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有二十一招,招招连环,行云流水毫无凝滞。
“扑”一下,剑倒插在他脚边,墨云卿惊疑不定地睁开眼,对面除了那死人似的巨汉,再也没半个人。
舒隽觉得自己的呼吸好像也有点不畅快,船舱里突然变热,慢慢蒸煮他,很是难耐。
舒畅对着自己的剑一直叹气,叹完了便抬头看他,轻声说:颦颦,我做了错事,乱杀不会武之人,我活不下去了。
被砍成两片的漂亮长袍缓缓落在地上,像一只轻盈的大蝴蝶。巨人眼前人影一花,斧子上不知何时立着一个人,脱去长袍下面却是一身深紫色劲装,足尖轻轻点在斧柄上,笑靥闲散,正是舒隽。
舒隽没说话。
众人回头去望,只见一双俏丽女子立在门边,长得一模一样,一个蓝裙子一个绿裙子,正是许久不见的别院婢女奈奈和木木。
舒隽把脑袋探出舱外,果然见到墨云卿一脸茫然地坐在船头,连声问这里是什么地方,伊春在何处。
不悔,这种事他无法交给别人,只有自己上阵。
“爹,我回来看你了。”舒隽没什么诚意地说着,在碑上拍拍,像是打招呼,“天很冷,我先进去喝杯热茶再陪你喝酒。”
这种……涉及了尊严的事情,他的,和小叔的尊严。
这具年轻充满活力的身体,令他骚动。
忍不住,又紧紧抱住她,在她紧闭而苍白的唇上来回轻轻的吻。
小南瓜跑过来惊叫:“姐姐!你怎么成这样了?!”
用带毒银针刺|激头顶要穴,令人当场失去神智,成为只会打斗的野兽,就算拔下银针人也已经废了,以后一辈子只能像个石头躺在床上,除了呼吸什么也不会。
他只会叹息流泪,隔了半晌,忽问:“孩子呢?”
终于不用偷馒头吃了,终于不用下山捡烂菜叶子炖清粥。
偶尔赞赏:“很漂亮。”
孩子十五岁的时候,舒畅拔剑自刎,死后只留一封书信,要埋在家门口,颦颦一回来便能看到他。
小南瓜对他做个鬼脸,冲到厨房做晚饭了。
舒隽一根手指勾住她脖子上那根半旧的抹胸带子,暧昧地晃了晃,叹道:“为你,我损失了近万两债务。丫头怎么赔我才好?”
“我从不曾在任何人面前透露师承何门,殷三,你运气不错。”
舒隽浅紫色的长袍在雾气中隐隐约约,他漫不经心地答应着:“嗯,再找找,马上就去苏州。”
她笑了笑,再没有说什么感谢的话,只是低头静静看着那座小小坟墓。
“别动,你这个傻孩子。”
伊春先是释然一笑,跟着又皱起眉头:“这点钱……还是不够。以后还得过日子……”
啧啧,真是麻烦死了。
家里没有米粮,孩子饿得只会哭。家里没有钱财,孩子病了只能缩在被子里发抖。
倒是殷三叔将他上下打量一番,道:“少爷说的没错,果然是你在后面捣鬼,舒隽。”
“……再见。”
舒隽背着手,没有说话。
断手不是轻伤,他早已面无人色了。
墨云卿讪讪地点个头,也不知该和这脾气古怪的人说什么。
这当然并不是最美丽的胴体,稍逊了些丰腴,也不够细致,到处可见旧日疤痕,她根本不拿自己当个女人。但舒隽却不这么想,他可以把最美丽的女人当成男人来对待,却惟独不能把她也当作男人。
舒隽在前面带路,时不时回头照看伊春,她显然不擅长在雪地里行走,一脚深一脚浅,气喘吁吁,白雾把脸笼罩住。
舒隽看着她又昏睡过去的脸,心头很不爽,那不爽里到底有点安慰:她总算是认得他了。
他们生了一个儿子。
她笑了笑,并不在意。
她扶住帽子顾不得掸,充满好奇地朝门里看——没有黄金屋,也没有宝石海,前院空荡荡的,只种了几株雪松,后面一排厢房,朱红色的廊杆也被雪覆盖,看不出什么富丽堂皇的景象。
墨云卿急道:“别松懈!还有个更厉害的!”
