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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暗之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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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似乎有些僵硬,六神无主四处张望,目光总是落不在一个固定的点,嘴里喃喃地一遍遍说:“我知道,我知道。”

    睁开眼的时候,天亮了。

    人走了,舒隽便意兴阑珊地扶着下巴:“你管我,我乐意留下。”

    舒隽脸色稍缓,揪住他背后一眯眯肉,发狠道:“死小子现在才来!”

    伊春笑了笑,并不在意,把杯中茶水一口喝干,起身道:“不早了,你们也早些休息。告辞。”

    他的关心听起来也那么别扭。

    伊春心头一松,顺着杨慎的记号一直朝前飞奔,不一刻忽觉眼前豁然开朗,竟是出了樱林,对面是一个极小的凸起土坡子。

    她只能故作自然地望着远方。

    “年约十五六,戴着斗笠,身上佩剑,身材瘦削。”

    杨慎顾不得其他,先把伊春从头看到脚,急道:“没受伤?那巨汉呢?”

    伊春回头道:“老伯,麻烦你往东面去行吗?我们想赶紧上岸。”

    杨慎脸色铁青,抓起她的衣服想狠狠丢出去。谁知那衣服薄如蝉翼,也许是故意,也许是无意,系带松垮垮的,一拉之下居然全部裂开,那件薄薄的衣裳便轻飘飘地顺着她光裸的肌肤滑到了地上。

    他转过身,声音清冷:“殷三叔,全杀了。记得善后。”

    殷三叔的脸色顿时变得极难看,回头道:“少爷,让属下去把这两人除了以绝后患!”

    他走了,她的心却开始狂跳,那一夜梦见的全是他他他。

    觉得有一双柔软滑腻的手在摸自己,顺着脸颊一遍一遍的划动,像春风在轻抚。

    伊春很快就在繁华的樱林里迷路了,迷的一塌糊涂完全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走。

    宁宁痛得又叫一声,迎面又丢过来一件衣服,他的声音冰冷:“无耻!穿上衣服!”

    传说这园子本是某豪富人家的后院,后来家道败落,便将园子专卖旁人,几经转手,如今却成了一块公众之地。园内另有商家酒楼茶舍各自经营,互不相扰。但由于价钱昂贵,纵然是樱花盛开的时节,也鲜少有人进来败家。

    说罢将她上下仔细打量一番,神色古怪:“你……倒是漂亮了不少,花了许多心思吧?”

    “哪里走?!”巨人恼他出言无状,伸手便要抓他。

    伊春一头雾水,轻轻问小南瓜:“这是什么东西?”

    他觉得自己快要落泪了。

    应该拒绝他,应该告诉他:她是师姐,她一直将他当作弟弟,从没有往别的方面想。但是杨慎那么聪明,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她说出来,不过是再次伤害他而已。

    就这么短短一眨眼的功夫,他们就算被挟持,也弄不了多远。

    晏于非一言不发地走过去,那巨汉见到他骂得更厉害了,脖子上的青筋也绽出来,极为狰狞。

    舒隽叫了一声:“喂,有暗器吗?”

    伊春摇头:“遇到舒隽了,他帮我来着。”

    她话虽然和伊春说,眼睛却望着杨慎,见他还是不看自己,她心里便犹如猫抓,闹心的很。

    她重复一遍,像是说给自己听。

    他笑了笑:“所谓不是朋友就是敌人,无论你给不给他难堪,只要不愿被他拉入阵营,迟早他都要来对付你。”

    “太师父的锦囊是不是说只有一个人能继承斩春,其他人都得死?”她问。

    他亦步亦趋地跟在晏于非身后,慢慢走出樱花林。

    伊春走过去毫无芥蒂地笑:“好巧,又遇到了。你们也住这客栈?”

    宁宁柔声细语:“我还知道杨公子大仇未报,只等羽翼丰满之日,才能让仇人偿还血债。杨公子觉得是与你那师姐一起小打小闹地闯闯江湖,最后两人拼个你死我活来得好;还是良禽择木而栖,寻个厉害的背景做靠山来得好?”

    她静静看了他一会,忽然唤道:“羊肾,你怎么了?”

    宁宁对着他的耳朵轻轻吹一口气,柔声道:“杨公子狠心,将我一个人丢在那虎穴里。一个弱女子还能怎么办?”

