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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各自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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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尴尬!

    所以晏于非摇了摇头,淡道:“没什么,你身体不便,需要我派婢女沿途照顾你么?”

    伊春再也懒得砸东西发疯,她过上了米虫的生活,每天有人送上好饭菜,大约是为了让她的臂骨早点痊愈,一天起码给她炖三四次汤,匆匆大半个月居然就这么过去了,伊春被软禁在小屋里,非但没变得颓废消瘦,整个人居然还胖了一圈,和几个看守小哥也认识了,每天神采飞扬地跟他们谈天说地,“绝望”和“无助”两种情绪依稀与她诀别了。

    门突然从里面打开,晏于道半边身子都是血,神情颓靡,眼睛却亮得惊人,唇角甚至带了一丝笑。他死死捂住左手,指缝里不停有鲜血漫溢出来,依稀是被斩断了一根手指。

    天神啊,他会是什么反应?

    去抓晏于道,自然是一番乱七八糟哭哭啼啼打打闹闹,等满脸青肿的晏于道被带进晏于非书房的时候,他那原本就圆乎乎的脸看上去更圆了一倍,十足的猪头。

    殷三叔见这个势头,大约少爷是有什么话想和葛伊春交代,自己留着不太方便,干脆地转身走了。

    她若是桀骜的鹰,他便是锐利的猎手;她若是无所拘束的云,他便要做一阵狂风;她若是自在绽放山野间的花朵,他便要做那个摘花人。

    晏于非顿时大惊,回头厉声道:“快叫大夫!殷三叔,你马上把晏于道提到我面前来!他若反抗,格杀勿论!”

    不不,他怎会是替补,她是个笨蛋,只不过一直没明白而已。

    吓得老大夫连滚带爬地跑出去了。

    晏于道笑道:“二哥何必这般见外,我一次错,难道次次错吗?爹不在也罢,这次扬州的事总算搞妥,他也算落下个心头大石吧?”

    “少爷……”殷三叔默然。

    她没说话,却把眼睛慢慢合上了,神情平静。和舒隽去参加品香大会、收到晏门主的信、驾车前往黄鹤楼、遭遇突袭舒隽生死未卜就此失踪——这一系列的过往在她脑海里一遍一遍流水般掠过。

    晏于非只觉喉中发苦,真要遂了平日里的心性,直接把她乱剑刺死才是最简单快速的解决方法。事实上,他早就该把她杀了,一直拖到如今,时间越久,他却越不想动手。

    晏于非笑了笑:“连你也这么说,可见我一生也逃脱不了小叔的阴影。”

    “老夫真恨不得将你双手都砍去!”他皱眉厉声说。

    陈五叔身材佝偻,但身手在晏门中却是排得上名的。他此刻脸色有点发绿,隔了半晌才长叹一声:“冤孽。”

    殷三叔没有再问他,他只是默默地笑了笑,带着一丝悲伤与了悟,退到了晏于非的身后。

    “你先养伤吧,以晏门的势力,要找到舒隽并非难题。”晏于非不愿与她多说,起身便走。

    她流利地把包袱系在背上,剑挂在腰间,动动胳膊动动腿,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模样,让人好生羡慕。

    “我……我要去找晏于道!”她脸色发绿,蜷缩在地上喃喃说着。

    他面上挂着罕见的笑容,从容而且沉稳的,说道:“老三做事鲁莽冲动,而且往往不留余地,我只给他一个教训罢了,相信他以后会收敛。”

    可他没有走,倚在窗前,欲言又止的模样。伊春奇怪地抬头看他,却发现这位平日里冷若冰霜,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公子爷,今天神色有些怪异,像是心不在焉,眼神游离着,好像心里面藏着什么秘密心事,折磨得他辗转难安。

    伊春一把放开他,抬脚便要冲出去,她不是个擅长讲理的人,她向来擅长动手。

    伊春耸耸肩膀:“好,你做枭雄我做大侠,咱们井水不犯河水,道不同不相为谋。告辞了。”

    这一个瞬间,什么报仇雪恨,把晏于道剁成碎末,把晏门一把火烧干净之类的怨念尽数消失,她只剩下初为人母的喜悦与惊讶。像是突然体会到生命的源头,那些奥秘和包容,她好像什么都可以不在乎了,只要能保护这个孩子。

    晏于非隔了很久,才低声道:“殷三叔,你先出去。”

    晏门主有四男二女,两个女孩儿没学武,养在深闺等候嫁人,四个儿子每人身边都跟着一个中年护卫,贴身保护,出门在外也好,留守在晏门也好,这四个中年护卫的身份都是极其特殊的。

    不过她也因此明白了,晏于非如果真的想杀她,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那么,暌违了两三年,再见之时他突然选择将她强行软禁,究竟为了什么?

