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自己的路

    他说着，转身走出去，把门重重合上。

    马车一径行去，车里忽然响起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宁宁，杨少侠醒了，过来服侍。”

    那种怪物招人眼的很，晏家二少向来小心谨慎，不会落下任何把柄给人咀嚼，这次却大张旗鼓把个怪物带着，目的为何？

    一个人从软垫里爬了出来，披头散发敞着领口，面容却十分俊美，正是墨云卿。他身边围着三四个衣冠不整的美貌女子，没骨头似的蜷缩在他脚边，吃吃低笑。

    只听“咕咚”一声，伊春毒性发作，一头栽倒在地人事不省。杨慎脸色阴沉，立即便要拔剑，舒隽轻道：“收起，别冲动。”

    好讨厌啊，这种感觉。

    墨云卿瞥她一眼，笑道：“原来是她，并非什么妻子，师妹而已，她总爱缠着我，实在无趣。”

    很快，很急，赶时间似的。没有那么多时间让他缠绵流连。

    小南瓜摇了摇头：“我倒是看见他了，受了点轻伤的模样，和一个女的说话，我招呼他好几声，他都装没听见，最后跟着那女的走了。我本来想追，又担心主子，所以先找来这里啦。”

    舒隽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哼声，有点不屑似的。他不看杨慎，只把脸对着伊春，看了好久好久，最后说：“你小心，不要死掉。”

    他没有回头，淡道：“我要走了，去找伊春。”

    湖面传来弹三弦的声音，慵懒闲散，像一阵无心逗留的风。

    晏于非的马车停在一座客栈前，刚下车，掌柜的便满头大汗迎了过来，连声道：“晏少爷！您请来的那个客人……没日没夜的闹，今儿又打伤了烧水的小陈。大家都……都快吃不消啦！”

    杨慎一言不发将她两条胳膊抓开朝下一丢，她却不依不饶顺势钻到他面前，一头埋进他怀里，像一头瑟瑟发抖的小鹿。

    想起她那么一本正经地说：我不是拿来送人的。舒隽不免也一本正经地想：不送也得送。方才那些负气的想法早也丢到不知哪个爪哇国去了。

    他在床头静静坐了一会儿，才轻道：“伊春，我想过了，咱们继续南下，去福州玩吧，那里冬天暖和。等天气热了，咱们就往漠北去，看大漠草原，一起骑马猎鹰。”

    晏于非没说话，旁边又有掌柜的小心翼翼说：“……不分日夜只知淫乐，伙计要打扫房间或送食物热水进去，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打……看着二少的面子……”

    “我离家已有年余，年关将至，须得回去了。”他淡淡说着，语气没有什么起伏。

    “还有更值钱的，把它送给我如何？”他的手掌在她心口忽然烫了起来。

    就是因为明白这种痛苦，才不愿被人利用。

    晏于非是什么人？他在一件事上已经投入人力物力，不得到结果是不会罢手的。

    舒隽不免失笑：“两个江湖小辈而已，晏二少事务繁忙，何必苦苦相逼，传出去不是叫同道耻笑？醉雪向来高傲，如何也做帮凶。”

    他只是个没有江湖经验的傻小子，乍遇变故很容易反应不过来，居然让她被别人救走。

    她很轻，而且瘦削。平日里总是神采飞扬，穷开心的傻姑娘，时而慧时而呆，让人容易忘记她才十五岁，不管是身量还是头脑，都还有很大的成长。

    转念再一想，想到杨慎回来的那么快，之后两天却不见任何晏于非的人来挑衅，小南瓜只说他一定是放弃了，打算另选斩春继承人。他自己心中有事，也没多想。

    她追到窗边，只见他藏青色的粗布衣服在院内一闪，很快就不见踪影了。十一月冰冷的风扑在脸上，脸上的泪水很快就被吹干。

    倏地，他停下脚步，纵身跳上一栋民居，把身体隐在青瓦之后。

    和杨慎炽热却生涩的亲吻不同，这个吻几乎要让她窒息了，血液在四肢中疯狂流窜，就是不朝脑子里跑。迷迷糊糊的，只觉一个灵巧湿润的东西打算撬开齿关，她本能地把牙咬死，它便只能在她唇上细密舔舐。

    文静脸色苍白：“四月师父让文定大礼，他说已是夫妻不过缺个正式婚礼的名头罢了。所以……如今孩子已有六个月，他却不承认文定，要休了我，叫我以后怎么见人？”

