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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定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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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拳掌相交,不闻任何声响,水知寒退回原地,冷冷地看着老大。

    雷大哥唏嘘一叹:“我若是就此降了将军,方兄弟定会非常瞧不起我了!”

    如果一个惯于做影子的人引起了别人的注意,是不是就算是一种失败?

    这个决心,雷怒下得很难、很难!

    人的五指中,拇指胜于力雄,食指胜于灵动,中指胜于修长,小指胜于纤巧。

    叶风看到欠三分微震的神情心中已有了计较,欠三分定是知道那神秘人的出现,更是深悉那神秘人的厉害,所以才料不到叶风会若无其事的从容脱身。

    无名嘿嘿一笑:“我也不杀死祝姑娘,只要在她脸上划上一刀,日后你二人相对时会有什么感觉?”他晚间在后花园中早看出了叶风对祝嫣红的一丝异样,此刻再故意不以“雷夫人”而以“祝姑娘”相称祝嫣红,确是极工心计。

    更何况刚才水知寒显露出一手精深的内力,试问在场各人谁能有此修为?此刻他虽是口气极大,却没有一个人觉得他是信口开河。

    恰好一位神闲帮徒巡查过来,叶风便叫住他:“雷盟主到什么地方去了?”

    无名渐渐回复冷静:“若是雷怒知道他心爱的夫人因你而死,不知道还会不会认你这个兄弟?”他故意在“兄弟”二字上加重语气,便是要挑起叶风心绪上的波动,想要令叶风有所顾忌。

    水知寒哈哈大笑,环目四视:“老大就是老大,死到临头还是有如此的豪气。不如来和我赌赌你能接我几掌?若是你能接住三掌,我们就立即撤回京师!”

    那旷野中传来的声音令祝嫣红心跳、目眩、头晕、眼花、恶心、惊怖,甚至还有一点……绝望!

    可是,他有把握再面对叶风这一如了断百世怨怼的一刀吗?就算他能躲过这一刀,若是此役叶风不死,他会不会要天天防备着这样一个可怕敌人的暗袭?

    沈千千闻之语塞,她自是不能让别人赔她送死,惟有擦干眼泪,手中扣着落花宫的独门暗器飞叶流花,眼视雷怒,只待他一声令下,就将奋力出手。

    这,是什么样可怕的武功?!

    叶风没有停步:“待我将夫人安置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我自会回来打探雷大哥的消息。”

    适才叶风在后花园中被那神秘人一阵猛攻,到最后才勉强出手扳回一点均势,真是出道以来从未有过的窝囊感觉。此刻一刀破敌,气势澎湃下傲气横生,重拾信心,当真是凛烈犹若天神。

    老大此言一出,大增己方士气,叶风若不是那么难对付,也不会让将军府出动鬼王历轻笙了。

    祝嫣红一直没有说话,亦不见她面上有什么害怕惊恐的神情,只是静静地半倚在无名的怀中,对那柄面颊上的匕首视若无物。

    当叶风看到祝嫣红的脸上突现出一种毅然的果敢,一种决绝的凄艳时,一种与祝嫣红之间仿佛略带些惘然的灵犀也攸然而通……

    她,不,要,他,再,为,自,己,死!

    水知寒叹道:“我连神闲帮的人都可以放走,何况雷兄这样有才之士,只要对将军忠心,我保你日后又是一番大好前程。”

    雷怒脸上掠过一丝痛楚之色,水知寒的话威诱并用,却也是实情。若是叶风能逃出历轻笙的伏击,他自然还是日后对付叶风的一枚棋子,但若是叶风死在历轻笙手下,自己在水知寒的眼中只怕就是全无作用,杀之亦不足惜……

    那道剑意激荡狂暴。

    水知寒不睬方清平,转头看向雷怒:“雷兄怎么说?”

    幸好有了儿子小雷,她才可以放下从未对人说过的心事,安心相夫教子。可现在,儿子不在身旁,丈夫或者已遭横祸,而自己……

    方清平挺胸道:“雷大哥若是降了,我会非常痛心,必将一死明志,期望以一腔热血唤回大哥昔日雄志!”