    伊春越发觉得,师父以前说懒惰使人堕落这句话非常有道理。

    “殷三叔,我并未打算杀她。”他淡淡说着,“我也不希望自己的部下成天想着杀人。”

    晏于非摇了摇头:“确实不能否认,此事是我三弟任性妄为……”

    晏于非低声道:“既然只有衣服,便证明舒公子还活着,葛姑娘可放心了。”

    他飞快收势,急急转身:“少爷!老夫一万分不赞同您的行为,此女留着必成祸患!”

    晏于道恶狠狠地笑道:“有什么不好交代的?我若真要杀他,怎会让他发觉!陈五叔是什么身手,真要下毒能让你们发现了?你们还记不记得小时候爹总在院子里设置各类机关来考验我们的应变能力?枉费你年纪虚长,又是名满江湖的晏门二少,谁见了都要夸赞一声,谁想你现在木头木脑,为了个女人倒退许多!我问问你,那个女人重要,还是晏门重要?”

    这个问题晏于非已经问过自己无数遍,始终没有答案。他长叹一声,将狼毫放在笔架上,长袖下是一幅画,墨迹犹新,画的是秋菊数朵,用色严谨,秀雅高洁。

    殷三叔一肚子的疑问,也不知从何问起,只得缓缓把头探进门内,轻道:“少爷……”

    “门主找舒公子并非为了报仇。”晏于非显然不打算与她多说,“你不信也罢,总之好生养伤。”

    晏于非神色凝重地背着手,朝斜对面树顶望了一眼,立即有属下自隐蔽处奔出跪在脚边等候命令。

    情况果然是出乎意料的,伊春既不是中毒,也不是吃坏了肚子,她是怀孕了。

    晏于非淡道:“我知道葛姑娘曾经拒绝过,但此一时彼一时。实不相瞒,舒隽一直没有消息,我晏门门主也不知所踪,倘若我没有猜错,这两人想必已经见面了,兴许正在商讨晏门未来大计也未可知。”

    殷三叔偶尔去暗地监视她一天,回来都是摇头叹息,连声称自己老了,不能理解年轻人的想法。少爷的他不明白也算了,如今一个小小江湖菜鸟也搞不懂,他果然是老了。

    晏于非背着双手从里面走出来,他衣袍上溅了斑斑点点的血迹,可整个人却出乎意料的神清气爽,像是许多年的难题突然得到了解决,连腰身都比先前挺直,看上去高了许多似的。

    殷三叔早已暗号通知其他属下前来救援,自己却飞身跳上围墙,将那倒霉撞上晏于非的刺客生擒了提进院子,彼时庭院里到处被人洒满了水,毒性早已消失。

    他将胸腔里那团气缓缓吐出,好像很久以来的困惑也慢慢被吐了出来,脑海渐渐清明,道路在缭乱云雾中显出峥嵘。

    但她如今才知道错了,他在她心里是如此重要,失去的那个刹那,她的心跳都停了。

    伊春忍不住又抬头看他,这次看了很久,才慢慢说:“有过,但我只会一直往下走。”

    晏于非也笑了笑,背着手走到窗边,望着庭院里一株月桂树,低声道:“葛姑娘,你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会选择一直走下去吗?哪怕你不知道这条路对不对,会不会一错再错?”

    晏于非终于走了,殷三叔的声音在耳边低低响起:“少爷,你自己下不了手,就让三少将那女子解决了,岂不更好?”

    他们的道路,是相反的,仅仅一个暧昧都谈不上的交集,从此海阔天空,永生不见。

    问了半天伊春也没回答,显然她的神魂还在莫名的天上飞,压根没回来。

    还没叫完,便听门口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醒了?精神不错,你果然命大!”

    殷三叔一时倒有些反应不过来,木木地点了点头,喃喃道:“对了,大夫已经去了……”

    晏于非不为所动,转头示意属下捧上一件烧得焦黑的外套,上面血迹斑斑,东一块黑污西一个破洞,几乎看不出那原本的绛色。

    他在乎的,是小叔的阴影笼罩,还是晏门的大展宏图,抑或者,是殷三叔说的——喜欢?

    她问得如此理所当然,如此不客气,晏于非略感恼怒,皱眉道:“莫忘了,这里是晏门,葛姑娘还是谨慎为好。”

    晏于非猛然起身,面色却出乎意料的沉稳,只吩咐手下:“将陈五叔送回三少的庭院,顺便传话给三少,今晚戌时,到我书房一叙。”

    晏于非也略有惊讶,不过很快就释然了,他走到床边,低声说:“葛姑娘,你已为人母,可能照顾好自己和孩子?”