    可是有人不停在拍她的脸，手劲还挺大，她这么皮糙肉厚的都受不了。拍着拍着那只手就移到了耳朵上，轻轻捏着她的耳垂，然后一个低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丫头，再不起来，我就要把你衣服脱了。嗯，光溜溜总比脏兮兮好些。”

    杨慎猛然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只见他抱着伊春从窗口跳了出去。

    舒隽手里捧着一个布包，看着沉甸甸的，应当就是他花大价钱弄来的太湖石了。他抱在怀里宝贝得要命，时不时还揭开布包低头闻闻石头，像是确定那上面真有太湖水的味道。

    杨慎拍了拍被子，低声说：“伊春，我等你，总之我一直等你答复。多少年都没问题。”

    舒隽扶着下巴，有点心不在焉：“远的很，也不怎么好玩。外人只怕进不去。”

    她也跟着一笑，正要接话，他却飞快把手松开了。

    杨慎脸色阴沉跟在他身后上楼，忽听楼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夹杂着嘤嘤哭声，一个女子狂奔而下，险些撞在晏于非身上。

    一群人形的东西滚在软垫里，酒水鲜果撒了一地，根本没人去管。

    “是哦是哦！”小南瓜反正很鄙视他不战而退，“主子向来是说大话上的巨人，做实事上的矮子！你不郁闷才有鬼！”

    当时他从香香斋冲出，身上已经受了伤。舒隽虽说要他去找小南瓜，但苏州城之大，没有任何记号，他也不知从何找起，正在无措的时候，却遇到了宁宁。

    晏于非笑了笑，神情温和：“我也没什么见识，岂能信口说教。杨少侠心中自有丘壑，只是舍不得令师姐而已。何况将你们逼入死路的并非晏门，而是减兰山庄的规矩，你二人注定只能存活一人，但你若能继承斩春，令师姐说不定还能保住一条命。待你他日报了血海深仇，娶她为妻也好，金屋藏娇也好，便都是你自己的事。”

    后面的话已经听不见，杨慎回头看看软垫中不成人样的墨云卿，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那姑娘答应一声，把铁链交给殷三叔，恭恭敬敬地上了马车。

    这一惊非同小可，她整个人先是僵住，然后猛地想到反抗，奈何他拿捏的力道极巧极准，竟然是一丝一毫也动弹不得，被他按住后脑勺，深深的吻，几乎要吻到她心上。

    舒隽笑了笑：“原来如此，我还当苏杭一带也被晏门给霸占了。天下之大，晏门占了这个又占那个，是要做皇帝么？”

    伊春果然入瓮，直接问：“你要怎么谢？再请你和小南瓜大吃一顿？对了，小南瓜呢？羊肾呢？”

    杨慎在街道上狂奔的时候，心脏扑通扑通跟着飞快的跳。

    舒隽瞥他一眼：“就你们现在这样，还得起么？”

    他索性翻过身，抬眼看着她，半晌淡道：“你一直将我当作小孩儿？这也管那也管，怎么不把自己管好！”

    舒隽在他头顶敲一个爆栗，道：“那没错，是晏于非的人。他到底是跟着晏于非走了。”

    她四处张望，发现这里是个破庙，外面天色已经黑了，安安静静的，小南瓜和杨慎都不见人影。

    凭什么，要为这么个人心疼。她到底凭了什么。

    她过了很久才睡着，梦里自己穿着丁香色的新罗裙，薄施粉黛，打一把紫竹骨的伞，满心期待地往桃林奔跑。

    “你是过得好好的，添堵的人当然不是你。”杨慎怒了，抢过被子继续蒙头。

    饭后又收拾了一间屋子供他俩睡觉。伊春见杨慎洗了脸就闷头睡在床上，被子把脑袋都盖住，只留一把乌发在枕头上，便提醒一句：“羊肾，不要用被子蒙头啦，对身体不好的。”

    杨慎也不知用什么话来安慰她，只得保持沉默。

    晏于非淡道：“杨少侠不必疑心，葛姑娘虽不在我这里，但她身中奇毒，唯我有解药。你只管安心随我去拿解药便是。”

    他的手指划过她半边通红的脸，她的神情带了一丝痛苦，昏昏沉沉的，想必被毒药折腾得够呛。

    舒隽心里有个冲动，想把她丢出去任由其自生自灭。

    伊春笑得直打跌：“不错不错，然后我们两人四只剑，去把郴州巨夏帮杀个落花流水！”

