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瘦,却不瘦弱,每一寸肌理都修长而优美,仿佛蕴含无数力量。
他漫不经心地笑道:“什么夫人?墨某尚未娶妻,莫不是有人存心冒充?”
舒隽的身形在空中微微一转,轻飘飘地躲过飞舞的利刃,像一只收起羽翼的仙鹤,远远落在地上,再一折,落入交错纵横的河道中不见踪影。
他甚至恶意地想,她一点也不漂亮,随便去镇上捞个卖豆腐的女孩儿都会比她有女人味。
方才他说谎了,他其实不想做她弟弟,可不可以吻吻她,一下就够了。
伊春忽然惊醒了,双眼被毒药烧得赤红,茫然看了他一会儿。
宁宁轻道:“你这一去,万一丢了命……万一过个几十年还不能雪耻,又当如何?一辈子活在悔恨里?”
所以说,跟着这种主子真累。小南瓜一边摇头一边感慨,乖乖把伊春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小南瓜在后面一个劲给舒隽丢眼色,要他趁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赶紧邀她一同前往。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了。
“她中毒了,会死!”杨慎紧紧皱眉,“要赶紧拿到解药!”
刚把门打开,里面便有酒壶飞出,杨慎侧身让开,只听墨云卿在里面大吼:“滚!不要碍事!”
伊春本来是打算自欺欺人当作没发生过的,被他这一通脾气乱发,搞得反而烦躁起来,索性不理他自己去睡觉了。
明明是他们自己招惹了晏于非,一点自觉都没有的东西。
他赶紧笑道:“我是说,如今到了主子大展雄威的时刻。”
郊外有一座破庙,他缓缓走近,便听见里面传来一个女孩子的声音:“羊肾失踪了?不会被晏于非抢走了吧?”
他没回答,径自走到方才小南瓜买船的那户人家,敲了敲门。
他揽住她的脑袋,把嘴唇贴在她额头上,轻吻一下。
殷三叔黑着脸先过去了,开口正要说话,晏于非却说道:“墨少庄主,贵夫人来了怎么不告知一声?晏某招待不周,心中甚是惭愧。”
伊春毫无所觉,两眼亮晶晶地,连声问:“舒隽你家在哪里?远不远?好玩么?”
心里突然觉得有一点点疼,很陌生的疼,破天荒让他感到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她分明看着他这个人,眼里却没有他的倒影。
舒隽飞快坐起,回头吩咐:“把船往回划,回苏州。”
卑鄙狡猾!他居然单独带着伊春逃了!醉雪和守在窗外的那些黑衣人立即反应,一时间暗器刀光漫天飞,杨慎惊得头发都要竖起来,只怕伊春毒还没解就被这些利刃砍成碎末。
伊春愣了愣,过去与他发生过的所有亲密行为突然如潮水般从眼前流淌而过,她一瞬间明白他说的不分开是什么意思。
杨慎脸色发白,沉声道:“我不想听你说教!”
宁宁脸色苍白,仰头看着他,却不放手:“我知道你是个铁骨男儿,自然看不上我如此卑微懦弱的女子,就连我说仰慕,你也觉得脏。但我是为你好,你就这么离开了,没有背景没有势力什么也没有,和晏门作对只有死路一条。”
但现在突然发觉未必如此。
他皱眉道:“师兄!”
杨慎不会是行尸走肉,得罪晏门也好,得不到斩春也好,谁也不能改变他人生的轨迹。不能坚持走完自己路的男人,不算男人。
她自己从不吝啬带朋友回家,自然觉得别人也该如此。
杨慎一动不动,冷道:“这次又是晏于非派你来色|诱?”
文静缩在杨慎身后只会哭,轻轻扯一下他的袖子,求他过去叫人。
舒隽皱眉道:“我是被你脏死的,快放手,东西都买了?”
她心里忽然生出一股恨意,怎么也无法抑制。
他将茶杯一放,起身把晕倒在地的伊春打横抱起,笑道:“再说下去我难免要听到怨妇之言,无聊的很。这就告辞吧。”
小南瓜看看他,再看看伊春,终于恍然大悟,喃喃道:“主子啊,你不会真的……”
文静见到杨慎,到底忍不住痛哭失声,使劲抓着他的袖子,颤声道:“二师兄!求求你!去劝劝你大师兄吧?!他……他说要休了我!”
