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就是太冷了，上来暖和暖和，没想久待，刚才只是……唔，闭目养神。”

    费渡这两句辩解起到了很好的反作用，骆闻舟从最初几乎肝胆俱裂的恐惧里回过神来，好像被按下哪个开关，深吸一口气，他对着费渡展开了狂轰乱炸似的长篇大论。

    费渡不知等了他多久，已经蜷缩在架势座睡着了，车里显然开足了暖气，而他不知是怕冷还是怎样，门窗居然是紧闭的！

    骆闻舟陪着他躺到了午夜前后，确准费渡睡熟了，才爬起来轻轻亲吻了他一下，离开卧室带上了门，在厨房储物间里翻出陶然给他的那箱腊肉，在扑鼻的香味中，找出了一个厚厚的文件夹。

    可她太懦弱了，根本不敢面对、也丝毫不敢反抗，永远是下意识地躲起来。

    费渡认为骆闻舟这种赤/裸/裸的独/裁非常不可理喻，正准备抗议，就看见骆闻舟从兜里摸出一副手铐。

    骆闻舟试探道：“师娘可不待见咱俩，现在不年不节的，你过去打扰，她没把你打出来？”

    诡异的轻笑在黑暗中响起，一个男人用沙哑的声音，荒腔走板地哼起歌来：“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

    女孩屏住呼吸，与一个可怕的杀人魔隔着薄薄的塑料桶，仿佛已经闻到了那个人身上的血腥气。

    才刚打开，一张手写的信纸就掉了出来。

    费渡一个踉跄，从温暖如春的车里骤然掉到冰天雪地中，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寒战，彻底醒了，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干了些什么——费渡倒不是故意想闷死自己，他等骆闻舟的时候下车溜达了几圈，实在扛不住冻，于是打算跑回车里暖和一会，只是没想到住一次院着实伤到了根本，就这么一会的功夫，手脚的血还没循环起来，人已经不小心睡着了。

    他一句问候还没说完，骆闻舟已经一把拎住他领子，把他从车里硬拽了出来，冲着他的耳朵吼了一句：“你他妈是找死还是没常识！”

    骆闻舟就知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在他后腰上轻轻拍了一下，把自行车塞给他，指使道：“车总搬得动吧，给我搬地下室去——吃饭前活动活动，看你那肾虚样。”

    那脚步声倏地一顿，停在了垃圾桶外面。

    女孩藏在垃圾桶里，脚下踩着黏糊糊的一团，刺鼻的味道不断刮擦着她的鼻腔，她发着抖，紧紧地缩成一团，咬着自己的手腕，黑暗中，她听见不远处传来男人粗重的喘息声，还有利刃剁在骨头上的闷响。

    骆闻舟一时错愕：“什么？”

    到最后，他还对费渡苍白的解释发出了一句相当有力量的诘问——骆闻舟：“怕冷？怕冷你不|穿秋裤！”

    “今天太晚了，你先回家，别打扰她休息。”陶然说着，又一次敲了腊肉的包装盒，意有所指地对他说，“你也不是人见人爱，她见了你心情未必会好——回家吃顿好的，我走了，你慢点骑。”

    骆闻舟连忙伸脚点地刹住自行车，扭头望去，霍然和自己的车打了个照面。

    骆闻舟拒绝谈判，一句话把他撅了回去：“哪那么多废话，躺下睡。”

    老杨牺牲三年了，如果她手里有什么东西，为什么现在才肯拿出来？

    骆闻舟一口凉气倒灌进胸口，肝差点裂了，伸手拍了几下车窗：“费渡，费渡！”

    “师娘……师娘上个月去了医院，”陶然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渺茫的天光，又没着没落地落回到自己脚面，轻声说，“刚刚查出了淋巴癌。”

    骆闻舟站住了，心里忽然生出不祥的预感。

    “滚滚滚，滚那边去。”骆闻舟盛怒之下，懒得听他解释，连拉再拽地把费渡扔进了副驾驶，又横冲直撞地上了车，把车飙出了停车位，一口尾气跑出足有十来米，他才又想起什么，骂骂咧咧地下车跑回来，把被遗忘的自行车和腊肉挪走，拖进了后备箱。

    骆闻舟把家里所有含咖/啡/因的饮料都锁了起来，按着费渡的头，灌了他一杯热牛奶，强行逼他去睡觉。

    从师娘手里拿过来的东西，只可能是杨正锋的遗物。

    费渡略一低头，把脸在他肩窝里埋了一下，想了想，又说：“能罚我以身相许吗？”

    就在骆闻舟骑车穿过马路，往右一拐，经过购物中心门口的停车场时，他突然若有所感，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随后猛地反应过来他方才超的那辆车有点眼熟。

    费渡识时务者为俊杰，立刻一声不吭地躺下了。

    人家骆一锅好好地在旁边舔着爪，也不知招谁惹谁了，听了这话，它怒不可遏，从冰箱顶上一跃而下，精准无比的降落在了骆闻舟脚背上，狠狠踩了一脚后，撒丫子飞奔而去。

    她已经十五岁了，长得像大人一样高，也许她也应该像个人一样，撞开臭气熏天的垃圾桶，出去和那个人拼了。

    早晨出来还是阳光灿烂、晴空万里, 傍晚却突然来了一片没来由的云, 无理取闹地下起小雪来。

    有多远？一米？半米……还是三十公分？

    也可能这就是命。

    早晨出门时，这辆车的两个轮子还像一对神通广大的风火轮，晚上回去，就仿佛成了变形的铁圈。

    “……”骆闻舟尽量板着脸，声气却不受控制地降了下来，“你少给我来这套。”

    就在他已经打算砸车的时候，费渡总算是醒了，他有点迷茫地动了一下，好像忘了自己在哪，随后才注意到旁边的动静。

    没什么好回答的，再深究原因，也改变不了结果，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晚了。

    他把车门摔得山响，怒气冲冲地开车往家走。

    突然，那拖沓又沉重的脚步声重新响起，竟然越来越近，女孩的心也跟着脚步声一起颤抖起来，极度恐惧之下，她全身竟然开始发麻。

    “佳慧，”开头称谓是他妻子的名字，杨正锋写道，“写这封信是以防万一，万一有一天我意外死了，而你发现了我留下的这些东西，希望它不要给你和欣欣带来危险。做这一行的，谁都不希望给家人带来危险，但是我已经没有人可以托付了。”

    陶然一把攥住了他的胳膊肘，朝他摇摇头。

    ……也有不为人知的角落，弥散着难以想象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