    叶风心中着急,却也不便对这个帮徒说出,只得吩咐他多尽心力,自己则飞速向庄门口赶去,希望能抢在雷怒遇敌之前揭破欠三分的毒计。

    水知寒身后还有十几人,食指点江山赫然在列,其余想来都是将军府内的高手,各占周围高处要点,围成一个半圆形,已然断去雷怒与老大等人的退路。

    叶风听不到祝嫣红的回应:“夫人不用担心,雷大哥吉人天相,必会化险为夷的。”

    第二道闪电炸起!

    老大一脸凝重,左掌软软地垂落胸间,右拳却是携起一股风雷之声直迎水知寒,竟是要与水知寒以硬碰硬。

    雷怒的心中涌起一种又是妒忌又是佩服的感觉,若是没有叶风,他现在也许仍是风风光光的一方大豪,可亦有可能完全没有被水知寒利用的价值,只得丧命于此!

    雷怒等人纵是与水知寒对敌,也不得不心中佩服——水知寒身为天下有数的高手,这份气度确是常人难及。

    祝嫣红只觉得脑中一阵晕眩,神智却仍是清醒,那一刻他只见到叶风眼中闪过深深的忧伤,心里不知怎么亦是一痛,浑忘了脸上的剧痛,只想伸出手来帮他合上眼皮,让他好好睡去,再不思及眼前的疼苦……他,还只是一个孩子吧!?

    他需要解释吗?祝嫣红呆呆地想着:沈千千又怎么办呢?

    于是,这些日子以来,雷怒都没有回后院安歇,而是住在风凛阁边的一间小厅中。

    正是江南多雨季节,天气变换无常。但见远处一朵厚重的乌云慢悠悠地飘近着,势缓且沉,好像只需要等待一声熬煎了数日的呵欠出口,便会给原本宁静的夜色凭添一份风雨欲来的飘摇。

    他的眼睛在刀光中舞动着;他的呼吸在剑影中急促着;他的肌肉在对峙中蓦然崩紧着;他的心脏在关切中骤然收缩着……

    叶风大笑:“雷夫人与我有何干?我今日已决意杀你二人,你可听说过叶风会对敌人手软么?”

    阵阵疼痛此时方才从面容上传来,祝嫣红咬住嘴唇,竭力忍住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一刀断腕!

    历轻笙终于出手了,可叶风,叶风在做什么?

    水知寒双眼一亮,射出令人见之凛然的目光,也不见他身形有何晃动,略微一步踏上,已然移至老大面前,举掌横劈:“第一掌!”

    叶风长长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我们这就杀出去!”

    那么就是这样吧,比起将至的侮辱,死算什么?

    对于雷怒来说,她的美丽让他欣赏;她的柔弱让他呵惜;她的气质让他惊艳;她的家室让他骄傲。

    那声音还像是一把细细的尖针直刺入她的心脏,在里面翻腾着、搅动着、徘徊着、嘶喊着……

    黑影借力转向。尘起。碎空刀破雾而出。

    揪神哭、照魂大法、风雷天动——这正是鬼王历轻笙的三大魔功。

    战局分为四方对峙着,一方是潜入苏州城的神闲帮众与快活楼的人马,在散万金与散复来的指挥下拦住神剑盟的前路;一方是雷怒与七大护法结成圆阵,将沈千千和水儿护在其中;另一方自是将军府的高手在水知寒的率领下截住后路;老大则是忙着吩咐尚剩余的五十多名神闲帮众互相包扎伤口,止血疗伤。

    那声音疯狂处像是一枚鼠牙啮食在心上,嘶哑处像是一把锈刀磨在石上,轻柔处又像是一片枯黄的树叶飒落在草荫间,迷茫处像是一弯潺潺的泉水滴落在古井里……

    那五十人神闲帮徒虽然人数处在劣势,但个个武艺高强,又是攻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一时老大率领的人马被冲得七零八落,各自为战。惊慌中更是不知何人是敌,见人就杀,许多神剑盟的兄弟都不慎为自己人所伤,一时情景惨不忍睹,血流成河,皓月当空下的此处便如一个修罗屠场。

    他应该怎么应对这一剑?