    竹楼里很安静,只有泡茶沏茶的轻微声响。

    常听人说晏家二少手段了得,他也想过此人大不了他们几岁,传言未必属实,这次接触了才明白那传闻半点也不夸张。

    舒隽笑吟吟地颠着石子走过去:“我早提醒你要小心暗器了。”

    杨慎怔怔看着她的手指。她的手指并不纤细,不像书里形容女孩子的手,什么兰花柔荑,滑腻如脂。相反,她的手修长却有力,这是一双侠客的手,自由而且温暖。

    晏于非却说道:“你也不过在我面前说说狠话,今日是我不慎被你抓住,我大哥他们却不会像我这般没用。于先生,十三人比四人,到底还是让我们晏门占了便宜,多谢承让。”

    晏于非动也不动,由着茶叶顺着脸庞滑下,白皙的皮肤立即被烫红了。

    杨慎没有回答。

    墨云卿随意撩拨湖里的水,袖子湿了大片,声音懒洋洋的:“他有把我当作儿子么?病重也好,没病也好,嘴上讲的心里想的都不是我。你们俩是他的好徒弟,师父快死了,还不赶紧回去看看?”

    杨慎背上冷汗涔涔而下,晓得他是说真的,奈何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脱身的法子。

    当初他下山之前,师父单独把他叫过去,什么也没说,只将太师父留下的锦囊交给了他。

    他往那里一坐,甚至不需要讲话,在众人眼里便是一朵刚刚绽放的花,美丽而且芬芳。

    紧跟着,头顶、左右耳下都被扎了针,他这下连叫也叫不出来了,翻起白眼摔倒在地上,四肢簌簌抽搐,也不知是死是活。

    他说:“伊春,世上有很多被仇恨蒙蔽眼睛的人,他们很可悲。我不会变成那样。”

    他一把按住那双手,反手便扭了过去,身上立即传来一声娇软的轻呼。睁开眼,正对上宁宁那张清丽又楚楚可怜的脸,她双眸似水,幽幽看着他,唤一声:“杨公子,你抓疼我了。”

    殷三叔踩着竹质台阶,咯吱咯吱地上来了,身上干干净净,剑却在往下滴血。

    不耐烦的人是他,不给人靠近的也是他,眼下居然还怪她不会交朋友,此人真是任性之至。

    舒隽问:“你不是要去救人吗?”

    谁知身后扑簌簌几声响,真像是有人拨开枝叶朝这里走来。巨人猛然回头,却见空荡荡并无一人,只一颗小石子滚在路边,心知是上了他的当,正打算转身好好教训他一番,背后几个要穴却突然被点,登时僵在那里无法动弹。

    中年人笑了笑:“厉害。舍弟也最爱闲时品尝这铁观音,晏二少向来聪明,想必已知道舍弟是何人了。”

    伊春和杨慎都是大吃一惊:“病重?!”

    晏于非似乎见惯了这种事,眉毛也不动一下。只听那中年人说道:“晏二少见识广博,可知这是什么茶?”

    小南瓜低声道:“是主子一直想收集的太湖石,他平日里就有个收集石头的爱好。”

    鲜血飙射上天花板,他的身体像个沉重的麻袋,重重砸在地上。

    他说走就走,挥挥袖子不带走一片云彩。

    舒隽扶住额头,突然很想叹气:“去了豺狼来了老虎。”

    樱花林里忽然走出一个半裸的巨人,手里还提着一把巨斧,比常人大腿还粗,杀气汹汹地停在对面看着他们。

    他和伊春,只能有一个人活着继承斩春。

    他是想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能多停留在自己身上,不要去看别人,不要总想着其他的东西。

    话音未落,忽听窗外一个黑影劈头飞来,他下意识地避开,那东西狠狠砸在桌子上,茶水杯子叮叮当当碎了一地。

    伊春正要冲过去和巨人打上一架,忽觉身体一紧,是被人从后面抱住了。

    话未说完,就听楼梯上一个脆生生娇滴滴的声音笑道:“让郎君久候了,妾身好生过意不去。”

    于先生再不多言,手一摆:“带走,我要把你活活煮熟。”

    他把眼睛一瞪:“谁说不是朋友?常言就说为了朋友两肋插刀,我又不是要你插刀。”

    所以他最后说:“伊春,你什么也别说,我什么也不会做。你就这么活着,比什么都好。”

    有人的语气微微含酸,又羡又妒。

    伊春有些发愣:“她怎么来了?不是留在晏于非的别院吗?”

