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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甘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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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这时,有人高声道:“等等!”

    周翡手指轻轻一拢,将铁莲子拢回了手心,心想:果然还是厉害的。

    李瑾容的目光从他手上的令牌扫过,尖刻地说道:“当年秦皇做‘受命于天,既寿永昌’之传国玉玺,也是好大的口气,好天长地久的吉利话,那又怎样?二世而亡、王莽叛乱、少帝出奔——最后落得高楼一把火,玉石俱焚罢了。”

    “你姓谢,”周以棠问道,“是和谢相有什么关系吗?”

    他自认为比周翡聪明一点,事先想到了周以棠多半不在他平时的住处,因此从自己屋里溜出来之后,就漫山遍野地去找。李晟自己分析,周以棠身体不好,怕冷怕热怕潮湿,李瑾容平时照顾他那样精心,给他安排的地方一定不能背阴、不能临水、不能窝风,路也不能不好走。结果他十分缜密地依着自己的推断在四十八寨里摸了一大圈,连周以棠的影子都没找着。谁知最后无功而返,却碰见周以棠在他那小院不远的地方,靠着一棵老树站着,正在听不远处飘来的一阵笛声。

    谢允喘了口气,总结道:“现在明白了吧,像梁绍这样的英雄,趴在野地里哭得爬不起来,就像你这样漂亮的小姑娘有一天芳华不再,苍颜白发一样让人难过,我既然碰见了,合该要管一管的。”

    “我记得我跟你说过‘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周以棠看着她道。

    旁边持剑的弟子小声道:“阿翡……”

    李瑾容将双手拢入长袖中:“你要是走,从此以后,便与四十八寨再无瓜葛。”

    她发现,这位谢公子,恐怕千真万确是有病。

    周翡才不听那套,她不知又从哪儿找了一把窄背刀,离着数丈远就把铁鞘一扔,堪堪卡住了铁栅,守在那儿的两个岗哨一人持刀,一人持枪,同时出手截她,周翡一弓腰,长刀后背,将两人的兵刃弹开,侧身硬闯,山门间立刻落下七八个守门弟子,团团将她围住。

    李瑾容怒道:“拿下!”

    周以棠神色不动:“我明白。”

    周翡去了周以棠那里,远远地看了一眼,没敢过去——通过她多年跟李瑾容斗智斗勇的经验,感觉她娘不可能没有防范。她耐着性子在四下探查一圈,果然在小院后面的竹林、前面的吊桥下都发现了埋伏的人马。

    周翡先是吃了一惊,像一条被打草棒子惊了的小蛇,下意识地蹿进了旁边的林子里,可是跑了一半又回过神来,到底不放心那姓谢的,便寻了一棵大树躲了上去,居高临下地看着,心里百思不得其解——她既不明白谢允为什么肯替一个素不相识的老头送信,又不明白他为什么好不容易逃了一宿,还要回头自投罗网。

    李瑾容不怕他在自己眼皮底下耍什么花样,矜持地点了一下头,架着谢允的三把剑同时还入鞘中。谢允十分后怕地在自己的脖子上摸了一把,随后从袖中摸出一块模样古朴的令牌,低头看了一眼,笑道:“这就是安平令了,‘国运昌隆’,真是大吉大利,也没保佑我多逍遥一会儿。”

    方才一直跟个天外飞仙一样的谢允这会儿终于吃了一惊,忍不住道:“哎,那个小姑娘……”

    这些人想必是得了李瑾容的指示,上来以后一句话都不说,直接动手,彼此间配合得极为默契。

    周以棠一脸无奈:“周翡,别胡闹,回去!”

    这个说法对周翡来说有十足的说服力。

    说完,她不再理会方才还喊着要杀了的谢允,也不管原地目瞪口呆的弟子们,甚至忘了打断周翡的腿,就这么径自转身而去。

    “周翡,”李瑾容一字一顿道,“我命你闭门思过,你竟敢私自逃出来,今日我非打断你的腿不可,给我滚到一边去,现在没工夫料理你!”

    他说的那些话分明狗屁不通,可是细想起来,居然又理所当然得叫人无从反驳。

    连李瑾容都微微吃了一惊,随即李大当家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心头火顿时更大了,一把抓向周翡的后背。周翡虽然顶嘴吵架毫不含糊,时常有些大逆不道的幻想,但真跟她娘动手,她还是不太敢实践,当下一个轻巧的“燕子点水”蹿上了树,用剑柄一卡树梢,打了个旋,头也不回地避开李瑾容第二掌,险而又险地跟着折断的树枝一起落了地。

    这时,谢允已经在跟她闲聊的时候不忙不乱地做出了一支完整的竹笛,他轻轻吹去碎屑,十分促狭地冲周翡一笑道:“快跑远一点,被你娘捉到了,要打你手心呢。”

    “哪儿能,你娘退隐四十八寨的时候我还在玩泥巴呢,”谢允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一截竹子,又拿出一把小刀,一边坐在树上慢慢削,一边对她说道,“不过她和托我送信的那个老梁头可能有仇吧,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唉,他也没跟我说清楚就死了。”

    周翡愣了愣,她一直在寨中,被李瑾容培养出了一点“该干什么干什么,没事少废话”的性格,同辈鲜少有能玩到一起的,惯常独来独往,一时不清楚这个谢公子是敌是友,也不知怎么应答,便只好简单地点了下头,好一会儿,又试探着问道:“你和我娘有什么仇吗?”