    叶风摇摇头:“据我猜测,水知寒只不过是不想让我与他人会合,借此拖住我,好让将军府的其他人从容布置下陷阱……”

    老大不敢怠慢,大喝一声,吐气开声,须发皆扬,一拳迎出!

    是以水知寒才定下缓攻五剑山庄,就是要让叶风与一帮战友产生感情、不能轻易脱身的计划。

    惊、呼!

    无论成功与否,影子事后都是远遁千里,再无影踪。

    然后,她听到叶风的声音从黑沉沉的夜色中朗朗直传出去:“历轻笙要替儿子报仇,也需要如此装神弄鬼么?”

    这一掌似拙胜巧,没有任何花哨与规迹可寻,看起来就似是轻描淡写的一掌,虽是罩定了老大胸腹间各处要害,却又是轻飘飘地像是全无半分劲力,但若是说水知寒有心容让却又分明不像。

    想到此处,不由收起了斜睨天下群雄之心,深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自己此次若能得脱大难,只有励精图治,再攀武学的高峰……

    可就算现在因为利害关系降了将军府,水知寒必然对自己仍有疑虑,日后最多也只是一个将军府上的门客,无法得到明将军的信任与重用,更是为江湖人所唾弃……

    叶风来到雷怒的住所前,但见其中黑沉沉的没有半分灯火,心中生疑。

    无名指就像是一个影子,你可以忽视它的存在,可你也不得不承认,它就是存在着的,而且往往是配合完成一件事情的关键。

    “放我下来吧!”祝嫣红淡淡地坚持道。

    一支手从半空中落下,掉在地上,弹起、落下,滚了几滚后,血水方才汩汩而出……

    自己再不是从前那个天真、任性的小姑娘了!祝嫣红想着,我已是人妇,已为人母……

    将军府的包围圈依言让开一条通道,神闲帮众纵是有心以死相拼,但见了水知寒的神功,均知于事无补。加上老大已死,帮中内乱,群龙无首,早是意冷心灰,当下几十名神闲帮众默然撤出。

    欠三分肃容道:“叶大侠的武功令将军府大总管亦不敢轻易出手相试,仅此就足以名震江湖了。”

    祝嫣红几呼要大叫出来,可她发现一点也听不到自己的叫声,她想用一只手捂住嘴巴,可她发现她浑身没有一点力道。

    方清平大惊,才要答话,但觉从雷怒的手上传来一股刚劲,扣住了他的脉门,全身一软,小腹一痛,雷怒的怒剑已然破体而入。

    风声、雨声、雷声、电声刹时全都听不到了,只能听到一种鬼怪般尖利的嘶叫,一双巨大的魔爪在空中张狂着,十指弹动,长长的指甲上泛着淡蓝的寒光……

    那帮徒奇怪地看了叶风一眼,似是不明白他如何会出现在这里:“报上叶大侠,我神闲帮在苏州城中的兄弟回来了几十人,大伙都去庄外前去迎接了。”

    碰上无名这样几乎让人感觉不到威胁的影子杀手,那怕再谨慎的人都会在不知不觉中露出破绽,而一个人只要还有破绽,只要他的破绽落在无名的眼中,那么迎接他的,也许只有一条路——死路。

    老大但觉水知寒的掌力轻柔,触之如若无物,自己那集了十成力量的一拳竟如泥牛入海般没有半分感应,恍若击在空处,一时胸口空荡荡的好不难受。

    叶风要的就是这个时机,一面朝祝嫣红迎去一面笑道:“夫人不必惊慌,我们自有主意……”

    她不要——

    所以水知寒当机立断,不给对方任何回气的机会,务要速战速决,在三掌内一举奏功,以示震慑之效。

    水知寒再度退回原地,老大却是稳立原处不动,须发皆张,双目圆睁,状极威武。

    好决断的一剑!

    祝嫣红没有说话,她知道自己在心里点着头,他的话语中充满了信心,让人毫不怀疑只要他说出来的,就一定能做到!