醉雪下的毒并非致命,却相当厉害,破坏人体经络,被迫呈现出走火入魔的状态。就算放着不管,伊春也不会死,不过痊愈之后是再也不能练武了,一辈子只有拿菜刀做饭的份。
他翻个身,轻笑:“无心我便休,怎会是大话。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
他微微一笑,修长的手指下滑,滑到她领口,停住。
话未说完,已被晏于非拉出门去,杨慎隐约听见他在大声抱怨:“竖子荒淫!这种人少爷怎能留在身边!索性杀了干净!”
小南瓜忽然觉得心惊,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小南瓜一直拿她来和自己开玩笑,似真似假,他纵容一笑也就过去了。其实谈不上有多喜欢,只是觉得能遇到这么个人,很是难得。
破烂的庙门被人打开,伊春身上还带着寒气,像只纤瘦的燕子,扑簌一下飞进来,钻到舒隽身边烤火。
舒隽半躺下来,手扶着脸,喃喃道:“这种东西……和条件无关。要是为了什么狗屁条件就转头过来喜欢我,我肯定一脚丫把她踹飞。”
“今天,马上就走。”
舒隽本想像以前一样似笑非笑回一句胡扯,唇角都勾起了,那两个字却怎么说不出口。
他像没听见,动也不动一下。
一番折腾,回到破庙天色已然大亮,小南瓜不知什么时候找来了,正抱着膝盖坐在门口苦等,终于见到舒隽来了,他放声大哭跑过来揪住袖子不放手。
一没钱二没权势三没人缘,所谓报答也只能倾尽所有请他再吃一顿好的,果然寒碜的很。杨慎说不出话,只得低头继续弄兔子。
靠近她真的很危险,在潭州豪庄,他曾想以后再也不要见。
清晨薄雾潮湿,细细水珠沾在他发间衣上,狂奔的动作比最轻灵的仙鹤还要快。
小南瓜哼了一声:“那就继续做你落魄被人甩的江湖浪人吧!”
伊春怔怔望着陷入黑暗深处的小渔船,良久,才轻声道:“他真的走了。”
杨慎将她推开,说道:“多谢你的好意,但我不会仰仗别人鼻息而活。报仇只是私事,轮不到旁人过问。”
她身材纤细,须得仔细打量才能看到腹部隆起。
“你已经完全歪了,再也救不过来。”
殷三叔怒道:“你这个……”
舒隽嗯哼一声,摞起袖子把一根树枝在火堆里乱搅,搞得火星蹦老高,啪啪直响。
中毒?伊春努力从凌乱的回忆中寻找相似片段,最后恍然大悟:“是那个老板下毒?她不是喜欢你吗?怎么又要毒死你,还连累我也倒霉。”
他身子一侧,后面的殷三叔一把拦住她,皱眉道:“又是做什么?”
说到这里,到底是有些不甘心似的,看看杨慎再看看她,慢条斯理说道:“若有心,你们送我一程也好。”
小南瓜对她旺盛的生命力很是惊叹,一面在火上烧水一面连声道:“主子,我真怀疑她是不是真的女人,比许多男人都强。”
然后,见到伊春,他想抱抱她,再说一声抱歉。
杨慎定定看着窗外萧索的树木,一字一句慢慢说道:“我不会被仇恨蒙蔽眼睛,做一个行尸走肉。几年也好,几十年也好,我的仇我自己报,我的路我自己走。”
文静又气又怒,居然晕了过去。晏于非叫来伙计将她扶到隔壁客房休息,回头微微笑道:“晏某招待不周,惟恐怠慢了少庄主。”
舒隽忍不住又笑了一下,有意无意地解开她一条系带,轻声说:“只怕由不得你。眼下月黑风高,夜深人静,只有你我二人在这里。你中毒动也不能动,如果你是我,会不会做些事情让事情变得更好玩?”
舒隽靠在船舱上,轻啜一杯薄酒,叹道:“阴天真讨厌,黑漆摸乌的,方向也分不清。”
他没回答,只定定看着对面的晏于非,隔了一会儿,说道:“晏公子居然也会用谎话诱人上当。我师姐呢?究竟在何处?”