    杨慎推开破破烂烂的庙门，里面三个人，两个都惊跳起来，只剩舒隽低头慢慢整理衣袖，头也不抬。

    她神情迷惘，尚未恢复理智，喃喃地只是问杨慎在哪里，她到处也找不到那坏蛋脸的少年。

    舒隽只静静望着跳跃的火焰，火光将他一张脸映得忽明忽暗，那双眸子深得好似要吞噬一切。唇角忽然勾了一下，他露出一个漫不经心的笑，说：“嗯，是时候回去了。”

    杨慎再也待不下去，推门直朝墨云卿所在的偏厅赶去。

    伊春二人将舒隽送到船边，杨慎拱手道：“希望以后还能再见。那时必然请你痛饮一顿。”

    养着他，腐坏他，让他离不开自己，从此世上再也没有什么减兰山庄，湘西势力真正要换成晏门做主人了。

    渐渐的，那歌声也像风声，消失得再也听不见。

    那是一个纤细瘦弱的小姑娘，眉清目秀，腰上别了一朵玉芙蓉，人比花娇。

    杨慎眼见他二人逃了出去，到底暗松一口气，再也不敢恋战，胡乱挥着长剑，硬是在香香斋里杀出一条血路，逃出生天自找小南瓜去了。

    身后突然传来宁宁的声音：“杨公子，你要去哪儿？”

    他朝地上一躺，用手遮住眼睛，冷道：“小南瓜，把那臭丫头丢出去！别管她死活了。”

    晏于非说去给伊春配解药，中午之前必回。

    车门飞快合上，马车继续前进，渐渐消失在薄雾中。

    车门只开了一瞬间，却也足够让舒隽看清里面的人。晏于非神情温和，静静看着半躺在对面的少年——是杨慎。他似乎受了伤，半边身子血淋淋的，嘴唇翕动不知在说什么。

    舒隽向来爱美，一天换一套衣裳，颜色还都风骚艳丽。前天又是落水又是找药，难得狼狈一次，今天又变成衣冠楚楚的舒隽了。

    他还是不回答，回头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跳下了窗台。

    推开花厅大门，酒气脂粉气以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气息扑面而来，杨慎的眉头不由皱得更紧。

    她还是没回答。

    舒隽眉头皱得更深了，转头看看伏在肩上人事不省的伊春。倘若她醒来再次问他杨慎在哪里，他要怎么回答？

    小南瓜见他从怀里取出药包，登时松了一口气：“我就说，主子到底还是有能耐的。”

    她飞奔过来，从后面紧紧抱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背上，轻道：“别去！你这样再一走，真的会没命！”

    她疑惑不解地发现自己躺在地上，浑身湿漉漉的，一边身体冷一边身体发热。师父说过，走火入魔的人才会出现这种古怪征兆。

    只怕没有女人见过他现在的模样，舒隽向来是衣冠楚楚飘然若仙的，不会浑身湿漉漉，光着上身胡乱躺在草堆上毫无形象。有几绺头发还黏在他腮上，也许是冷，也许是火光，他脸上泛出桃花般的色泽，胸前的水珠都比平时诱人些。

    “喂，”他靠过去，斜斜躺在她对面用手撑着脸，“我为了救你也算吃尽苦头，回头还得为你配解药。口头上一句多谢太廉价了吧？”

    “伊春……”他声音很低，低得几乎像耳语，“我们就……一直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彼时天色微明，苏州城大小药铺尚未开门，要抓药起码还得再等一个时辰。

    舒隽使劲捏一把她的脸，像是恨不得把她捏成猪头。回头看看天色，晨曦微露，这一夜快要过去，正午之前再不给她服下解药，这孩子一辈子就真的只能拿菜刀做饭。

    她越看心里越是欢喜，过去直接告诉他：“我中意你，你怎么看我？咱们这就去求师父，让他成全，如何？”

    “我动不了，就这样吧。对了，你带着我逃出来？虽然这事是你招惹出来的，不过还是多谢。”

    夜风把他的长发吹得卷曲缭乱，像是用毛笔在宣纸上画出一道道墨线。那衣裳也是翻飞如翅，仿佛马上便要腾空飞高飞远。

    “天底下有无数美女，男人怎能吊死在一棵树上。你也莫要再念着葛伊春那脏兮兮的女人，人既然来了，晏二少总不会亏待你。只管办事就好。”