    沈千千娇声怒吼,手上暗器就要出手,肋下一麻,竟是被站在身边的“流影剑”赵行远点中穴道,软倒在地。水儿惊呼一声,也被“追风剑”杜宁擒下。

    叶风眼角望向那条断腕上最为显眼的中指上一枚闪着冷光的银戒,冷然道:“中指行云生!”

    叶风惨呼一声,中门大露,历轻笙的左爪直袭而来,若是让其抓实了,只怕立刻就是开膛破腹之祸。

    那道刀光划亮了整个天穹,比狂雷更厉,比闪电更亮。

    晚星斜落,山风晃枝,草虫微吟,鸟音渐静。

    也许,这时所有的期待都不过是一盏灯光,一点星火。

    行云生那一剑力量、角度、变化都是绝佳,更是趁烟花乍起祝嫣红接近叶风的那一稍纵即逝的时机,加上欠三分窥伺左右,几成必杀之局。幸好叶风早对欠三分有所怀疑,时刻防范着任何异动,这才借了敌人的大意一招伤敌,可祝嫣红仍是不可避免地落在欠三分的手上。

    电光一闪而逝,又是一片不见五指的漆黑,可刚才的影像仍如一次乍醒的恶梦般在祝嫣红脑中勾留不去……

    叶风又动了,继续往前走去,步伐坚决而沉稳,踏在黝黑的夜幕中,一往无前。

    空气中像是蒙了一层幕布般的黑雾。

    可是料不到无名竟然如此强横,宁可不顾碎空刀的威胁,也要先杀了祝嫣红。看此来势,就算他一刀能将无名劈成两半,无名的匕首也势必将刺入祝嫣红的身体……

    水知寒微微一笑:“我本是有意成全雷兄,无奈雷兄早与点江山有约在先,我总要照顾手下的情绪吧?”水知寒这话虽是彬彬有礼,却又极不把雷怒放在眼里,暗示他远非自己之敌,更是明示雷怒与食指点江山之战中,他亦是不看好雷怒。

    水知寒道:“无名此时应该是在照应碎空刀叶风,不若我请老大前去见他可好?”

    方清平怒道:“五剑山庄只有战死的好汉,绝无投降的懦夫!”

    行云生一身血渍,右手捂着左腕跌跌撞撞地从后赶来:“报上总管,属下无能,未能完成任务。”

    他虽不知道欠三分的武功深浅,但想必非是庸手,在当前这个距离下他已有七分把握在欠三分以祝嫣红要挟自己前制住他,心中犹豫是否应该立刻出手。

    沈千千斥道:“不过是将军府的二个手指头罢了。”

    无名的心中更是充满着恨意。

    二道妖异的红光像是一丛莫测的鬼火般从右首照来,入目处如中刀枪般令人一悸!

    她有时也希望自己是一个武者,只身仗剑,行走天涯。

    他还能挡得几招?

    惟有雷怒眼力高明,心头剧震,一种恐惧泛涌而起。

    怪不得刚才自己在后花园与那神秘人一场恶斗,竟然没有人知道。

    ——奇诡腥红的明亮。

    这一剑击不倒叶风。

    黑影回剑格挡。剑折。碎空刀锲而不舍。

    欠三分对叶风的冷嘲热讽浑如不觉:“我不是什么大人物,叶兄过奖了。”

    冷风带着愤怒,在耳边呜呜作响。

    没有人能料到水知寒厉害若斯,只用了二掌一声便让刚才还威风凛然不可一世的老大败亡身死!

    老大闻声全身一震,双目大睁,五官中血液狂喷而出,竟然被水知寒以一声大喝引发内伤,就此毙命,身体犹是直立不倒!

    祝嫣红一声惊呼,前面八尺处,一棵大树前,有一道高大、青灰、晦暗、阴沉的身影!