    果然左右再看看,在另一棵树下也找到了一片碎布。

    舒隽眼睛顿时一亮,像是看到心肝宝贝似的,抬手在上面轻轻抚摸。

    他居然还故意挑衅。

    太湖石通灵剔透,形态万千,是富贵人家玩赏摆设的妙物。奈何普通太湖石体型庞大,搬运甚是不便,舒隽一直想要个小巧些的,到今日总算给他找到了一块。

    那天杨慎整个人凉了半截。

    伊春看着湖上的雾气飘来荡去,像一层无形的轻纱,把她掩盖,也把他掩盖。

    伊春终于明白为什么其他三人一瞬间就不见了,要是被这壮汉抓住,估计再来十个也对付不了,通通被他打晕拖走。

    “舒公子说话好生风趣。对了,你还没说自己家住何方呢?”

    “谁也不会死。”

    伊春老老实实把经过说了一遍,说得他连连摇头:“我以为你装傻,没想到是真傻。晏于非的人情怎么能随便欠,小心以后骨头都被他吃了。”

    她把舒隽的话拿过来用,再也不管他说什么,拉着杨慎的手直接跳下楼,转眼便跑远了。

    舒隽还是摇头,却不说话了。那巨人紧紧追在后面,他体型生得笨重,樱花树的枝叶又生得低,总打在脸上疼得厉害,他恼怒起来,扬起巨斧旋转着飞舞出去。

    杨慎却极后悔,犹豫了半晌,低头道:“不,你当我没说,咱们去看看吧。”

    “我们谁也不会死,羊肾。”

    殷三叔垂手说了个是。

    她怒了:“一个男人香喷喷的才叫恶心!”

    忽见杨慎眉头一皱,他赶紧跳起来,连连摆手:“不说了,主子有难,我还得赶紧救济他去!”

    于先生做了个请的手势,敬他们喝茶,三人被迫拿起那小小的陶瓷杯子,一口喝干,滋味果然与寻常品茶不甚相同。

    于先生抄起茶壶,撒了他一脸热水并茶叶。殷三叔忍不住低叫:“少爷!”

    说罢满脸放光喜滋滋地上楼了,忽又想到什么,低头看了看伊春,说:“丫头一切小心,别让人给杀了。”

    伊春摆手说了个好梦,转身正要走,却见客栈门被人用力推开,一个身形佝偻面容猥琐的灰衣老者捧着个大包袱走了进来。

    唇上有伤口,喝豆浆的时候被烫得一阵阵发疼,伊春放下碗,皱了皱眉头,忽见杨慎不自在地捂着嘴,估计也是疼得厉害。

    殷三叔眉头一皱:“……少爷,还是杀了省事。”

    那是晏于非常用的暗器。

    扭头再去看,那姓杨的小子果然黑着脸上楼,只怕今天晚上再也睡不好。像是小孩子恶作剧成功,他笑得两眼亮晶晶。

    春风吹着吹着就往不该去的地方去了,吹开他的薄衫,还要往下,再往下。

    伊春看看他,再看看宁宁,说:“我知道了,你是替晏于非来做说客的。”

    原来是一块大石头。

    他在她头发上吻了一下,把脸贴在上面。

    女孩子们一下就安静了,惊恐地缩了起来。

    他稍稍转头朝窗外看,心中焦急。方才伊春循着记号找来,却被那巨人堵住,眼下不知生死如何。最糟糕的情况莫过于大家今天一起死在这里,早知道便宁可做无赖,根本不还他什么人情。

    伊春眼睛登时一亮,舒隽丢开手,皱眉道:“身上都是汗臭,你不换衣服的?”

    说罢不等他有任何反应,抛出一颗石子,就朝着巨人的面门飞去,被他轻轻松松地接下了。

    小南瓜配合地浮起一朵红晕,把头压得很低,娇羞答答。

    伊春死,或者他死。

    宁宁微微一笑:“少庄主识时务,知道谁是强者。杨公子是不是也明白识时务者为俊杰?”