    树上的周翡一愣——对啊,大当家为了不惊动她爹,连她那顿揍都欠着了,岂能任凭谢公子在周以棠院外大摇大摆地吹笛子?难道院子是空的?她一时有些紧张,却也不知为谁紧张。周翡想,她娘总不会害她爹的,可见这封信里有什么干系,可是谢公子这封“信”要是终究送不到,他会不会被大当家砍成饺子馅?

    “李大当家。”谢允远远地冲她笑了一下,目光在自己脖子上架的三把剑上一扫。

    周以棠回头往来路上看了一眼,没看到想看的人,嘴角便微微牵动了一下,似乎是自嘲。

    周翡被七八个守卫牢牢地压制在原地,含怒抬头,狠狠地盯住闻煜。

    周翡只觉得那众多压在头顶的刀剑像一座挣不开、甩不脱的五行山,她双手吃劲到了极致,关节处泛起铁青色,咬牙道:“我不!”

    “瑾容,”周以棠轻轻地打断她,“他活着,我们俩是恩怨两讫,我避走蜀中,与他黄泉不见。如今他没了,生死两隔,陈年旧事便一笔揭过了,你明白吗?”

    周翡:“……”

    方才一位持剑的弟子忙道:“大当家息怒——阿翡,听话,快闪开。”

    “那也没什么,听不见我笛声的,不是我要找的人。蜀中钟灵毓秀,风景绝佳,这一路走过来大饱眼福,哪怕无功而返,也不虚此行。”谢允心很宽地回道,随即他眼珠一转,又不轻不重地刺了周以棠一句,笑眯眯地接着道,“鲲鹏浅滩之困,苍龙折角之痛,我等河鲫听不明白,先生不必跟夏虫语冰。”

    周翡从未听她娘说过这么长一番话,几乎以为她被周以棠附体了。谢允却摇摇头,抬手便将那块“安平令”挂在了旁边的树枝上。

    周翡从未听过这么简单粗暴的解释,不由得瞠目道:“啊?”

    那天之后,周翡就没再见过谢公子,据说是已经下山走了,还替周以棠带走了一封信。而谢允离开后一个多月,有人十分正式地叩山门求见四十八寨大当家李瑾容,李瑾容却没有露面,只命人开门放行,让周以棠离开。

    周翡不明所以,回头看了看李瑾容。她从未在李瑾容脸上看见过这样的神色,伤心也说不上,但比起方才抓她时的暴怒,李瑾容这会儿好似已经平静了下来。只是她双肩微微前塌,一身盛气凌人的盔甲所剩无几,几乎要露出肉体凡胎相来。

    李瑾容脸色越发阴沉:“信已经送到?你真以为自己随口吹一支不伦不类的曲子,就能保命了?我不妨告诉你,你要找的人根本就不在这里。”

    “原来是‘飞卿’将军,幸甚。”周以棠一指周翡那卡得结结实实的刀鞘,说道,“这孩子让我宠坏了,拧得很,叫将军见笑了,我双手经脉已断,可否请将军搭把手?”

    “惭愧,”谢允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晚辈这种货色,也就剩下跑得快和舌头长两种用场了。”

    谁也不敢跟李瑾容聊“你女儿长得真俊俏”之类的家常废话,长辈们对周翡,最多也就是含蓄客气地夸一句“令爱有大当家当年的风采”,同辈们更不用说,一个月也说不了几句话,因此还从没有人当面夸过她漂亮,她一时几乎有些茫然。

    周以棠:“阿翡……”

    周以棠独自一人缓缓走下山,两边岗哨早接到命令,一左一右地开门让路。山门口一水的黑甲将士,正是南朝派来护送他去金陵的。

    李瑾容目光一闪:“你不是说它在你在吗?”

    谢允笑道:“晚辈千里而来,本就是为了送信,安平令不过是个小小信物,如今信已经送到,这东西就是废铁一块,再为了它拼命,岂不是本末倒置了吗?”

    三把剑架在那“流云飞仙”的脖子上,将他从树上捉了下来,谢允为防误伤,努力地将脖子抻得长长的,口中道:“诸位英雄手下留情,你家老大说不定还要找我问话呢,抹了脖子我就不会说啦。”

    李晟默默地从他身后走出来:“姑父。”

    “她还小,不懂事。”周以棠摇摇头,弯腰捡起那一截铁刀鞘,它先是被铁门卡,又被闻煜弹了一下,上面顿时多了两个坑。

    周翡不怎么担心,反而有点好奇。

    周翡愣住,眼圈倏地红了,呆呆地看着周以棠。

    然后他和不远处的李瑾容对视了一眼,目光缓缓转向挂在树上的令牌上,轻声道:“师徒之情,周某已经还了,如今我不过是一个闭目塞听的废人,还来找我做什么呢?”