    何曾想叶风的武功如此霸道,最可怕的是叶风竟然未卜先知般预敌先机,似是早就料到有人暗算,是以出其不意下仅仅一招就让将军府五指里的中指行云生遭受重创……

    那人身在空中,语声犹是漫若平常:“若不是水总管得意忘形之下,龙某也未必能一击奏功……”在树林间几个转折后,消失不见。

    就像只开一次的花。就像只碎一回的玉。

    耳中只有那凄厉的惨叫,眼前只有那漫天的爪影……

    而就在此时,祝嫣红猛然拧身,一把明晃晃淬着令人心悸寒光的小剑直刺无名的小腹……

    所以——

    水知寒淡然道:“五剑山庄发话的人好象应该是雷盟主吧?”

    碎空刀刹那间威凌刚猛化为绕指阴柔的奇诡变化已然令他们惊惧、令他们惶惑,再无半分斗志!

    映着碎空刀上若隐若现的光华,祝嫣红这时才看见,叶风的左手有一抹蜿蜒的血痕,就着雨水,像一条暗红色的小蛇,沿着袖口,蹒跚流下。

    “叮”得一声,历轻笙右手食指一弹,那长达半尺的指甲竟然脱手而出,正正击在叶风的左手上。

    他不要——

    雷怒眼见水知寒身后十几人个个眼中精光内蕴,气定神闲,俱是高手。心知对方实力远在自己之上,想来外面还有官兵重重围困,自觉已无幸理,把心一横:“五剑联盟从来只有战死的好汉,水总管若是够胆色,便请与我雷怒一战。”

    夜,更深了。

    祝嫣红听到一声仿若虎豹遇袭孤狼长嗥般的吼叫,由近至远遁去,终不可闻。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方清平毅然道:“我相信雷大哥定会做出不让我失望的决定。”

    可那把剑却慢得就像天边悠悠飘来的一朵白云,在剑光、剑意、剑势都锁紧叶风时,那把剑却是待得叶风下意识乍然拔刀格挡后,先是缓了一线,避开碎空刀出手的锐气,方如洪水决堤般溃然而至……

    水知寒长叹一声,拇指一挑:“好汉子!你若认输,我便让你离开此处!”

    沈千千见到老大惨死,早是泪流满面,娇呼一声:“我们拼了!”

    这一刻欠三分再也不敢轻视这个年纪不过二十余岁、武功却不在天下任何一位成名高手之下的碎空刀叶风,匕首紧紧抵住祝嫣红的脸颊,连话也不多答一句,只盼将军府的援兵赶快来到。

    唯有雷怒一脸黯然,双手仍是紧紧撑着方清平已然冰冷的尸身!

    众人心中大震,沈千千更是花容惨淡。六大邪道宗师中武功最为诡秘的历轻笙竟然亲自出手对付叶风,再加上无名与行云生,叶风真是没有半分机会了。

    水知寒面朝雷怒:“我并非嗜杀之人,老大若不死,这里必还是一片杀戮,雷兄当知我的无奈……”

    要知老大刚才雄浑放言,已然将士气激到最高点,水知寒纵是满腹言辞,却也消不去老大那种舍生忘死的豪情、澎湃汹涌的气势。

    祝嫣红的手已偷偷握住了怀中的求思剑,无名的注意力全在叶风身上,根本没有想到这个柔弱的女子怀中竟然会有一柄剑……

    他知道,他不能!

    他,不,要,她,死,在,他,面,前!

    他们来迎接的竟然是暗中潜入苏州城的神闲帮徒与快活楼的盟兵,在此情形,谁都知道必是欠三分那里出了问题。

    水知寒却不答话,森然的目光掠过沈千千,淡然道:“看在落花宫主的面子上,水某实不欲与故人之后为敌,沈大小姐可自愿留下吗?”

    水知寒眼视行云生的断腕,眼中抹过一丝讶色:“无名呢?”

    “都停手罢!”水知寒从容摆手一笑:“雷兄从收到将军令的那天起,自然早料到会有今日的结果,为何还是如此一副吃惊的模样?”

    老大转头对着身边尚余的几十个帮众大喝道:“各位兄弟听了,若我不幸战死,你们能留得命就是最好,若是不能就和他们拼了,就是杀不了敌人也要狠狠咬上一口,要是坠了我老大的威风,他奶奶的,阎王地府里我可不罩着你们了!”

