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5 More than I can say

我没有把握能不能坚持拒绝。一个漂亮的女人是男人的考验，特别是她正需要安慰。

    不知真假，但增加抵抗力总不会有错。特别是语默，她每天上下班都要搭乘地铁，感染头痛脑热的机会太大了。

    “Joe，万一……”我堵住你的嘴，不让你继续往下说。

    我没问过她的年龄，你常常说“年龄和体重是女人最大的秘密”，同时我也没有探听的理由。不过以我的推测，她应该超过二十五岁了。

    “非典”的横行逐渐占据各大报纸头条，咖啡店的生意渐渐清淡。她不来，让漫长的夜晚更加孤寂。倔强的女人，多半将自尊看得很重，那夜我的冷淡刺伤了语默。

    愚人节，生活处处给我们黑色的幽默。

    章语默的脸在微弱的火光中慢慢清晰。即使在黑暗中，即使我闭上眼睛，我也能看见她。

    我关心她的健康，在不知不觉间她在我生活中的比重越来越大。

    我们没有未来。

    语默喝完咖啡，剥开了怡口莲的糖纸。“我走了，Joe。”她微微一笑，告辞而去。

    离开医院，我开车经过药店时买了一箱力度伸。报纸、电视、广播提醒市民，每天补充维生素C，能增加抵抗力预防感冒，对非典也能产生一定的预防作用。

    “难过的话就哭吧。”我不舍地说道。那夜喝醉后的她，伏在我的肩头幽幽地问：“世上还有没有信守承诺的男人？”此刻我读懂了她的失态，那是压抑许久后的彻底宣泄。

    你放我自由去飞，你在给我的信中写道：“Joe，你一生都要开开心心，用微笑面对每一天，无论顾晓佳在哪里。”

    你终究没来，是伯父和晓薇把油画送到我们的新家的。那时候我终日昏昏沉沉，不知道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在认识你之前，我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顾晓佳，因为你喜欢看到我的笑，所以我答应你一生都会让自己微笑着面对生活。

    我找给她零钱，她默默接过然后离去，没有像往日那样说再见。

    她沉默了，放下咖啡杯买单。我的疏远语默一眼就能看穿，她自然会认为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羞辱。是，我的潜台词或许正是她在多管闲事。

    “这个画家，是不是过世了？”

    晚上，章语默走进“幻影”。她坐在老位子上，语气忧伤感慨着张国荣的死。

    不说再见，我明白她的意思——不必再相见。

    我用打火机点燃咖啡上的朗姆酒：“希望你喜欢。”

    章语默恢复了每夜来咖啡店的习惯。我说过她的Black coffee免单，我也不再想尝试改变她的口味了。

    章语默放弃了追问。

    “难怪她劝你让承诺自由，原来是她要离开。”语默的声音带着讽刺，刺痛我最敏感的神经。她对你的遭遇一无所知，有什么资格指责你？

    “我看到过你为别人做皇家咖啡，很美的火焰。”她轻声说道。空气中除了咖啡、朗姆酒的芬芳，还有她身上暖暖的香气。Kenzo flower给人的感觉异常温暖。

    章语默拿着银制小调匙搅拌她的咖啡，身形看起来落寞感伤。“我跑掉的新郎就是相亲认识的，”她摇了摇头，“我有心理阴影。”

    她是个可爱的女子，想出的理由也具有戏剧性。我喝了一口加入了Black coffee的绿茶咖啡，微笑着问道：“你希望是哪一个？”

    语默像是松了口气，她的手机铃声在她准备对我说什么时突然响起。我做着自己那杯绿茶咖啡，安静地听她回电话。

    语默担心我的营业额，常常劝我在“非典”期间还是歇业为妙。我笑笑，不置可否。关门的话，我又怎能天天都看到她？

    我仍然坚持Black coffee请客，她见说服不了我便开始点其他咖啡，试图增加我的收益。她是个好女人，一直都是。

    好像我们是一对夫妻。

    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我会绕到语默楼下看看。玻璃窗和白色的窗纱映照出晕黄的灯光，她还没入睡。

    也许语默也有同样的感觉，当她从公文包里拿出盒装口罩时，我发现她脸颊微红。

    “是什么？”我每天都来医院陪你，没看到你画画。

    你的眼中闪烁着泪光，苍白的脸颊飞上红晕。你拉开我的手，柔软的嘴唇轻轻吻着我的脸。“Joe，我有一幅画要送给你，在爸爸、妈妈那里。”

    你还活着，但我无从得知你是否觉得死亡也许比这样活着更好？记得手术前，我请假到医院给你打气。

    我的手从她的脸颊滑过，柔嫩的皮肤如丝，掌心的触觉传到心脏，引起一阵震颤。墙上的女人目光忧伤，表情哀怨，仿佛在质问远走他乡的情人为何负心而去。我给不起语默她要的承诺，我先给了另一个女人。

    我往咖啡杯中舀了半勺砂糖。语默喜欢纯粹的咖啡味道，我为她做的各种花式咖啡尽量控制砂糖、奶泡等分量，以便适应她的口味。滚烫的咖啡倒入杯中，融化了砂糖。

    “住院前画的。”你故作神秘，“我要陪你一起去看。”

    我拿起旁边的酒杯，里面是我准备好的朗姆酒，轻轻倒在咖啡表面。

    “晓佳，你一定会平安无事。”我闭了闭眼睛，说服自己放下忐忑。若我丧失信心，你岂不更加担忧？“我等你，做我的新娘！”

    我托起你正在输液的手，浮肿现象比上个星期更严重。如果此刻你醒来，一定会对镜子里的形象表示不满。你喜欢漂亮的人，好比张国荣。唉，该怎么说呢，他在昨天自杀了。

    我到她家去帮忙换保险丝，反正我回家也顺路。她在一旁打着手电，我突然有一种不切实际的恍惚。

    原来如此！那个男人就这么一走了之，他有没有想过爱他的女人会从此不快乐下去？我平白无故生起气来，为了不负责任的男同胞。“你想过理由吗？”我管不住内心的悸动，越过自己划下的界限。我曾把她拒于隐私的门外，今晚我却频频犯规。

    她看着我，慢慢收起玩笑的神情。如我所料，她选了后一个理由。美丽宽容，聪慧敏锐，这样的女人，即使我中了一千万，我也舍不得放弃。那是在听到她的答案时，我脑海中闪过的最真实想法。

    一个半星期了，章语默一直没来。我每天都到午夜关门，Last order不再是Black coffee；我去超市购物，也不再有人冲过来说最好别买这个。世界突然变得极其辽阔，当我真心想要再遇见一个人时。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脑海中忽然浮起杜甫的诗句，独行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

    我透过玻璃窗望着她的身影融入无边夜色。语默，我该怎么开口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