代掌门的接班人，天资绝高，是以才能习透江南诸门的七套剑法。不过正是因为从小骄狂，所以才极重名声，创五剑联盟时为了怕给人诟病，一再申令江湖与霹雳堂脱离关系，便是怕旁人指责其功业全是来自于霹雳堂的威势。江湖上只道雷怒的高傲，却不知根底全在于他爱惜名声，纵观其人，只怕最爱的不是名剑与美人，而就是那一分面子……”

    那让人见之凛然的将军令在他手上没有产生一丝威胁感，绝无手执将军令之人扑面而来的那股肃杀之气，与他就像两个绝不相容的物质。令归令，他是他。给人的感觉是他只不过适逢其会地拿住了将军令而已！

    吴戏言叹道：“最可恨的就是我这个‘君无戏言’的招牌，不然我大可回答水总管一声‘不知道’，亦免得现在如此为难。”

    路天远矢志为爱妾复仇，全城戒严搜索凶手。

    水知寒沉声问道：“他为什么专与将军作对？”

    于是她笑了，无声的笑。笑意先从她的面上扩散开，慢慢在她嘴角凝成一弯妩媚，在她脸上浮起一抹嫣红，在肃穆而充斥着一股冰冷的厅堂中溶化开来，遁入阳光中……

    五年前，山海关城守路天远拥兵自立，将军令第二天便出现在他的面前，令其赴京谢罪。

    可是就在那一刻，站在雷怒身后的祝嫣红就着肆虐于堂中慢慢攀上他后颈的阳光，在他那粗短的脖子、暴起的青筋上看到了一滴汗水，缓缓地淌下他的脖梗，像一条蹒跚而下的小虫子，钻入他的衣领。

    水知寒眉尖一挑：“谁？”

    那个老人抬头看看那个中年人：“大总管果是有大总管的风度，只是不知你是来问话还是来摆威风的？”

    “雷盟主错了，不是八个人，是十个人。”一个声音淡淡地在门口响起。

    “哑仆全身并无伤痕，只有额头到胸腹间一道淡淡的红线。据鬼先生察看，应是刀气所伤。”苏菲奇口中所说的鬼先生乃是将军府上的第三号人物鬼失惊，其所辖二十八名弟子，以二十八星宿为名，江湖人称为“星星漫天”，均是杀人于无形间的超级杀手。

    而这个看似落魄的老人乃是江湖上人称“君无戏言”的吴戏言，自称对江湖上的事情无不知晓，却又摆明价码出卖情报，从不买任何人的帐。他为人游戏风尘，亦正亦邪。此时就是面对京师中几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将军府大总管，亦是冷嘲热讽。

    老人像是什么也没看到一样摇摇头：“我既然说是十两，便是多一钱也是不会要的。你可听说过吴戏言有说话不算数的时候么？”

    在这样的情况下、在将军令已传来十天后，如果还丧失了战志，那就只意味着一件事情——死！

    黑道六大宗师中，水知寒身为将军府的大总管，川东龙判官主动向明将军示好，湘西鬼城历轻笙更是派弟子投向将军府效力，只有南风风念钟与北雪雪纷飞不为所动。

    二十天后第三道将军令出现在路天远的帅厅中，路天远及其手下十二将领全部身首异处……

    八年前，第一面将军令出现在塞外长白山中。

    这一切，只不过因为他来了，因为他的一句话。

    吴戏言叹道：“我不是不知道，而是说不出来。”

    剑身上刻着两个古意甚浓的篆字——“求思”。

    水知寒浑身一震，望向吴戏言：“我已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这数年来，明将军威诱并用，令江湖上无数门派服膺。

    水知寒问道：“江湖上怎么评价他？吴先生尽管直言。”

    ……

    吴戏言涩然道：“水总管莫忘了我们说的是半年……”

    于是当所有目光都集中在来人手上那一方黑黝黝的令牌的时候，她是唯一盯住着他的脸的人。

    而蔡御史，胸骨尽裂脸容被毁，没有人能再认得这具冰冷的尸体曾经是堂堂御史！

    他有些犹豫了，以他现在的实力与明将军对捋无异以卵击石。

    水知寒朗笑道：“我既是答应你在这个月内解决五剑联盟前不理你的事，你急什么？”

    而是突然有了一种被当做朋友、兄弟、战友、甚至是被当做一个人的快乐……

    所以直到今天，祝嫣红还记得那日的阳光，那么柔和，那么清爽，那么——泰然……

    吴戏言叹了口气：“是五十两黄金。”

    她在看那八月初秋的阳光，她在怡然地感受那阳光的味道，望着阳光从天窗中漫洒下来，悠然落在厅堂中，所过之处清晰的看得见小粒的微尘被轻风吹动，在房间中流漫着、窜动着，仿佛在接受一场纯净的洗礼。

    她的人就像她的长发，那么随意地披下来，就着身体的起伏，围成一峦缠绵的弧度，加倍强调着她的曲线，这样一个女子给人的感觉总是娇柔多于妩媚的……

    而那时，叶风还没有出刀，竟然就已轻易地斩落了祝嫣红二十余年的怨……怼！

    水知寒思索良久：“我答应你。”

    今年她已二十七了，两年的时光可以改变很多事情吧？

    是呀，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做为雷怒的尊严是不是更多于她做为他的妻子？

    她对这个名字本是没什么好感的，她以为这个名字后面的人不过也是像丈夫和他的手下一样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一面谈论着女人一面谈论着江湖；用好象可以穿透她衣衫的眼光看着她；说粗口也不会忌讳她的感受；说正事也不必避着她却也从不让她参与；就算是她的丈夫雷怒，也只会在刀子来的时候挡在她的面前；在拼力杀敌后放纵在她的身上；在她葬花的时候笑她；在她幽怨的时候哄她……

    吴戏言三叹：“我说不出来是因为对‘碎空刀’叶风的说法太多，反而让人无从分辨。有人说他是北雪雪纷飞的关门弟子，有人说他是封隘侯的遗孤，有人说他是荒野中长大的孤儿，有人说他是点睛阁、翩跹楼、温柔乡、英雄冢这四大神秘家族合力打造的武学天才。但不管怎么说，只有两点可以确定：一是其武功极高，虽然不知来历不见渊源，却足以与任何一位宗师级的高手抗衡；二是他为人亦正亦邪，独来独往，但只要能碰上与明将军作对的事，却是从不放过……”

    水知寒眼中杀机一现，漠然道：“你说得太多了。”

    更何况，现在还有一个外人！

    路天远不为所动，调兵谴将，封锁山海关。

    雷怒静静的拿起被掷在桌边的将军令，其令不过二寸见方，入手沉重无比，色泽黝黑如墨，抚之似滑似涩，可以感觉到一丝幽冷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