    “葛姑娘保重,只当为了与舒隽重逢吧。”晏于非伸手想扶,不知为何又缩回来,径自走出去将门关上了。她瑟瑟发抖的模样也被关在门内。

    他没有回头,定定站了半晌,才回答:“……我也不知,我只知不能放你走,在我明白之前。”

    开始几天,她闹得非常凶,殷三叔甚至难得用上了“母老虎”的称呼给她,除了门窗的铁条她没办法掰断,屋里能砸的,能摔的,能踩的,已经被她弄得不成样子。好好一张床,硬是被她一上午拆成了碎木片,吓得看守人瞠目结舌。

    伊春急急回头,立即见到晏于非,她得知自己怀孕,心情变得极好,居然也不生气,笑眯眯地点头:“谢谢你。”

    陈五叔急得直叫:“二少!二少莫要寻他麻烦!只当老夫求你了!”

    “殷三叔不用担心我。”他又笑了笑,取笔将秋菊勾勒出阴影来,“你什么也不用担心。”

    真的不用担心吗?殷三叔深深看着他,如果不用担心,为什么你眼中神采与平日不同?为什么……你看上去全无平日的稳重冷淡?

    伊春有些发愣:“……我没听错吧?你再说一遍?”

    殷三叔走过去,足尖一抬,轻轻将她歪过来的身体踢回床上,而不至于伤到她的断手。他面无表情地坐在床边椅子上,手里不伦不类地端着一碗药,也不打算给她喝,只用一种像要把她活剐的眼神定定看着她。

    喜欢,一个男人喜欢上一个女人的喜欢。是炽烈的,天下独君一人的,交杂着无上的温柔与绝对的占有——这是所谓的喜欢。

    难道晏于非这小人给她在饮食里下了慢性毒药?

    不单人胖了,似乎以前的精神头也不知去了哪里,近来伊春很容易觉得疲乏,奇怪,成天只是吃了睡睡了吃,怎么也会累?

    “……去找三少爷,他不是一直想对付扬州一带的水鬼么,这次便派他去了,不成功不许回来。”

    晏于非摇了摇头,摆手让人将他架着提出去了。伊春的窗户还死死关着,没任何动静,晏于非走过去将木窗一推,问道:“没事么?”

    窗边有人站着,晏于非这次是亲自送来了食盒,从铁窗外塞进来。

    他缓缓摇头,清俊的脸上难得带了一丝茫然无措,轻声说:“殷三叔,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怎样的感觉,我……从未喜欢过。”

    殷三叔扬手便要抽出双剑,门口一人忽然轻声道:“殷三叔,你辛苦了。”

    她说走就走,抬脚就出了门,在太阳下伸个懒腰,好像被软禁的这一个月完全对她没什么影响。是的,如果一个人的心是自由的,那么世上最坚固的牢笼也无法关住他。

    晏于非把手指放在面前搓了搓,轻轻一嗅——这是大哥五年前配置的秘毒,可令人死得神不知鬼不觉,药效虽然迅猛,却有个致命缺点:怕水。烟雾散开,只要用水在屋内喷洒两遍,毒性就完全无害了。

    你杀了那么多人,自以为花钱无数就能摆平官府,哪有这么容易。善后只怕还要困难三四倍,爹哪里来的心头大石可以落下。晏于非默然想,却没说出口。

    晏于非沉默了,隔了很久,他轻声说:“那么……你们要做什么?”

    因为怕她逃逸,佩剑早就被晏于非不知丢到哪个角落里去了,她也有一个月没舞刀弄枪,屋子很小,连一套完整的拳法都打不完。开始伊春还坚持每天练功,可最近太容易疲倦,练着练着就会岔气,肚子里疼得厉害。

    伊春没来得及回答,头顶墙上有个久违的声音替她回答了:“我的老婆,不用别人操心了。”

    这个问题只怕是无解的。

    他声音很轻:“殷三叔,从小晏门里很多人都夸我有才干,和死去的小叔很像。所以有时候,我甚至会觉得,自己就是他,我和他已经分不出彼此了。”

    殷三叔走到他面前,已经带了皱纹的双眼静静看着他,低声道:“少爷,你十三岁的时候很喜欢一个小婢女,拉着她的手去门主面前说要娶她,门主只说了一句门不当户不对,你便脸色未变地将那婢女放走了。门主后来与我感慨,此子冷情,必成大器。这么多年,你身边从来不缺美貌婢女,少年时行走江湖,多少名门贵女,江湖侠女投怀送抱,也未曾见少爷有一丝异常。可是现在,少爷太反常了,你护着她,强留她,不杀她,在我看来,只有一个缘故——少爷,你当真喜欢上葛伊春了。”

    于是这次便轮到伊春瞠目结舌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庭院里,大约还不太敢相信什么叫“自作自受”四个字。

    他不由笑了,问:“葛伊春,你要做什么?”