伊春完全傻了,呆呆看着他,像是从来没认识过他。
他于是笑了笑,说:“师姐,我来了。”
“你别走!我……不想看到你死!”她颤声说着。
过了片刻,薄雾后出现一辆油壁马车,马蹄踏在滑溜溜的小青石道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车壁上别无他物,只用酱紫的颜料画上一只轻巧燕子。
隔日伊春中毒的症状就全消失了,又开始生龙活虎,拉着杨慎到处打山鸡野兔做午饭。
他的脸有点发烧,喃喃道:“那……我、我们可以成亲么?”
她回答得特别爽快:“好啊!不分开。”
伊春已经习惯他这种古怪的关心方式了,当下咧嘴一笑:“你也保重,明年还能再见吧?”
他于是慢慢站起来,走到自己床边,轻轻说道:“还记得当时在后山桃林,我说世上没有不变的人和事吗?伊春,我说的不对,世上一定会有不变的人和不变的事,我现在真的很相信。”
去到文静房里的时候,她已经醒了,还是只会捂着脸哭,喃喃道:“下山前与我山盟海誓,说一定要做一番大事业出来叫师父再不能小觑了他。谁知下山快一年音讯全无,好容易寻到这里,他却变成这种模样!”
舒隽想了想:“这个么,我也不知道。”
那些曾经和正在为他疯狂的女子们若是见到这样,必然会当场晕过去。
“好冷!舒隽你就穿这么点,不冷吗?”她扭头去看他。
舒隽挡住眼睛躺在草堆上,好像也跟着睡着了,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话。
舒隽淡道:“就算你把自己老爹老娘都杀了,和我又有什么干系。”
舒隽淡道:“是没找到他?”
当然这只是传闻,具体为何谁也不知。
伊春顿时被堵得不知该说什么,想了半天,才犹豫道:“他人已经走了,我再怎么在乎也没用,不是给自己添堵吗?”
杨慎?伊春揉揉眼睛,哑着嗓子问:“你不睡觉又要玩什么别扭?”
他走到门边,忽又停下,无他,门外窗外都守着无数黑衣人而已,刀光湛湛,令人悚然。
他懒洋洋说道:“小南瓜会找到你师弟的,纸条上写着指令,别担心他们。”
杨慎倚着床头,笑道:“是啊,说不定你我运气好,能在山顶谷底遇到什么避世高人,传授两招绝世武功。这样就能提前报仇了。”
杨慎正色道:“我来不是谈这事。文静与你既然文定,况且如今她已有身孕,于情于理你都不该如此待她。”
他从来都是叫她小葛,不男不女,不近不远,古怪的很,如今第一次叫她伊春,倒让她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答应一声,走过去。
他没说话,好整以暇端起茶杯,也不管里面有没有毒,继续喝一口。
文静又道:“人常说,男子情爱恩宠消弭最快,前一刻还甜言蜜语,后一刻便翻脸不认人。只可怜我腹中未见天日的孩儿,没出生父亲便不认他了。”
杨慎一言不发,转身跳下礁石,大步朝前走。她赶紧跟在后面:“羊肾,这么晚了咱们别赶路了吧?找个好心人家借宿一宿好么?”
伊春眼怔怔看着他,喃喃道:“舒隽,我是不是……走火入魔了?”
他说的其实不错,各取所需。墨云卿自己要堕落,不关任何人的事。
杨慎抿了抿唇:“……所以你想用解药迫得我为你做事?”
他却沉默了,过得片刻,忽然用力握住她的手,掌心滚烫。
“我不是拿来送人的。”她看着他的眼睛,说。
醉雪幽幽说道:“不错,两个江湖无名小辈而已,如何得了你的庇护,舒隽是这等热心人?”