    “都给我闭嘴,滚走。”他头疼地揉揉眉心,口吐粗话。

    舒隽小心翼翼把石头重新包好,抱在怀里,道:“不必,我还有要事赶回去。价钱方面就和与你谈好的一样——小南瓜把字条给他——你自去通宝钱庄取钱。”

    一望无际的洞庭湖,像一汪凝碧的翡翠,这一叶扁舟就在翡翠上缓缓滑行,偶尔留下几道波纹,也很快归于宁静。

    纯真热情的姑娘们看不出脸色,还在问。

    他淡道:“安溪盛产铁观音,功夫茶大善。”

    “我以为你早就离开潭州了,不是出来游山玩水的吗?”伊春根本没发现他这些小动作,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他吻了她许多下,每一次都轻轻的,唇与唇之间略带粘腻的轻触,碰一下就退开。

    他顿了一下,勉强维持冷静的声音:“没事,我不小心摔碎了一个茶壶……”

    伊春把头低了下去,心里将杨慎两个字念了很多遍,每一遍的滋味都不同,道尽了辛酸甜蜜,那份量似乎也慢慢沉重起来,压在胸口一块,挥之不去。

    伊春在迷惘中本能地抬手摸摸嘴唇,那里被撞破一块肿了起来,一跳一跳的疼,还有些麻麻的。

    伊春一把抓住杨慎的手,拽着下楼:“走,我们去看看舒隽出什么事了。”

    舒隽长长舒了一口气,把小南瓜一推:“今天来得特别慢,撞鬼了吗?”

    他摇了摇头:“……师姐,我累了,想睡一会,你也早点休息吧。明天咱们就离开潭州。”

    姑娘们又羡又妒地看着小南瓜精致的容貌,都有些自愧不如。

    伊春一步上前,急道:“喂!你……”

    宁宁裹上衣服,娇笑道:“别撒谎啦,杨公子。”

    “好啊,我还没见过大湖。”她答应得很爽快。

    伊春笑了笑,摇头道:“你要的是有钱跟班,不是朋友。”

    伊春挠挠脑袋:“是被晏于非收买了?她三更半夜跑来又是做什么?还有……她怎么看上去功夫很好的样子?”

    他声音压抑着怒意:“不知廉耻!你如今又为晏于非效命了?!”

    他心里涌起一股暖意,点了点头。两人贼忒兮兮地下楼,把脑袋从扶手上面探出去,看舒隽惹了什么麻烦。

    “你说什么……”伊春的嘴忽然被他捂住,舒隽半抱半拽,拖着她往后走,一面在她耳边低声道:“臭丫头,把他引到没人的地方再说,不是不想让那些三姑六婆受牵连吗?”

    她像是没听见,抬脚便冲上楼,伙计急得大叫几声,只听楼上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像是要把纤细的竹楼给踩塌了似的,猛然停在楼梯口。

    伊春只觉心跳得厉害,若像平时那样装作不知道跑到别的地方似乎也不行,渔船就这么大的地方。

    “好久不见了,两位。这次出门历练可还顺利?决定谁来继承斩春了吗?”

    他眉头微皱,似有无数心事,缓缓下楼,殷三叔紧紧跟在他身后,消失在樱林中。

    忽听前方有人在大声叫骂,殷三叔探头张望一眼,脸色稍变:“少爷,是方才那个巨汉。似乎被人点了穴道不能动弹。”

    师父的脸色也很难看,隔了半晌,告诉他:杨慎,你师姐身手不凡,他日必成大器。一击不中,便是死路一条。明取不成,你要致力于暗袭。

    他迟疑了一下,把手一缩,有点不乐意:“我……话还没说完,你做什么总关心那个无赖?”

    老者呵呵一笑:“还和以前一样是个急性子,半点耐心也没有。你且看看是不是你要的。”

    却见树下摆了一张躺椅,上面还铺着柔软的锦垫。锦垫上半躺半睡一个穿浅紫色长袍的年轻男子,色如美玉,神色纯善,正是许久不见的舒隽。

    伊春抬头一看,心里顿时打个突,犹豫着停了下来。

    晏于非收起锦囊,心情似乎变好了,抬头欣赏地望着云蒸霞蔚般的樱花。眯起眼睛,他仿佛想到什么欢快的心事,眼中波光流转,神彩无法捉摸。

    宁宁扑过去抱住他的小腿,光裸的身躯贴在上面,微微颤抖:“公子若是愿意,让我做什么都行……何苦纠结那个对你没任何情意的师姐?”

