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飞快地往岸上走，逃命一般。

    “辰星……”曼佗罗企图抽回自己的手，但他握得太紧，她抽不出来，于是只好斟酌着说道：“我……没有离开曼佗罗城的打算……而且，你是神……神就该待在麝香山。我欢迎你随时过来看我……但我想……我们没有必要……那个……一起离开什么的……”

    他忽地恨然张口，对着她的肩膀狠狠咬了下去。甜腥的血味缓缓在口中蔓延开来，他死死地咬住她，怎么也不放。

    她从没喜欢过，从未！这样放肆地，天真地将他领入俗世的人，这样令他欲望生根的人！他抛弃一切，只想捉住一点什么，或许是幸福，或许是快乐。或许是美好。他觉得再努力一点，努力一点就可以确实地捉住它们！

    “所以，请你，陪我走一遭。青龙！”

    “当真？！找到玄武了？！”

    他凄厉地叫着，双手一挥，潭水瞬间汹涌，聚成一只巨掌，一下子捉住那只顺风而去的妖精。

    原来看久了一个人，果然是会中蛊的。她的整个世界是鲜活，是生动，与千年如一日死水一般的麝香山完全相反。也或许他这个人本身就是不安分的，渴望这种新鲜，世俗的毒，他中得太深，已经无法摆脱。

    他不着痕迹地顺着白虎的话说，暗地里嘲讽。白虎却好似不闻，眉毛也不动一下。

    “曼佗罗！”

    他定定地看着她，等她回答，等她露出笑容。

    奎宿顿了一下，刚要说话，却听白虎笑道：“青龙，这么多年了，你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护着玄武。也罢，我叫你来的意思，也不是空谈些什么。清瓷身上有暗星的半个魂魄，对印星城来说她现在非常重要，所以一定要将她安全接回来。但恐怕此举会让玄武不快，你也知道清瓷对他而言比任何东西都宝贵。”

    又是清瓷！这个名字简直是梦魇，怎么甩都甩不掉！玄武他是不是被魇住了？为什么他只要出意外，都是和那个已经半死不活的女人有关？！

    他也已经从开始的费力控制，到现在的放手观察。有些事情总非神力所能更改，便让它们自由自在地去，自己也轻松一些，不是么？

    ****

    辰星笑了起来，干脆一鼓气坐起来，不愧是司水的神，坐在水面上就如同坐在平地上那么容易。

    她说完，站起来想走，一边又道：“我看你是因为受伤所以神智不清了，好好休息吧！看上去你也无大碍，我这就走了！保重，告辞！”

    辰星怔了半晌，似乎不能相信她是在拒绝。良久，他忽地一笑，将她的手放去唇边，细密地吻上去，一边说道：“你在骗人……你这个小骗子……你若不动心，为何不顾性命地救我？说谎的妖精……”

    他一开始就错了，错到离谱。于是第一次，他完全地反省自己，从没这样专注地看着一个人。看她如何处事，如何笑，如何说话，如何抱怨，如何……妩媚。

    他低声问着，却不坐起来，安心地躺在潭水里，紧紧握着她的手，不想放开。

    “哪里，大家都是为大业出力。说到辛苦，我这个闲人哪里有你操心多？”

    辰星只觉天地在瞬间翻转过来，万种颜色在眼前飞快掠过，擦出剧痛。

    奎宿面不改色，点头说道：“属下绝对不敢欺瞒，玄武大人的确在雀尾山，而且看上去暂时没有回印星城的打算。属下不敢勉强，只能偷偷观察，发觉他身边除了暗玄武墨雪大人之外，还有麝香山叛神清瓷。”

    辰星想了一会，才道：“我知道了，乌鸦必然是镇明派出来探访我的使者。东方虽然有水之精华，但一般人和妖是根本看不到的。若非当时我的身体还没消失，保存了一些灵力，让水之精华出现，你就是再找上三天三夜也找不到的。”