说到这里,却忍不住静静看着晕倒在地的伊春。
有人在唱:远是非,寻滞洒,地暖江南燕宜家,人闲水北春无价。一品茶,五色瓜,四季花。
伊春动动手指,她现在只有手指能动了。
最后,最后一句道歉。
原本以为他又要说什么气话,谁想是说这个,伊春一下来了精神,拥着被子起身连声说好:“我还想去西域,听说那边的葡萄和甜瓜特别好吃!对了,蜀地也有许多好玩的,咱们慢慢玩慢慢逛。”
宁宁急道:“我不行吗?我……其实从晏于非别院那个晚上,我就已经对你……”
有个少年站在桃花树下,那桃花开得极好,沉甸甸坠下来。少年身材瘦削,坏蛋脸,怎么看怎么不像好东西。
宁宁陡然退了好几步,像是不认识他一般死死盯着他看了很久。
他只是淡淡笑,并不搭腔,反倒转身请杨慎下车:“这间客栈已被我包下,杨公子请上楼,大夫很快就来。”
舒隽貌美,江湖人人都知。据说没有女人能与他目光接触,一看到他的眼睛便要脸红,芳心大乱。于是他利用这点做尽下流之事。
“杨公子若想见活着的师姐,便随我来一趟吧。”她这样说。
不过这种事情自然是难不倒舒隽的,肩上扛着一个人他照样飘然若仙,直接翻墙入室从药铺橱子里抓药,一个子儿也不会给老板留下。
晏于非没说话,一旁的殷三叔却露出厌恶的神情,低声道:“少爷,不能由着他败坏晏门声誉。”
要认真告诉她,绝没有下次,绝不会再有。
舒隽坐在旁边往火堆里加树枝,他也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模样,下巴还在滴水。
舒隽的手指停下了,慢慢缩回去。
舒隽把胳膊枕在脑袋下面,什么形象都懒得管了,整个人呈大字型躺在草堆上,把伊春挤得坐立不安,直叫:“你怎么这么霸道!这里这么大不够你躺?”
马蹄声哒哒,混合在其中的还有铁链拖动的声音。巨人两眼翻白,口角流沫神情呆滞,颈项上套了一个脖圈,连一根铁链。链子很长,有大半拖在地上,另一头握在一只雪白纤细的手掌中。
舒隽按住她脑袋,不给她乱看,凑过去盯着她的眼睛。
“真的什么?”舒隽懒洋洋反问。
隔了一会儿,她慢慢站起来走到窗边,又道:“晏二少新吞减兰山庄,湘西一带势力归入他手,奈何斩春剑的继承人却迟迟不定,难免有人不服。否则以晏门二少的心胸,又怎会纠结两个小辈不放。”
伊春,伊春,她会在什么地方?舒隽有没有好好照顾她,会不会把她丢在路边不管死活?
杨慎陪她笑了一阵,顿了顿,忽然轻声问:“伊春,我们一起去报仇。报完仇,又要去哪里,做什么?”
舒隽如同不闻,扶着下巴用手指在上面轻轻叩,伊春毒性发作,他却一点事都没有,明明都喝了茶。
伊春恍然点头:“那你什么时候走?我们请你吃饭啊。”
说罢把满脸鼻涕眼泪一股脑擦在他袖子上。
小南瓜答应一声,当真站起来去抬伊春,拖了没两步,却听他家喜怒无常的主子又恚道:“谁叫你真丢!还不好好放回去!”
青丝在地上乱铺,偶尔可以听见女子娇笑的声音,极为暧昧。
舒隽凑过去,轻声说:“喂,你一个人待在这儿行不行?做好事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也对得起你那顿饭菜了吧?”
这感觉……其实不坏。
就因为这句话,大半夜的四个人站在太湖边上吹冷风,伊春打了好几个喷嚏,手脚冻得发麻,在地上不停跺脚。
杨慎回到给他安排的客房,打水洗了把脸,将腰上的剑栓紧,推窗便要跳下去。
文静忍不住大哭起来,哽咽道:“云卿!你怎能如此待我!”