隔了一会儿,她才低声道:“至少……他有个好儿子。”
“我不是个怪人吗?”他有些调笑的问。
如果她是对,他便是错;如果她是白,他就是黑。反之亦然。
墨云卿双手绞得死紧,像是僵住一样,里面全是冷汗。
舒隽静静看着他的架势,面上闲散的神色终于褪去大半,现出认真的神情来。
舒隽揭开伊春身上的被子,继续解她裤腰带。忽然停了一下,凑到她脸旁,把碎发替她拨到后面,静静看着她泛白的脸,低低问她:“我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好?”
墨云卿喃喃道:“公子……你没事?”
瘦,却见不到嶙峋的骨头,其实嘛,她真的不小了。
想动舒隽的人,岂会那么容易!
回去了,回到了开满茶花的一寸金台,风里带着松脂的清香,铁剑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鸣声。
他把这双手放在眼前反复看,仔细看,看得伊春莫名其妙:“我的手有什么问题?”
后悔吗?他心中不知什么滋味。
一来没想到晏门连这位前辈都能买动,临阵倒戈;二来伊春若是撞上晏门,只怕逃不出晏二少手掌心。
“是吗?我……”伊春刚说了三个字,便被他打横抱起转身便走,后面的话好像也没办法再说,因为他走得特别快。
可怕的寂静令他寒毛倒竖,等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颤声道:“公子?公子你没事吗?”
殷三叔脸色阴沉,忽然把斗笠摘下丢在一旁,冷道:“你果然有些本事!再让我多见识又如何?”
舒隽忽然握住剑身近一半的地方,横剑于胸。
“……谢谢。”伊春垂下头,摸着栗鼠皮柔软光滑的毛,不知再说什么。
天色大亮了,照亮他眼底死灰般的颜色。
晏于非微微一惊,低声道:“怎么?”
说罢,舒隽微微一笑,浓冽风流的眉眼,一付“你该倒霉了”的模样。
舒隽把茶放下,起身对小南瓜低声吩咐几句,他点点头,立刻走了,舒隽也跟着便走内室。
晏于非胸腔里一颗心瞬间沉到了深渊里。
话未说完,却见他家主子动作比闪电还快,一把将伊春捞起来,像提猪仔似的提着她的后领子,面对面直截了当地问:“这男人是谁?”
她慢慢走过去,不知该说什么。
伊春左看看右看看,难免有些惊讶。
他提到师父,伊春神色便有些黯然,回头问文静:“晏门有为难你吗?”
木木拽拽她袖子,示意她冷静点,奈奈脸色很不好看,又嘀嘀咕咕说:“枉费我用心做了那么多好药,都用在狗身上了!本来还当她是个爽利的人!”
舒隽见她一脸纳闷的神情,便问:“这儿就是我家了,有什么感想?”
肩上忽然被人一拍,舒隽低头看着她:“小葛接下来去什么地方?”
说罢又微微一笑:“舒隽的家也想去看看。”
她挽个剑诀,忽然一剑平平刺出,晶莹的雨水顺着剑身滚下来,落在碑面上“啪”一声轻响。
舒隽带着小南瓜赶到衡州,到底没赶上把她救出,她有本事,自己逃出来了,虽然逃的比较狼狈。
墨云卿只好把铁剑递给他,这时候后悔自己的无用也没什么意义,他黯然地蹲了下去。
也可以颓靡不振地蜷缩在垃圾里,臭气熏天地喃喃自语“快意恩仇总是空,唯有名利钱财是道理”。
“这个是主子让给你的,以后去外面可以戴着手筒,不然外面太冷屋里太热,姐姐手上会生冻疮。”
他也不知怎么回答,只觉有怒气从身体深处奔腾而出。
舒隽扶着下巴,懒洋洋的:“我当然不会输,他们有五个人,五间屋子,怎么看都是我吃亏。”
真想一口把她吃下去,骨头也不剩。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晏于非,好狠毒的手段。
大抵对于女子而言,能平稳地吃饭睡觉,比四海漂泊来得靠谱些。
秋尽冬来,到达苏州的时候,刚好是杨慎死去满一年。