    旁边立即有个低柔的声音插|进来:“不错,葛姑娘即将为人母,晏某在这里恭喜了。”

    他不是成大事的料,可怕的是,他总以为自己做的都是大事。

    这复杂而纠结的思绪,岂是简单的色|欲所能概括。

    他终于找到一个好理由,为此心满意足。

    晏于非似乎不太能理解这两个字代表的意思,他猛然抬头,茫然地看着前方,脚步慢慢停下,轻声道:“殷三叔?你……说什么?”

    伊春慢慢睁开眼,既不生气,也不恐惧。她淡淡望着殷三叔,只说了一句话:“你们做梦。”

    伊春将衣服紧紧握在手里,沉声说:“有你们晏门在追杀他,你何必假惺惺地说这些。”

    晏于非拦住他后面的话,淡道:“所以我才不想做第二个小叔,晏于非是晏于非,与晏小门主并不一样。他能做的事,我也能做;他不能做到的事,我一样能做。他是最好的猎人,死在最强悍的苍鹰爪下,我却不同,我不会死……殷三叔,我不会死,再也不会受一点伤。”

    葛伊春,不过为了这个女人,断一只手还不够?她究竟算什么东西!值得被这样看重!

    “哦?男子丈夫生于世间,岂会没有宏图伟愿,葛姑娘身为女子,未必能理解。”

    殷三叔声音冷淡,分明含着极度的不情愿:“少爷总还是宅心仁厚,念着你是女子,多处忍让,又因你剑术出众,愿屈尊前来招揽。你若再冥顽不灵,纵然少爷饶得了你,老夫的双剑必不饶你!”

    晏于非这次却回头了,淡淡打量她一番,说:“不必了,床既然是你自己砸碎的,想必你就喜欢睡在碎片上,这点爱好我不会剥夺。”

    又是半月过去,晏门主依然下落不明,晏于道从扬州凯旋归来,大约是为了显摆威风,让手下足足提了两麻袋的人头进门,一时间吓得婢女们花容失色,血腥味充斥晏门。

    说罢一手飞快拆了铁窗,翻身跳进去,将伊春轻轻扶了起来。

    但他大约一辈子都会记得她今天的这个背影,像是要与阳光融为一体了,背上真的生出金色的翅膀来,马上就要飞很远,飞到他再也看不见的地方。

    “葛姑娘……”晏于非低着头,长睫微颤,轻轻说着,“我今日来,是为了请你加入晏门。”

    殷三叔只得垂手走了出去,守在门口,打算拉长了耳朵听,奈何什么也听不到,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却听晏于道在里面惨呼一声,惊得他满身冷汗,只当二少当真昏了头把自己亲生弟弟给杀了。

    伊春的伤向来好得快,没几天就开始活蹦乱跳。在第十七次伤了守门属下企图逃逸未果之后,小屋的门窗前一夜之间被装了手指粗细的铁条,她硬生生地被晏于非软禁起来。

    他大声道:“很好!二哥,我信你!这根手指,我断得不冤!”

    “葛姑娘,吃饭了。”不知道是不是她耳朵也出了毛病,今天他的声音怎么怪怪的,好像……软了不少,以前那种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语气不晓得溜到什么地方去了。

    譬如晏于非身边有殷三叔,晏于道身边的人就是陈五叔了。

    到了中午,一直黑着脸的殷三叔终于主动出现了,他勉强压抑着满腹不满,沉声道:“少爷的计谋自然是好的,属下目光短浅,只是不明白少爷要拿那女子如何?”

    怀孕了,她怀孕了!肚子里装了个小人儿!这是多么新奇又微妙的体验!孩子,她和舒隽的孩子……老天,她这么快就要做娘?会有个小孩子蹦着跳着喊她娘,喊舒隽爹……这、这是怎样一幅奇怪的画面啊!

    下午晏于非慢悠悠地来了,既不发火也不皱眉,隔着铁窗见她在屋里走来走去,左手还吊在胸口不能动,右手却抓了三四根碎木头往地上砸,真像不安分的老虎,他难免有发笑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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