    奎宿垂首道：“启禀青龙大人，白虎大人一直吩咐属下在沿途去往曼佗罗城的大小路段寻找玄武大人。属下幸不辱命，在距麝香山三百里的雀尾山找到了玄武大人的踪影……”

    他不信，她会拒绝自己。他认定她会逃是因为羞涩，堂堂司水之神，低声下气地请求一个小丫头跟着自己，她会拒绝才有鬼。

    风声渐渐停了，只剩满庭雪光。雪花悄无声息地坠落，那般轻柔的姿态，结了冰之后却又是那么坚硬。青龙眯起眼睛。这，多么像白虎这个人。他就连冷硬的时候，都带着一种透明的脆弱。如此可恨，却没有办法真正去恨之入骨。

    “曼佗罗——！”

    “奎宿，将情况告诉青龙大人。”他吩咐着身边的部下，然后捂着唇咳嗽了几声，脸色有些发白。

    曼佗罗再无法忍受，用力抽回自己的手，正色道：“你不要搞错！我救你是因为你救我在先！知恩不报那是坏蛋才会做的事情！你若因我丢了命，我也会赔你一条命！但这并不是因为我喜欢你或者什么的！”

    正殿上，白虎笑吟吟地看着他，柔声说道：“我一直忙着曼佗罗城的事情，也有一段时间没见你了。一直让你操心印星城内的事情，真是过意不去。”

    ——欲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

    曼佗罗已经被他刚才狂喷血的景象吓住了，不敢再刺|激他，只好任他抓着自己，轻道：“我好歹是半个猫妖，可以听懂其他动物的语言。当时我以为你真的死了，几乎就要绝望。但有一只乌鸦告诉我东方有水之精华，要在你身体化为虚无前到达，这样你就能活过来。我就这样找过来了。”

    “曼佗罗……我恨你……我恨你！”

    “今天让你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情。”白虎轻柔地说着，一边裹紧身上披着的黑色裘皮。他一向柔弱，天气寒冷会让他异常不适，因此西方七宿都把自己的主子当陶瓷似的捧着生怕出什么问题。

    是的，她的温柔一定是为了他。这样一个暴躁天真的丫头，却有一双温柔的眼睛，如果不是动了情，恐怕海枯石烂她也不会有这种眼神。他认定，自信之极。方才的阴霾一下子扫空，他突然开心起来。加上曼佗罗柔顺地任他捉着她，更让他松了口气。

    曼佗罗点头，低头看他的伤，轻道：“你……伤怎么样了？还痛么？”

    “曼佗罗，我知道你为了救我吃了很多苦，谢谢你。”说着，他将她的手拍了拍，又笑道：“不过，不管怎么说，我刚才和你说的话是认真的。你愿意么？”

    青龙听见自己这样说，或许这个决定是愚蠢的错误，但，他无法拒绝。

    “曼佗罗，你若不想与我去麝香山，我们便一起离开这个神界，好么？去深山也罢，海边也可以，就算你想去嫣红山或者无尘山我都没意见。”

    白虎这个人，让人发寒。青龙一想起他，背脊上便会寒毛倒立。四方之中，冰雪之神玄武最强大；朱雀有蛮力；白虎擅长秘术与招魂；而自己既不擅长战斗，也没有什么诅咒的本事，独有一个读心的本领让其他四方对他不敢造次。

    他暗哑地唤她，忽地换成嬉笑的姿态，“我只是开玩笑而已啊！你跑什么？好个没胆的丫头！你以为我真会喜欢你么，我可是神！快回来，我们歇几天，然后我带你去找你姐姐！”

    青龙在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原来如此，他是采用怀柔的策略么？和玄武来硬的那就是自找苦吃，而且暗星的魂魄只剩半个，如果再遭到什么破坏，恐怕白虎精心策划许久的计划就全部被毁了！他竟是将这个棘手的事情交给他么？！

    青龙没等他说完，便激动地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