他迈开步子走过去,抬手将墓碑上的积雪推开,碑上也只有四个字“舒畅之墓”。
儿子十岁的时候,他还是穷困潦倒,成日只知提剑四海漂泊,过他神仙侠客的日子,甚至拒绝了晏门的邀请,还杀了人家小门主,惹得一家人到处颠簸,避免追杀。
小南瓜突然想起在东江湖的事情,伊春让他把斩春折断在杨慎墓前,他那时还在想铁剑要怎么折,到如今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他分明不是坏人。
杨慎正站在对面,一张坏蛋脸,目光明澈。
得手了?!殷三叔与墨云卿都忍不住屏住呼吸。
笼统对自己的父亲就这么个评价,其余一概不说,伊春更不知道要怎么接口了。
“全部家当我还是会皱眉头的。”他说的似真似假,“一半的话或许会考虑考虑。”
晏于非一手抚着右腕上包扎好的纱布,碰一下,便是一次剧烈疼痛,纱布里隐约有血迹透出来,在外面干涸成一块。
答案无解,他为自己感到深深的耻辱。
有丁香色流纱垂幔挂下,玉螭香炉里袅袅青烟,甜美爽利,应当是青木香。
他把她轻轻放回去,被角掖好,这才揭开帘子缓缓走出去。
匆匆往回赶的时候遇到了男扮女装的小南瓜,只因晏门下了武林通缉令来捉他。
她生得瘦削,偌大一件狐皮披风在她身上硬是多出一截拖在雪地里,一张脸几乎被狐皮帽子全遮去,看上去倒有一种别致的可爱。
“冷吗?”他停下来扶了她一把,顺势握住她冰凉的手,不容抗拒。
他淡然放下袖子:“什么时候都可以,礼物就不劳费心。不过去之前你自己得准备冬衣,雪山上奇冷无比。”
舒隽皱眉看了他一眼,跟着抬头朝护城河望去,果然见到岸边一团阴影,正努力朝前蠕动,姿势很不雅观。
舒隽嗯哼一声,似乎不大想回答这个问题。
他对着自己的断手枯坐一整夜,偶尔会忽然忘记前事,想要提笔写字,才想起自己已经永远失去了右手。
舒隽跳下船,在岸边走了两步,淡道:“你们惹了不小的麻烦,居然找到这里来了。”
他释然一笑,把斩春塞回剑鞘递还给伊春:“你拿去吧,减兰山庄以后也不需要斩春剑了,再也不需要。”
舒隽嗯哼一声,有点不耐烦:“死不了。”
见殷三叔不说话,他又道:“其实你们俩要是一起攻上来,现在倒下去的可能就是我。但如果我没猜错,这怪物只会攻击眼前会动的东西吧?敌友不分,也是个麻烦。”
殷三叔解开自己的衣服,胸前有五个血点,呈梅花形,每个刺的都不深,可见对方是手下留情了,否则早已立毙当场。
带着酒味的唇柔软而滚烫,他刹那间觉得什么都无法阻止,双臂收紧,要把她揉碎弄软,熨帖在身体上。
他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说:“他是个古怪的人——其他也没什么好说的,不管做丈夫还是做父亲,他都很失败。”
可这个默默无名的人,却能够一剑杀了晏门小门主,高歌而去,谁也抓不住他。
喂喂,那破山庄都成废墟了,还要拽别人给自己做牛做马?!舒隽眉头一皱,很想把这位草包庄主直接踢回减兰山庄永不再见。
伊春认真地摇头:“不,你是个好人。”
他有一身绝世武艺,却拒绝进入红尘打拼,拒绝世俗而平凡的生活。
“进去,咱们喝酒。”
斩春真的只能做个象征,曾经的锋利无匹早已被时间磨损成了铁锈。
一双胳膊紧紧把她抱住,整个身体陷入某个炽热宽阔的怀抱。
舒隽懒得搭理他,回头看一眼殷三叔,他脸色忽青忽白,好看的很。
舒隽淡淡说着,将新雕的小人塞进雪里重新埋好,跟着跪下磕三个头。
要她欠着他才好,欠得越多,越还不起才好。这样她才不会飞远,再也不回头。
回头看看舒隽,他披着貂皮大氅,正指挥小南瓜从包袱里取衣服。
小南瓜伸手正准备扶,一面说:“这人是……”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笑,目光流转:“他是个很古怪的人。”