他从地上取了两个瓦罐,哭丧着脸:“主子那狂草药方我实在看不懂,叫药铺的人来看也不明白,只好买了两个药钵。你打我吧你骂我吧。”
大约是没想到他会问这么直接,晏于非顿了一下,低声道:“撇开晏门之事不说,我知道杨少侠身负血海深仇。男儿活于世间,自当顶天立地。纠结情爱之事忘却父母血仇,岂不让人耻笑。”
“怎么事先不说一下啊!今天就走……那我们赶紧出发去苏州城,你爱吃什么尽管点!”伊春把剑一抓,说走就走。
伊春很想翻他一个白眼,此人恶劣之极,总会开一些不合时宜的玩笑,这毛病真得改改。
伊春拍拍他的手:“咱们一起,你跟着我,绝不会无聊的。”
她的脸很红——不,确切点来说,是半边通红半边苍白。
她的眼睛黑白分明,很清,很亮。天真不解世事的人才会有这种眼睛,看破所有的迷障诱惑,直切本质。
宁宁低声道:“我知道你不信我,说什么你都当是诱惑。我只告诉你,晏于非软禁了我老父,我不得不为他做事,并非心甘情愿。”
他会一直在她身边,一直一直,做弟弟也没关系。
伊春心中感激,低声道:“谢谢你舒隽,你是好人,我知道。你也中毒了吧?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伊春被晃得晕头转向,被动念一声舒隽,跟着便没了下文,仔细一看是又昏睡过去了。
晏于非在后面含笑轻道:“少庄主是性情中人,独爱女色美酒,晏某只怕招待的不够精致。”
杨慎无奈地给她解释:“动物过冬都会把自己吃肥,和水土没什么关系。”
伊春此刻完全没有中毒的自觉,她觉得浑身轻飘飘的,好像马上就要飞上天。
回答让三个人都跳了起来。小南瓜捂着额头,肚子里直骂朽木不可雕也,就他这样,追一百年也追不到心仪的姑娘。主子平日里看着聪明伶俐,遇到这种事却笨的要命。
驾车的男子头戴斗笠,压得很低,这副装扮熟悉晏门的人都知道,是晏二少得力助手殷某,具体姓名已无人得知,都随晏二少一样唤他一声殷三叔。
宁宁敷药的动作很轻,却还是不免要刺|激到伤处,他的胳膊不由一颤,宁宁立即抬手,轻声问:“疼得厉害么?”
杨慎心中一惊:“你们……已经……?”
杨慎忽然感到心惊:“难不成,你也是被晏……”
回头再看时,小船已经摇远了。他静静站在船舱前,没有回头,背着双手抬头看没有月亮的夜空。这个喜欢恶作剧的坏人,临走也不安分,硬是扰乱一池刚刚安定下来的春水。
舒隽却笑了,懒洋洋地说:“这有什么郁闷的。各人缘法罢了。”
杨慎默然看他良久,耳边忽然响起伊春的话:做别人的匕首,岂不是活得像个工具。我们还没能做个堂堂正正的大人,自己先别歪了。
“主子主子!我等你好久!还当你死了!”
伊春赶紧把眼睛睁开了,入目看到的一切却是淡淡发红,像蒙了一层血雾。
舒隽扛着伊春进了破庙,说:“有那个功夫假惺惺不如快打水来熬药。”
他要先在心里和她说抱歉,居然有那么一瞬间的犹豫。师父说他聪明,舒隽也说他精明,但这些聪明根本不算什么,真正看得远的是她,最坚定的也是她。
在这个世上,每个人的人生都是自己的,苦乐只有自己明白。大仇暂时不能报的痛苦,他自己最清楚。
墨云卿还是笑,抬手捞起脚边一个美女,捏着下巴让她把脸对着杨慎,问:“如何?是不是比文静漂亮许多?”
墨云卿摆手道:“不怠慢,好得很!”
舒隽一时又有些说不出话来。
在那个瘦削的身影扑向自己的时候,紧紧抱住她,这一生都舍不得放开。
“待会再说他们……你身上最值钱的是什么?”他低声问,带着一丝慵懒的,抬手去捻她眉间的发丝,“把最值钱的给我。”
她欠他的,只会越来越多,多到……只能用自己来还。
他声音冷漠:“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晏门要不要做皇帝,醉雪不想知道。醉雪只想明白,舒隽要的是什么。”
杨慎抿唇不语。
墨云卿缓缓抬起头来,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露出一抹笑:“原来是你,已经下定决心帮助晏二少了?”
他抬起头,爽快地答个好,然后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小南瓜眼睛一亮:“主子认识?你果然风流倜傥艳遇不浅,难不成是某个认识的老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