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吧?”他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眉头皱得极深。
明明医院里乱糟糟的,可顾铭琛忽然觉得在那一刻周围全都静止了。
这话一出口,吴淼的脸色都变了,两颊涨的通红,最终再也没有多说一句话。
那年她十几岁,在学校篮球场第一眼见到他,彼时注视他的目光实在太多,她从未奢望过自己有天真能站在他身边。
顾铭琛的脸色变得铁青骇人,几步上前就要钳他衣领,贺沉轻易抬手就拦住了他,依旧笑得人畜无害:“看,每次说到她你都恼羞成怒。温晚太了解你了,也太清楚你对纪颜的感情,这才会选我不选你。”
吴淼听着也没什么激动的情绪,等他说完就点点头:“我会和阿姨说清楚,可她接不接受我可没把握。”
她说条件还没想好,以后告诉他。
这事儿他压根没放在心上,当初带吴淼去参加温晚的婚宴,实在是暂时没合适人选才病急乱投医。但两人要发展到结婚那一步,他连想都没想过,依旧是每天忙公事,最近正好公司里事情多,有时回去晚了周尔岚便早早睡下了,总算清净了一段时间。
母亲很少会关心他生意上的事儿,顾铭琛疑惑地回道:“怎么了?”
吴淼惊讶地看着他,像是比他还要吃惊:“我在追求你啊,你不知道?”
吴淼的眼睛总是格外地黑,眼球像是随时都蕴着一湾水,她呆滞地望着他,末了,这才小声地吐出一句:“如果我求你了,我们的关系就不平等了,我怕就再也追不上你。”
顾铭琛抬手搓了搓脸颊,人就是犯贱,失去的时候便记起的全都是她的好,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愿意去想关于她的一切。以前他忽略她太久,活该现在遭报应。
顾铭琛一点也没觉得不好意思,淡淡瞧她一眼,嘴角噙了抹坏笑:“我喜欢主动的。”
她好言好语地劝老太太:“阿姨,我倒是没课了,不过别的老师都还在呢,这些话咱们改天私下再聊,你要是喜欢,随时可以打电话给我。”
俗话都说,自古男儿有泪不轻弹,说到底,只是未到伤心处。
那阵子他忙于公事,几乎又一段时间很少回家,可后来忽然接了周尔岚的电话,对方开口语气便不大好:“你最近是不是又买了一块地?”
她一时有些恍惚,直到他走上前来,和她面对面而站。
“……”顾铭琛怎么觉得自己被老妈给绕进去了。
周尔岚总是拿这话压他,父亲去世后他便越发顺从母亲,如今倒惯出她脾气来了,可老人就是如此,他心里有事也不能说出来。只好再三搪塞过去:“好了,我知道了。”
“你再不结婚,妈这一辈子怕是都没指望看到我小孙子了。”
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还是表示理解:“关系是有些乱,可惜了,我看她很不错的样子。”
“哎?”周尔岚脾气上来了,坐那怎么都不动,“我都查过课表了,吴小姐接下来没课了。”
吴淼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发现其实他也并非如外界描述的那般滥情……
“坏人,你非要我哭是不是?”她躲在他肩侧擦眼泪,越擦却掉的越凶。
周尔岚便时不时就在顾铭琛面前夸这位“准儿媳”:“吴淼简直就是另一个小晚,样样都合我意。”
“少跟我装糊涂。”周尔岚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小晚婚礼上,你带去那个。我看就挺好的,那天我一直观察来着,很有教养。”
吴淼低头看远远地那两道影子,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他彻底地惊呆了,怔在原地表情惊愕而滑稽。
可是贺沉扔出来的这个东西,他却连看的勇气都没有,如果不是真的,贺沉不会拿出这东西给他,可是他怎么敢、怎么敢看?
吴淼其实并不指望他会回答,顾铭琛这样的男人不像是会将心事告诉旁人的,更何况这是他的脆弱,定然不会轻易揭开给人看。她自己抿了口杯中的鸡尾酒,却听到他低沉的声音缓缓传过来:“因为她不爱我了,是真的不爱了,我不忍心再逼她。”
“啧,过日子,你要那么闹的干吗?”