伊春怔怔看了他很久很久,低声道:“羊肾,我也是上上签……”
不想她死,想看她活得开心自在,想和她……永远在一起。
舒隽咳一声,别过脑袋:“有我呢。”
穿着长靴的脚踩在了巨人头顶,舒隽索性蹲在他头上,像与一只巨兽玩耍。忽然举剑一挥——没有血光飞溅,也没有被斩断的肢体头颅,只是刺在巨人脑后的四根银针轻轻掉落在地。
偶尔叹息:“这里也有疤。”
要她心甘情愿跳下来,落进他网里,就此放进袖子里妥帖收好。
“他死在舒畅手里,舒畅就是我爹。”
断了的右手被人小心捡起,洗净鲜血,放在一个水晶匣子里。
今年苏州没有雪,天空阴沉,濛濛细雨弥漫,很快就打湿了三人的头发。
第二天下山去,过了一个月回来,身上满是干涸的鲜血,目光呆滞,在他身后放了四五个大箱子,里面满满的全是金银珠宝。
上药包扎,最后的最后,舒隽撑在上面,搂住她的脖子替她翻身穿衣,伊春忽然“唔”了一声,两只眼睛就这么睁开,定定对上他的。
“冬衣不光是里面带棉花的。”他把一件狐皮大氅罩在她身上,顺便套上一顶狐皮帽,“在雪山只有穿着皮毛才暖和。”
孩子十四岁的时候,长高了,快要和他一样高,眉目长得与他娘真像,又纯善,又美丽。
伊春看着舒隽,他双手拢在袖子里,状似漫不经心地说:“拜托了一位好心老人打理坟墓,所幸他没偷懒。”
墨云卿笨拙地抱着他,忽然满心感慨:“可惜爹已经不在,否则必然开心。”
小南瓜吓得一骨碌钻到舒隽背后,低声道:“主子!有水妖!”
舒隽的家,就在那遥远的闪烁银光的山顶上。伊春很怀疑那地方能否住人,她自幼生活在温暖的湘地,对寒冷气候实在不适应,把冬衣紧了又紧,还是觉得风从衣缝钻进来,冻得瑟瑟发抖。
话音刚落内室门就被打开了,舒隽换上一身牙白长袍,他向来爱美,又爱干净,估计这会儿功夫连手脸都洗干净了,一身清爽地走过来。
舒隽好像生气了,转着眼珠子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说:“给你面子,只收两成年利好了,赔本出血价。”
伊春摇了摇头:“我不去了,爹娘现在永州过得也很好,不劳烦师兄照顾。”
他哭哭啼啼地递上斩春剑,舒隽那颗早八百年就没颤抖过的心脏竟难得抖了三抖。
渐渐地,她有些呼吸不畅,在船舱里辗转反侧,痛楚不堪。
目送墨云卿和文静的马车消失在路尽头,伊春很久很久都没说话。
在护城河见到她爬上岸的那一个瞬间,他的心跳都要停止了,只觉身体要被狂潮吞噬下去,直到现在都不能准确分析那种复杂感情究竟是什么。
她转身,把脸上纵横交错的水迹抹去。
舒畅,舒隽……分明是一样的姓氏,却没人怀疑过,只因舒隽极少显露自己的身手,谁也看不出他师承何派。
谁也不会承认自己是错的。
伊春毫不犹豫:“去苏州,看羊肾。”
伊春抬手摸着湿漉漉的墓碑,他活着的时候也没什么鼎鼎大名,死了之后墓碑上只能刻着“杨慎之墓”四个简单的字。
最后伊春荷包里多了十两新鲜白银,脸色也亮堂不少。
曾经狂放冷酷的剑客,如今嘛……可怜做了二少爷的奶爸。
酒喝完了,舒隽放下酒杯抬头看伊春,她大约有点醉,喝多了,脸上红红的,但是她很安静,一个字也没说。
可怜的小南瓜被孤零零甩在后面,吃力地拖动昏迷不醒的墨云卿,心里一遍一遍念叨着:见色忘义、见色忘义。
舒隽提了一壶酒走到树下坟边,将酒一股脑倒在墓碑上,低声道:“你喜欢的烧刀子,今天喝个够吧。”
他一点也不心虚,安安静静地与她对望,鼻尖离得那么近,像是马上两张脸便要贴在一起了。
冬衣一买,那她整个冬天就指望喝西北风度日吧。
葛伊春,你下山这段时间到底结识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人?!