    如果得不到她,是不是就宁可毁了她?

    那道黑影缓缓直起身,映着风凛阁前明灭不定的烛火,可看到他那张因疼痛而扭曲的面容迸出的滔天恨意,一任断腕血水长流,喃喃道:“好一个叶风,好一把碎空刀!”

    老大破口大骂道:“他奶奶的,欠三分你给我滚出来,水知寒你也给我滚出来!”

    行云生道:“叶风带着雷夫人往西逃去,无名在后远远盯着。按叶风离去的时间计算,估计现在应该已遇上历城主。”历轻笙一向驻在湘西枉死城,是以行云生以城主称之。

    叶风心中踌躇,无名在此拖延时间,分明是想等水知寒等人伏击雷怒成功后再来算计自己,可自己真能对无名匕首下的祝嫣红无动于衷吗?

    碎空刀如影随行般紧紧跟着那道黑影,似是不斩下对方的人头绝不空回。

    那道剑光沛然无匹。

    可是,今夜见到了祝嫣红望向叶风的眼光,他突然就知道,在祝嫣红的眼里,只有叶风这样的人才能让她的目光留连不去,甚至……让她有那么一丝的心动。

    正愕然间,一股质地怪异的寒凉之气蓦然反撞回来,循着经脉直袭心脏!

    叶风嘴角轻动,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只是眼望着天边那轮明月,帮祝嫣红点了几个穴道止血,手触碰上她轻软的面颊时,心中微震,那一刻已是下定决心:决不能再让任何人伤害她。

    叶风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若我猜得不错,来人就是水知寒。”他当然知道来人所施展的武功并非水知寒的寒浸掌,只是想试探出欠三分是否已与将军府通了信息,所以才故布迷阵。

    回想起刚才交手的一刹,虽仅仅是几个照面,但其中凶险惊悸处犹胜以往任何一次大战,稍有不慎,便是败亡之局,而对方一副好整以暇游刃有余的样子,竟似还未尽全力。

    她的心就快爆炸了,她知道他们都在等,在等下一道闪电,在等对方的身形出现在自己的期待中、视线里、怒吼处、刀剑下!

    刀光敛去,仍是一片暗空。

    帮徒答道:“已走了有一柱香的时间了。”

    雷怒眼睛慢慢扫过手下:“我雷怒能有今天,全拜诸位所赐。而事到如今,我再也不能给你们什么,唯有舍得自己的一世英名,好让诸位避过此劫……”

    欠三分刚刚扶住祝嫣红跌来的身体,大变之下再也来不及细想,左手抓住祝嫣红的肩头,右手一把亮晃晃的匕首已然抵在祝嫣红娇嫩的面颊上,一脸悸容,呆呆望着手执碎空刀的叶风……

    叶风头也不回,眼睛仍是死死盯住那个正在捂着手腕踉跄退开的黑影,反手一刀指向欠三分:“欠兄最好不要妄动,我这把刀一旦出鞘了,有时连我也控制不了它的杀意!”

    可叶风偏偏仍没有给他丝毫投鼠忌器的感觉,面对无名与行云生两大高手的虎视,哪怕是祝嫣红刀刃加身亦是谈笑自若,不露慌张。

    当啷当啷的几声乱响,剩余六大护法的兵刃散落一地。

    无名已认定了叶风的破绽不是沈千千就是祝嫣红,而沈千千现在想来已然落网,祝嫣红又在自己的匕首下,叶风如何可以不就范?

    雷怒恨声道:“水知寒!”

    或者,就是那一道灿烂的、决定胜负生死的……明亮!

    老大深吸一口气,调停半晌,左掌右拳护在胸口:“请!”

    诸人眼见水知寒显出如此精湛的内功,雷怒依然是毫不畏惧的当面挑战,更是含着哀兵之气势,不惜一死求仁,心中也是不由佩服。

    做为一个影子杀手,这一次无名的行动已是大违心性,由于怕引起他人的怀疑,要想顺利打入五剑山庄的内部,无名不得不扮演一个智计无双、对局势明察秋毫的角色——欠三分。

    这一刻,她知道她的心跳全都集聚在这可怕的黑夜中,亦集聚在叶风的身上。

    叶风骤然停步,他已感觉到有人无声无息地接近。

    老大带领几个亲随杀出一条血路,已是血染全身,冲到雷怒面前:“他奶奶的,我们中伏了,快走!”