    安静，破庙里变得非常安静，只有火舌舔舐枯枝的刷刷声。

    他笑了笑，反手把她整只手掌包住，问：“冷吗？”

    小南瓜在不远处和渔人家商量买船的事，没一会儿主人家便把一艘靠岸的船解开了，他第一个跳上船，朝这里挥手：“主子！船买好啦！”

    伊春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看着他。

    醉雪不由默然。

    只是谁也不能玷污她而已。

    你若无心我便休，真能休才有鬼。

    可他笑得很温柔，一万股春风加在一起也不如他柔情似水。

    小南瓜四下看看无人，凑过去靠他很近，低头道：“这次是主子救了葛姑娘，她心中必然有你。眼下算算时日，也该回去了，主子何不邀她一同前往？”

    “你真无趣。”他埋怨地说着，“一点都不好玩。”

    那掌心是温热的，连指尖也带着暖意。伊春愣了一下，他很少做出这种亲密举动的，常常一付“你那么不修边幅别靠过来”的模样。

    过得片刻，外面传来阵阵欢快的脚步声，伊春叽叽喳喳的声音渐渐近了：“这里兔子好肥，圆得像颗球，是江南水土好么？”

    舒隽嘻嘻一笑，拇指在湿润的唇上轻轻一擦，说：“这个就当给我的报酬吧。告辞。”

    他转着眼珠，到底是有点不甘，突然回头和她鼻子对鼻子眼睛对眼睛，良久，轻声说：“有，你这颗解药暂时还能发挥点作用。”

    舒隽摸摸下巴：“女人心海底针，鬼知道她怎么想。你要没事了就自己去后面脱衣服，这个天穿湿衣不是闹着玩的。”

    伊春莫名其妙：“我怎么没把自己管好了？”

    伊春大惊失色：“出门师父只给我十两银子！这一路也花了大半，就剩下三两多你还要？！那我以后喝西北风？”

    伊春走过去把被子一扯：“和你说话呢！又闹什么脾气？”

    马车在不平的路面上轻轻颠簸，杨慎背上的伤口也在一跳一跳的疼。

    杨慎猛然回头：“……你故意的！”

    渔民们向来淳朴，见是两个年轻人投宿，赶紧请进屋子，端上热腾腾的鱼羹饭菜。

    醉雪垂下头，声音凄楚：“你……真不是人，死在我这里也不怨？我知道你中毒了，只是装模作样而已。”

    巨人……巨人？他脑海里抽个激灵，猛然想到那天清晨见到的那个巨汉，晏于非不知用什么手段把他给收服，居然还随时带在身边。

    撤离的时候，他贴着唇，低声道：“你这个笨小孩，叫你你就真的过来？”

    伊春低头看看他的手，再抬头看看他的脸，忽然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小南瓜声音很怪：“这个么……难说，你别多想啦，喝了解药赶紧睡觉！有精神才好去找他对不对？”

    将她一推，刚好落在脸色阴沉赶过来拉人的杨慎身上，两人撞成一团，险些在滑溜溜的礁石上摔一跤。

    他摇摇头：“……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想过报完仇还能做什么。”

    醉雪别过脸，说：“你向来冷酷无情，谁的死活也不管，这两个小辈的命自然更不放在眼里。这些年我有心做些大事让你关注我，却总也不得其法。前几日晏二少派人找我，他对你的作风倒是了解透彻，知你必来找我讨债，便要我把你身边两位小朋友留住。我欠他一个人情，非还不可。舒隽，是不是要做些丧尽天良的事，你才会稍稍把我看进心里？”

    杨慎没有回答她，一个纵身，人已蹲在窗台上。

    她惊慌失措地抬头，左边脸上一大块乌紫，像是被打的。杨慎忽地一惊，急道：“文静？！”

    她很危险，不可以靠近，本能一直这样警告他。就这么丢下丢下丢下，死了最好，这样就没什么能牵动他，依旧是那个纤尘不染冷酷无情的舒隽。

    说罢突然自顾自一愣：“等一下，你方才说什么……巨人？”

    实在等不及小南瓜他们找到这里，舒隽将她扛在肩上，走出了破庙。

    他活到现在的意义就是为了报仇，可是一旦下定决心，可以选择的路反而比以前宽广，面对突然广阔的天地，难免让人心生犹豫。

    药材丢在药钵里点火开始熬，小南瓜瘫在地上叹道：“主子，我没能把杨公子带来。”