帮她换上干净衣服,用被子紧紧裹起来,她创口沾了水,肯定要发烧,得注意保暖。
墨云卿从船头猛然坐起,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她……怎么样了?”
而他年前弄到手的宝贝太湖石就放在角落一个架子上,干干净净,一点灰尘也看不到。
她吓了一跳:“你……要收四成年利?”
晏于非慢慢点了点头,转过头去,隔一会儿,又道:“通知下去——明天撤离湘地,减兰山庄一事,先不要再管。”
殷三叔说:“斩春剑如今在你手,把它给我,另外——葛伊春也交给我,饶你不死。”
她睫毛颤了两下,像是突然看清对面这个人,露出一丝安心的神情:“我好冷啊,舒隽。”
小南瓜耸着鼻子笑:“如今咱们是回家啦,自然和外面不同,姐姐要吃啥喝啥这里都有,你别客气尽管说。”
“这……斩春剑?!”墨云卿再次傻了,他手里握着的确实是名震天下的斩春剑,春水般浓绿的剑鞘剑柄,但剑身却锈迹斑斑,早已成了废铜烂铁。
把你冷死就一切太平了。
他再也说不出“你小心点,死了我会难过”这样的话。
小南瓜说得可夸张了。
小南瓜在后头和他主子咬耳朵:“主子你铁公鸡也不能这样!十两银子你还收什么年利?!”
他少年英雄的时候,多么意气风发,美艳震八方的雾鬓观音甄颦颦与他生死相许,荆钗布裙也不在意。
舒隽但笑不语,只拉着她去椅子上坐下,没一会儿小南瓜就送茶上来,撅嘴抱怨:“主子,那帮矮子偷懒,厨房灶台里还有余灰没弄干净呢!”
“咚”一声巨响,却是斧头劈进了岸边一棵柳树,碗口粗的柳树从中间裂开,狠狠砸在地上,墨云卿的惊叫卡在喉咙里几乎要奔腾而出。
舒隽一把扣住她的脑袋,额头贴上去:“你叫谁?我是谁?”
雪山中万籁俱静,只有毡靴踩在雪地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偶尔有大片积雪从枯枝上滑落,听起来都显得分外惊心动魄。
伊春晕过去了,当然是不能回答的。
她笑道:“这里景色真不错,就是太冷。”
伊春咧嘴笑了,把背在背上的斩春剑缓缓取下,对着墓碑微微拱手:“我们再练一次回燕剑法吧。”
舒隽啧啧两声,面上的笑容忽然消失了。他扶着下巴定定看着她,轻道:“我喜欢你说我是坏蛋。”
屋里很温暖,伊春把狐皮大氅和帽子脱了,掸掸耳边湿漉漉的垂发。一冷一热交替,手就有点发痒,她抓了两下,也不在意。
我要你回头,看着我。
那个瞬间,他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小叔,浑身是血地流泪,告诉他:我好悔,你莫要走我这条路。
冰冷的雨水从她脸颊上滑落,汇聚在下巴上,像曾经辛勤练剑的满脸汗水。
巨人生得粗壮笨重,动作却出奇的灵巧,抽斧反手再削,正中那道浅紫色身影,从中间劈成了两半。
正厅门被打开,出乎意料,一股暖气夹杂着幽雅的熏香味道扑面而来,伊春定睛一看,却见屋内景象与外面的萧索截然不同,壁上挂着黄庭仙人图,除了门边是光溜溜的青石地板,其他地方都铺着柔软的白色地毯。
舒隽笑了起来,他面上露出桃花般的艳色,估计也是喝多了,两只眼睛亮得十分诡异。
伊春默然不语,小南瓜在旁边不服气地插嘴:“无缘无故软禁别人|妻儿总是事实!晏于非怎么突然又那么好心了?肯定有鬼!”
“啊,原来是这么回事。”他瞥见巨人后脑乃至脖子要穴上的银针,恍然大悟。
晏于非猛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就是早说也没用,她身上那点可怜的银子,不要说貂皮狐皮,狗皮的只怕也买不起。
小南瓜这次回答的欢天喜地,葛姑娘终于开窍了!主子的春天来了!
伊春淡道:“年代太久远,师祖们用的时候想必也没精心爱护,已经锈得不能用了。”
“羊肾,我来看你了。”她低声说,“还给你带了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