    伊春退了一步:“既然是碰巧遇上,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那就此告辞。”

    墨云卿淡道:“看来你一点没变。你把自己的事情管好就行,文静不劳你操心。”

    舒隽无奈地摸摸身上,他今天是出门见人的,没想到要在这里和人打架,什么准备都没有。四处看看,只好从地上捡了几个小石子,放在手上掂掂,抬头冲那巨人微微一笑:“小心暗器。”

    晏于非在那巨汉身上踢了一脚,笑骂:“还不起来。”

    她还是摇头:“你把自己放很高,而我心里是和你平视的。我可以为朋友两肋插刀,你能吗?”

    小南瓜挤眉弄眼,压低嗓子告诉他:“主子,你猜我撞见谁了?那对师姐弟你记得吧?原来他俩不光是师姐弟,我瞅见他俩不关门抱在一起……”

    说到这里,他的笑容渐渐淡了:“他是布了局,诱我们进去,不进也不行。”

    不是暗杀?!脑海里瞬间只能闪过这个念头,紧跟着那人将她一扯,力气出乎意料的大。

    晏于非沉默半晌,忽然露出一抹笑来,轻道:“不,等等,我有个好法子。”

    伊春愣了一下,左右看看,确定这里应当是园子里的某间茶舍,因为还有三三两两的游人在附近赏樱,竹楼下更摆了桌椅,供人休憩喝茶。

    思忖间,于先生又放了一杯新茶在面前。

    她来的时候正是半夜,月亮团在天际像个银盘子。

    他也没有任何异样,看样子两人都心照不宣,打算把昨晚的事当作没发生过。只有两人嘴上的破皮,光天化日之下提供物证。

    杨慎早就买好了油条豆浆,朝她招手:“起的好迟啊,师姐。”

    “这种人街上每天一抓一大把,你问我我问谁。自己去找吧。”舒隽的回答欠扁之极。

    两人一路无言,回到潭州城内寻了家客栈住下,就近等待晏二少的报复,把账算个清楚。

    杨慎面色阴沉,却不说话了。

    两人朝相反的方向跳开,都觉脸庞风声锐利,擦在脸上一阵疼痛,紧跟着“砰”一声巨响,巨斧插入地上,深有数尺。真无法想象被这斧子砍一下是什么滋味。

    晏于非丝毫不惊惶,倒是微微一笑:“于先生谬赞了。”

    言下之意他得到了斩春,便可以动用山庄的力量向郴州巨夏帮寻仇。

    舒隽索性翻身坐起来,叹道:“你们不滚,我自己滚。”

    好烦。

    伊春追了几步,趴在扶手处问:“什么难?我可以帮忙吗?”

    “少庄主……是说墨云卿?”杨慎终于动容,“他和晏于非接触?!”

    她轻轻咬住嘴唇,表情委屈,像是要哭,又像是自尊受损的抑郁。也不知是真是假。

    天色已经很晚了,客栈早已过了关门打烊的时候,可伙计们一个都不好撤,只因为大堂角落里那位穿绛纱的公子。

    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锦囊,里面并不是什么灵丹妙药,而是一个针盒。取出四根针,他回头细细打量那巨汉,目光竟惹得他浑身发抖,颤声道:“死小子要做什么?!”

    话音刚落,巨汉便从地上慢悠悠地站直了,依旧翻着白眼,嘴边还有白沫留下,分明是一付不省人事的模样,却能走能动也能听懂话。

    答应,还是不答应,只有两种结果。

    舒隽又一次在她面前语塞。真要强辩他当然不会输,胡搅蛮缠向来是他强项,可不知为什么今天却不想和她辩。

    伊春慢慢说道:“不,我只是觉得……道不同不相为谋。总而言之,你我现在两不相欠,以后就当不认识吧。”

    “咱们今天就离开潭州吧,要不要去洞庭湖玩?”他问。

    他带了一丝恶作剧的心情,笑得纯善。等人等得很无聊,他总忍不住要找点坏事来做做,眼前这对师姐弟就是很好的消遣。

    晏于非眸光闪烁,轻道:“葛姑娘何出此言,莫非是觉得晏某所作所为过于残忍?姑娘须得知道,江湖上你不杀别人,别人便要来杀你。方才若不是姑娘,晏某早已横尸街头。明知对方是障碍却不除去,那是菩萨。”