    李瑾容面色倏地变了——周以棠竟然知道梁绍死了!

    谢允也是出息,应声而倒,毫不犹豫地被个小女孩推了个大跟头,正好避过那两剑,还给周翡腾了地方。周翡以左脚为轴,横剑胸前,蓦地打了个旋,只听一片让人耳根发麻的金石之声,她以剑为刀,撞开了三把剑,而后软软的剑身缠上最后一把逼至眼前的钢刀,那拿刀的人只觉得一股大力卷过来,手中刀不由得脱手,竟被周翡绞成了两截!

    “多谢周先生。”谢允眉开眼笑道,“我这不速之客来时翻墙钻洞,走的时候总算能看看四十八寨的大门往哪边开了。”

    周翡非但没滚,反而面不改色地往前走了几步,侧挡在谢允面前,用余光瞟了一眼挂在树枝上的令牌,见它色泽古旧,光彩暗淡,实在像个扔当铺里都当不出一吊钱的破烂。

    那块旧令牌手感非常粗糙,周翡随便摸了一把,摸出了好几种兵刃留下的痕迹,这让那上面原本华丽古朴的篆刻透露出一点凝重的肃杀来。

    周翡看得目瞪口呆,纳闷地想道:这难道是传说中的深藏不露?

    周翡不想听他扯些“舍生取义”之类的废话,充耳不闻地避开他的视线,手中长刀不住地打战,发出“咯咯”的声音,然后毫无预兆地再次突然崩断,迸出的断刀狠狠地插在地上,守卫们同时大喝一声,用刀背压住了她的双肩。

    谢允被李瑾容漫山遍野地搜捕了一天,大概是不怎么惬意的,他外衣撕裂,衣摆短了一截,发丝凌乱,头上落了一片沾着露水的叶子,手上与脖颈上都多了几道血口子,比头天晚上在洗墨江里还狼狈几分。但他脸上挂着十分轻松舒适的微笑,好像对这般危机境遇全然不放在心上,这般形象,也不耽误他欣赏清晨山景和豆蔻年华的小姑娘。

    就在周翡打算飞檐走壁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一声轻响,她抬头一看——好嘛,梁上君子敢情不止她一个。

    四五个人分别封住了谢允的退路,随后三个使剑好手一拥而上,两个轻功不错的一前一后地跃上两侧大树,以防他从树上退走;另一边则架起十三把长短弩,个个拉紧弓弦对准谢允,哪怕他是只鸟,也能把他射成筛子。

    周翡问道:“那你是他什么人?”

    周翡平日里是用窄背刀的,比这剑不知硬出多少倍,那两个弟子料想她内力不足,只需一招压住她手中剑,叫她没法再捣乱,也不至于伤了她。哪知道周翡素日为躲着李晟,惯常藏锋——要知道单刀乃一面刃,刚硬无双,藏比放要难太多,真实水平远比表现出来的高。只见她飞快地后退一步,有条不紊地连接数招,同时腾出一只手来,用力将谢允推开。

    她话音没落,不远处垂下的弓弩立刻重新搭了起来,每个人的手都按在了兵刃上,气氛陡然肃杀。一个年轻弟子手上的小弩不知怎么滑了一下,“嗡”一声,那细细的小箭直冲着谢允后心飞了过去,不料行至中途,便被一颗铁莲子当空撞飞。

    李瑾容不是她懵懵懂懂的小女儿,仅就只言片语,她就明白了方才谢允与周以棠那几句机锋。

    “先父在世时,哪怕插旗做匪,自污声名,也要给天下落魄之人留住四十八寨这最后一块容身之地。”李瑾容正色道,“我们南北不靠,以十万大山为壁,洗墨江水为垒,有来犯者必诛杀之。先人遗命不敢违,所以四十八寨以外的地界,我们无友无故,无盟无党,就算是你也一样。”

    “你们四十八寨里真是错综复杂,我吃奶的劲都用上了,才算找到这儿来。”谢允感叹一声,又冲她招招手,熟稔地搭话道,“小姑娘,你就是李大当家和周先生的女儿吗?”

    周翡估计这会儿自己还能踏踏实实地躺在屋里,约莫有八分是这位谢公子的功劳——大当家要抓他,好像还不敢大张旗鼓地抓,连带着她跟李晟都不敢大张旗鼓地罚,必是怕惊动什么人。周翡思前想后,感觉自己要是挨顿臭揍,能“惊动”的大约也就是她爹了。这么一想,她越发觉得谢允口中那个听着耳熟的“甘棠先生”就是她爹。

    周翡有时候会有种错觉,觉得自己永远也没法超越她娘,每次方才觉得追上一点,一抬头,发现她又在更远的地方冷冷地看着自己。

    周翡围观良久,感觉这谢公子看着唬人,恐怕是一肚子败絮,这会儿大概也没什么戏唱了。她便翻身从大树上一跃而下,叫道:“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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