    碎空刀来势迅快,甫见叶风的右手一抬,雪亮的刀光顷刻荡至,含着壮士痛别易水般的一去不回之势,直劈无名的左肩。

    欠三分动容道:“你是说雷盟主他们这次出迎我帮兄弟会碰上陷阱?”

    叶风解下外衣,先撕开一小块衣襟帮她包扎,再将外衣撕成长条,默默地将祝嫣红缚在背上。

    黑暗,亘古的黑暗。

    祝嫣红一剑刺空,身体已然失去平衡,直向叶风倒去。眼睁睁地看着那把闪着幽光的匕首向自己的脸上刺下,心头忽就掠过一丝平日想也不敢想的念头——若是死在他面前,他应该会记得自己更久吧?

    水知寒再冷笑一声,补充道:“事实上现在留给雷兄的路亦是不多了!”

    那一刻,她只知道,如果叶风死了,她必将用求思剑搠入自己的胸膛,她不知道自己去死是为了不能受辱于人,还是为了不愿在他死后独生……

    祝嫣红竟然笑了,笑容从不停流出的血液中挤出,像是在渲染着一种无奈的凄艳,她的手仿佛已然搭上了叶风冷峻的面容上,终又无力的垂下,嘴上犹笑道:“叶公子好威风,坏人都被你赶走了。”

    老大哈哈大笑,眼睛死死盯住水知寒,蒲扇般的大手一拍胸脯,一字一句道:“姓水的,往这来打!”

    记得第一眼看到她,她的眼神就像二支箭,一支射给他汹涌而至的快乐,一支射给他平淡悠长的忧伤……

    众人心弦骤然绷紧,连大气也不敢出。

    老大面露坚忍,咬住牙关,先望望自家兄弟,再望向水知寒,缓缓摇头!意思是绝不肯独生!

    无名突然有些后悔,他后悔小看了叶风。

    祝嫣红立刻就看到了——明、亮!

    水知寒哈哈大笑:“雷兄当机立断,水某定不负雷兄的期望。”

    直到现在,雷怒亦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些年来他养尊处优,已是少有与人对敌。此刻横祸忽至,一时不免有些手足无措。

    事发突然,水知寒这一掌只使得出六成劲道,被来人震落在地,惊呼一声:“龙腾空!”

    碎——空——刀!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对她,对一个别人的、甚至是自己兄弟的妻子会如此关心?

    水知寒冷笑不语,静等雷怒的决断!

    水知寒不待雷怒发言,肃容道:“雷兄不必降我,将军府要的只是叶风的人头,日后江南五剑山庄亦只是将军府的盟友,绝非是我的手下,雷兄自然知道应该怎么做。”

    雷怒终于怒了,他与剩下的七名护法再加上沈千千和水儿结成一个圆阵,边杀边退,冲出战团,在一旁呆呆地看着神闲帮的火拼。

    更何况眼见着水知寒一缕轻烟般的身影形同鬼魅山魈般的疾速,更增这一掌的奇诡。

    这时的叶风仿佛完全被历轻笙的揪神哭与照魂大法所惑,目光呆滞,定定地望住历轻笙那双腥红的双眼,仅能勉强格挡住对方名为“风雷天动”的爪功。

    水知寒叹道:“将军只是志在碎空刀叶风,雷兄若是降我,可保不死!”

    老大强咬牙关,硬生生地将一口淤血吞下,眼睛死死盯着水知寒的手,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喉中艰难蹙出:“还——有——两——掌!”

    水知寒大喝一声,飞身而起,一掌拍去。

    雷怒知水知寒所言非虚,却也是没有丝毫主意:“你待要如何?”

    众人静默。

    他这番话半真半假,那神秘人并非没有出手,但的确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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