    伊春吸了一口气,索性大大方方抬头看他,忽听身后水声潺潺,又有一条船破浪而来,一个玄衣公子斜斜倚在船头,怀里抱着个玉似的美人。美人皓腕如雪,捻了一颗樱桃去他唇边。

    她连连点头要说个好,站在船头的渔翁笑道:“两位莫要说笑,如今正是春暖花开的时节,小鸟刚孵出来,把大鸟杀了小鸟还怎么活?让它们一家子开开心心的岂不更好。”

    晏于非将剑上的鲜血一甩,面不改色地收剑回鞘,淡道:“真可惜,于先生。你废话太多了,要杀一个人,先杀了再说话吧。”

    他抬头在眉心轻轻揉了两下,最后像是下定决心似的,把手一放,说道:“伊春,我不会让你死,绝对不会。”

    他心里烦躁,像有一千根针在脑子里不停戳,眼前一会儿是爹娘浑身流血的凄惨模样,一会儿是师父阴沉的脸,告诉他:你不是伊春的对手,只有靠卑鄙的暗袭。最后又变成晏于非冷冷的双眸,他似是在向他作揖,身后繁花万朵,前景美好。他邀请他,他有绝对强大的力量。

    渔翁于是说道:“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两位小少侠是有缘人啊,今天老头子给你二人划船,他日二位结成夫妻了,老头子可能讨一杯喜酒喝喝?”说罢呵呵笑了起来。

    小船消失在浓雾里,宁宁咯咯的娇笑声犹在耳边:“杨公子,那天晚上的话你没忘么?”

    “他没再提出什么无理要求?”

    他是把这茶舍里的人都杀了,断绝官府搜查的任何线索。

    他没说话,没有任何反应。

    情谊,在这个江湖里什么也不是。

    船桨波动水面,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小小的渔船摇摇晃晃离了岸,朝烟水茫茫的深处驶去。

    “怎么会招惹上那怪物?”舒隽一面跑一面问她。

    春生春灭春又回,几度花谢花开。小子夜啼茅屋东,难掩柴门,一钵清粥冷。

    躺椅周围还围着一圈姑娘,嘻嘻哈哈七嘴八舌地和他说话。

    伊春估摸着四个自己还未必能抵得上人家一个,眼看那人手里提着一把巨斧,作势要砍过来,好女不吃眼前亏,赶紧逃命是要紧。

    还是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把剑装好,包袱拉紧,下楼吃早饭。

    鬼使神差,他说道:“师姐,我要是做了坏事,你会不会怪我?”

    她赶紧起身去追,不防胳膊被舒隽拽住:“来了就坐,别客气。”

    她让渔翁把船摇开一些,等他们先过。

    “什么意思?”伊春不明白。

    某个圆脸姑娘略带娇羞地问他。

    “看到一个扮男装的丫头经过么?”巨人声音粗嘎,冷冷问着。

    手指慢慢摩挲着她的脸颊,触手温暖柔软,他不敢用一点力气,似是怕把她摸碎了。她是一个未知的宝物,光彩夺目,像鸟一样自由自在。

    她在樱花林里左右乱窜,仗着身体小巧轻便,那巨人一时也无可奈何,只能紧紧追在后面。

    杨慎也只好陪着她勉强一笑。

    天气还没完全转热,他却只穿了一条薄裤,裸|露出来的上身肌肉贲张,犹如铁块一般甚是可怖。

    伊春四处张望一番,忽见园门前地下斜斜钉了一根细细的针,针头指着储樱园内。

    小船晃到她身边,墨云卿淡淡笑道:“枉费我爹成天挂念你这个好徒弟,见了我你居然一句也不问他。”

    原来他心里的矛盾这么深厚,一直被他藏得很好,不为人发觉。

    她解下斗笠,直接推门走进茶舍,热心的伙计上来招呼,她说:“我要上二楼。”

    杨慎眉头拧了起来,似是有杀气迸发。

    她掌心不由全是冷汗。

    那天离开的时候,杨慎提醒了一句:“晏于非老谋深算,得失猜忌心甚重,此番拉拢失败,必然要寻了法子来除掉我们,以后一切小心。”

    伊春眉头紧皱:“羊肾,你说……我是不是不该当面给他难堪?”

    那是一个年约四旬的男子,正值壮年,头发却已花白,面容清矍,目中隐含锐利。

    “不,我是说……假如。”不知出于什么目的,他像是往下坠落,急急地求得某种认可,答案是什么他也不知道。或许他心里已经有数,但还缺了点什么让他不敢真正面对,还需要一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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