    正在烤火的伊春和忙着收拾兔子的杨慎都扭头过来瞪他。杨慎对他的态度比先前要好许多，真心诚意说道：“不能再留一些时日么？你帮我们许多，还没来得及报答呢。”

    明年吗？舒隽看看漆黑的天空，没有回答。

    话音一落，杨慎已经像箭一般射了出去，与门外众多黑衣人战成一团。舒隽在后面笑吟吟地看着，忽然说了一句：“你记得找小南瓜。”

    但，她并不是那种愚蠢的天真，也不是茫然的不解世事。

    杨慎沉默着，窗帘被风吹得起伏不定，像他心里暗潮汹涌。

    “啊……”伊春只来得及叫一声，被冻得冰冷的唇上忽然多了一股暖意，眼前是两扇放大的长睫毛，微微颤抖。

    舒隽回头朝杨慎瞪一眼：“这时候不出手还要等到天荒地老么？”

    手腕被人一把擒住，用了巧劲轻轻拉扯，她不由自主朝前跌下，一只胳膊立即将她揽住，腾空抱起。

    夜晚的太湖一片漆黑，星子月亮都被乌云遮了去。

    这种感觉真是讨厌极了。

    他将怀里的太湖石递给小南瓜，忽然回头温柔唤一声：“伊春，你过来一下。”

    有点犹豫，有点动心，像有一只小钩子在心底慢慢挠，又痒又疼。

    他瞥她一眼：“走火入魔你还能说话？中毒而已，小毒死不了人。”

    浅紫色的绸外袍，虽说很配他，看着却单薄的很，外面的寒风一吹就会碎开。

    晏门的手段他见识过，虽然不太相信舒隽也会落到他手里，但伊春毕竟中毒，舒隽又冷漠古怪，指不定真把她丢了一个人跑掉，他只得跟着宁宁走了。

    她吓得一骨碌坐了起来，脑子“嗡”的一下，身体里好像找不到一点可以用的力气，刚起身又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车旁只跟着两人，一人高而且壮，十一月的寒冷天气，他还打着赤膊，身上肌肉虬结极是雄伟。在看到他手里提着的那把巨斧之后，舒隽眉头突然一蹙——在储樱园遇到的那个怪物巨人，倒不知晏于非用了什么手段把他收为己用。

    伊春两只眼睛在黑暗里闪闪发亮，一点犹豫也没有：“我们继续五湖四海的玩啊，做大侠！交朋友！你呢？你想做什么？”

    杨慎脸色十分难看，用袖子使劲擦她嘴唇，几乎要把皮擦破，疼得伊春连声哀叫，躲闪不及。

    “来也是为她，走也是为她。你师姐……当真那么好？”她低头小声问。

    舒隽不理她，自顾自把外衣脱了，放在架子上烘烤。见伊春见到自己裸着上身却毫无不自然表情，不由得那恶作剧的心又钻了出来。

    他别过脑袋，脸上多了一丝怒意：“管好了怎么会被他……被那个……你好像也不太在乎？怎么一点也不在乎？！”

    舒隽忽然感到一阵无比的烦躁，甩开她起身便走，直走到破庙门口，忽地转身冲回去，捏住她下巴左右晃，很不爽地说道：“舒隽，舒隽呢？你不问问他？”

    对着一块什么也无法倒影出的水面，很容易让人陷入偏执，执着追求不属于自己的结果。她的眼睛是看着他，一丝一毫的躲避都没有，美色，诱惑，她都没在意。

    她回头，深深望着他。

    她用力把手抽回来，被子蒙住脑袋躺回去，闷闷说道：“啊，睡觉吧睡觉吧，困死了。”

    小南瓜把小暖炉放在手上抛来抛去，笑道：“主子不是讨厌阴天，是心里烦吧？照我说，葛姑娘对你未必无心，主子的条件可比那姓杨的小子好多了。”

    舒隽倚着墙壁半躺半坐，伊春的脑袋就枕在他腿上。

    他说不下去，直觉舒隽不可能是做走狗的人。

    睡到大半夜，忽然觉得头顶有人，她本能地抓取放在床头的剑，那人却低声道：“是我。”

    女的？舒隽问：“是身材瘦削，眉清目秀的女孩子？腰上别了一朵玉芙蓉？”

    伊春一直不说话。

    舒隽淡道：“我不爱吃江南菜，不劳费心。”

    晏于非神情温和依旧，低声道：“无所谓故不故意，大家各取所需而已，杨公子心里自然是明白的。”

   &...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