喜欢一个人没道理,不喜欢一个人似乎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可顾铭琛心里清楚,他如今接受不了一段新感情,婚姻不是儿戏,他再也不想犯错。
“回头我就给吴淼打电话让她搬过来,正好我这阵子没事做,有她陪着一定不无聊。”
可他万万没想到,周尔岚会私下打听了吴淼的学校地址亲自去找人。
可额头上却包着厚厚的纱布……
顾铭琛最近的生活简单多了,除了公司便是回家陪周尔岚。自从温晚结婚之后,母亲催促他的频率就更高了:“虽说我不指望你再找个小晚那样让我满意的,但那么多女人,总有个温柔懂事的吧?再不济,只要行事妥当的也可以。”
温晚嫌弃地瞪着他,顾铭琛反而伸手替她拨了拨滑至肩侧的头纱,由衷地赞美一句:“今天很漂亮,比那时候……还要美。”
顾铭琛手肘支着车窗,夜风将她一头长发都吹散了,黑发衬得肌肤越发的白,那模样无端就有几分可怜。他想了想,还是鬼使神差地说了句:“抱歉,刚才我心里烦,说话有些没分寸。”
再次送吴淼回家,顾铭琛的心境就大不如前了,一路都在斟酌要怎么把这事儿给说清楚。
这女人酒量的确不一般,他算是见识到了,反观他自己,大抵是心情不好的关系,才喝了没几杯胃了便一阵天翻地覆。人一旦沾染了酒精,思绪便再难控制,这会儿脑子里乱七八糟地,可来来回回全印着温晚的笑。
比如她在顾家熬了汤,会特意让周尔岚打电话给他回去喝。再比如她给他买了领带,会以周尔岚的名义转手给他,但那花色和款式一看就不是老太太中意的。
“皮外伤还要手术?”
他用力捶了捶额头,宿醉之后的后遗症就是头疼得厉害,胃里也空荡荡的难受极了,换好衣服出去,客厅里却一个人也没有。今天是周三,吴淼是小学教师,这个点应该早就去上课了。
“对了,我已经找人看过了,下月有个好日子,你要不要和吴淼商量下。反正都不小了,是时候该考虑这事儿了。”
吴淼局促地咬住嘴唇,很久才小声说:“我爸早就不在了,吴迪的妈妈,和我关系不大好。”
海风和着他性感磁性的嗓音,将每个字都牢牢刻进她心底,她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太幸福了,我会害怕。”
周尔岚便又拿出那套哭戏来压他,断断续续地说:“你好好想想,以前错过了小晚,现在还要错过吴淼吗?”
“哪回都不是。”他伸手搂住愁眉苦脸的母亲,不由地笑一声,“是真没合适的,遇到一定带来给你看。”
顾铭琛压了压额角:“妈,吴小姐说不定还有事。”
心里在不乐意,觉得再丢份儿,可他还是得硬着头皮去学校解围。刚到年级组办公室外就听到母亲的声音,字字句句都清晰极了:“吴老师这职业也好,产假够长,而且工作时间灵活,带孩子也方便,这学校离我们家也近。”
他没有马上回答,直到见贺沉将戒指慢慢套牢在她指间,心脏狠狠一刺,这才哑声回道:“如果她好,有什么可后悔的?”
公司里一旦忙起来他什么也顾不上,偶尔还是会想起温晚,她在他生活里刻下的烙印实在太深了,仿佛一个微小的习惯都会忆起她来。比如中午助理给他买了午餐回来,吃着吃着,不知道为什么就忽然记起了曾经带那丫头去过的一家牛骨汤店。
他直接过去推门而入,冷冷扫了眼屋子,偌大的办公室里坐了好几个人,俱都一副欣赏的神态仔仔细细竖着耳朵听两人聊天。顾铭琛几乎可以想象接下来会有关于他的怎么滑稽的传闻。
“没关系。”她依旧是笑笑的模样,挥了挥手叮嘱他,“路上小心。”
“……”
他是个糟糕的男人。
幸好,她还来得及走到他身边,这次他们总算没错过。
顾铭琛心里一怔,不由将两人放在一起比,说起来是有些地方很像,可奇怪的是以前他会在别的女人身上找纪颜的影子,现在却有些抗拒在别人身上找温晚的影子。
顾铭琛这才想到她说的是吴淼,伸手揉了揉眉心,有些无奈:“妈——”
后续的事顾铭琛亲自跟进,也是那会儿才知道那房子是吴淼她妈留给她的,难怪拼死也想保全。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善人,商人便是唯利是图,一旦心软,早就适应不了那个圈子的法则。
可她却固执极了。
温晚本来就没什么朋友和亲人,此刻看着一张张熟悉的脸孔,哭得妆都花了。
即使酒吧里的光线并不分明,吴淼也还是看清楚了,平时高高在上的男人这会儿简直狼狈到了极点,眼底隐隐有些晶莹的光,他奋力压着,所以眼眶红的吓人。她瞬间被震撼住了:“你——”
又知道?
回去时一起经过地下停车场,两人的手偶尔会不小心碰到一起,顾铭琛这才发现她的手很软,只是短短一瞬,那滑腻腻的触感也让人心猿意马。
他和吴淼……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
像是感应到她的视线,顾铭琛忽然抬眼看了过来,那眼神锐利极了,像是带了刀一样。
“吴淼,我想和你谈个协议。”
顾铭琛简直无话可说,他淡淡看了眼坐在一边始终没说话的女人,她正襟危坐,唇边有若有似无的笑,被这么啰啰嗦嗦地问了一大通,结果居然都没生气?他心里几乎可以确定,这个女人不是太城府,就是太傻。
对于她的好意,他半分都不屑:“千万别,你介绍那些一个比一个闷。”
他的车兜兜转转,总算凭着印象找到了那家老字号的牛骨汤店。
再后来重新召集团队做新的开发案,助理都惊讶极了,老板这样子还真是头一次。
他狠狠地瞪着贺沉,像是要将他挫骨扬灰一般:“你尽管编,小晚会被你骗,我不会。”
真是个让人心烦的女人!
顾铭琛这辈子不是没被女人追过,可用这种方式,还是这个年纪的女人,算起来倒确确实实还是第一次。
顾铭琛怪异地看了她一会儿,最后起身结账,甚至连招呼都没和她打一个就离开了。
那笑美得不可思议,让他欢喜,却也让他心如刀割。
在亲友和牧师的见证下,台上的两位新人说着誓词,顾铭琛安安静静地看着,身旁的人忽然温声开口:“后悔吗?”
可如今亲眼瞧见还是说不出的惊讶,他在为他的前妻伤心,他明明是爱她的,可……
见面的地点也稍显诡异,是在他公司的顶楼,他冷漠地看着贺沉,身侧的拳头攥的很紧:“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肯承认和你有关。”
顾铭琛猛地抬头看他,只见贺沉一双眼黑黢黢地望不见底,像是可怕的黑洞,里面藏满了可怕的未知。
“贺沉,你今天来找揍的吧?”顾铭琛眼底快喷出火来,新仇旧恨都被提及,难怪会失控。
收到吴淼电话时,他正在开会,助理程伟匆匆进来在他耳边低语,把整件事简明扼要说了一遍。
温晚打量了一会儿,越看越觉得眼熟,等人去卫生间的机会就抓了顾铭琛追问:“这个比你之前那些靠谱多了,可怎么感觉在哪见过?”
他在她身边坐下,静了会,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她披上。他忍不住想抽烟,可是看到对面墙壁上禁烟的标志又强忍着压了下来,最后说:“出事你不知道告诉我,和我妈说——”
“家属?”顾铭琛更糊涂了,吴淼不是有家人吗?可是他左右一看,眼下出了事,可她始终孤孤单单一个人。
吴淼懂了,这个男人一切的伪装,无非是想他的前妻毫无负担地寻找幸福罢了,而他自己……她忽然有些同情他,忍不住就提议:“去喝一杯怎么样?”
终究是不同世界的两个人,吴淼忍不住叹息一声。
顾铭琛没料到贺沉会主动和自己提起纪颜,这是两人间最不可触碰的地雷,稍稍一触就会爆炸。
吴迪后来倒是来找过他几次,顾铭琛本来对她也没什么心思,当初不过因为有用得到她的地方才留着。现在和纪颜有关的任何事他都一概不想再记起,于是全都交代给助理,所有电话和约见全都直接拦下。
顾铭琛笑了,刚好看到吴淼聘聘婷婷地走过来,眼神淡淡掠过她清秀的面庞,没有再接话,只是抿了口手中的红酒。
之后再没见过这个女人。
顾铭琛听得额角青筋直跳,老太太简直把他三十几年的脸都给丢光了。
“说到底,她要的你给不起,你真的查过她接触的都是什么人吗?”
周尔岚被他气得没辙:“这话你都说了多少回了,哪次不是哄我开心的。”
顾铭琛赶到那里,远远地见吴淼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她素来单薄,此刻身上只穿了一件棉质长裙,细细的胳膊裸|露在外面,头发简单地挽成髻,一截修长的颈项衬得人越发纤细。
顾铭琛神色微微复杂,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些。他顿了顿,再开口时嗓子微微有些沉:“这么多年,我始终欠你一句对不起。小晚,一定要幸福给我看。”
她侧过头偷看他,他嘴角有明显的笑痕,可始终什么都不再说,只牵着她一步步沉稳地往前走。
现在他总算懂了,这个女人不是精明也不是傻,她是从来都有分寸,已经懂事到让人无法不动容的地步。
直到玻璃门被推开,刺眼的光线毫无阻碍地投射进来,顾铭琛下意识皱眉眯了眯眼角,忽然就又看到了吴淼。
她的目光控制不住地就落在他身上,连自己那份都忘了吃。
婚礼是贺沉一手策划的,在海边举行,就连温晚的婚纱也是他找专人设计的。看得出来他很用心,整个过程中惊喜不断,除了舅舅一家,居然还将林医生和喜珠也一并接了过来。
她握了握拳头,站在路灯底下对着自己的影子比划:“加油,吴淼。”
“今天谢谢你。”他话少,这会表情也淡,与之前在温晚面前的释然截然不同。
那端的人深深吁了口气:“知道你手下的人都怎么办事儿的吗?你去看看吴淼就知道了。”
于是顾铭琛试图向周尔岚摊牌:“妈,其实我和吴淼——”
其实那丫头就是典型的吃货,小心翼翼遮掩眼中的情绪,一双眼却还是亮得出奇。
这是她的小秘密,却也是她此生最大的坚持。
没想到倒是吴淼主动开的口:“你母亲人很热情,看得出来她是太关心你了。放心,我会找机会和她说清楚,不过你也确实该好好考虑下她的心情。”
“那是想先同居?”周尔岚皱着眉,最后摆了摆手,“算了,反正你们年轻人就兴这一套,随你。”
到了那栋公寓楼下,吴淼第一时间就下了车,却还是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吴淼愣了下,逆着光,只能看到他阴沉沉的一双眼,于是小声回道:“没事。”
顾铭琛吸了口气:“我和她没打算结婚。”
这世界上最让人情动的从来都不是甜言蜜语,是一个人表达真心时,带给另一个人难以形容的喜悦。
吴淼还有和温晚一样的坚持,除了在感情上,连处理很多事的方式也一样。她和顾家的关系越走越近,虽然顾铭琛始终没认下两人的关系,但至少她开口,替她解决个小麻烦都没有多大事情。
事实证明,吴淼单纯就是脾气好。
周尔岚只给他说了一个地址,是市医院。
贺沉双手插兜,挺拔的身形被阳光描摹下一层细长剪影落在了地板上,闻言只是浅浅一笑:“知道温晚为什么一直不告诉你真相?不是怕你承受不了,而是说了,你也不会相信纪颜的真面目。”
她这话一说,周尔岚总算想起来办公室还有别人,再一打量她的反应,简直对这位吴老师满意得不得了。她回头看了眼顾铭琛,直接就发话了:“反正你都来了,正好,咱们三一起吃饭吧,人多热闹。”
这个女人看起来普通,可总是一语中的,轻而易举就将他心中的结解开来。
贺沉望着她发红的眼眶,什么也没说,只是将她的掌心覆在自己胸口的位置:“你只要安心待在我身边,其它的,我会用这里证明。”
那是他深爱了这么多年的女人,现在要将她最肮脏的一面剥开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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