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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破雪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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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他们至今都是个传说的大当家。

    说话间,不远处传来哭声,周翡抬头一看,只见一家门口铺着一张破破烂烂的草席,里面裹着一个青年。那人长手长脚,生得人高马大,草席裹不住。他头脚都露在外面,容貌已经看不出了,脑袋被钝器拍得变了形,沾满了干涸的血,一片狼藉。一个老太太一边大声号哭,一边用木盆里的水冲洗死者身上的血迹。

    王老夫人他们一路走过来,沿途都是无惊无险,偶尔有个把宵小尾随,随便一两个弟子出手也就料理了。谁知靠近了岳阳,强盗们的胆子反而越发肥了。

    周翡一路走过来,不知在东张西望的时候听了多少声“借过”,沿街小贩蛤蟆群似的,七嘴八舌地冲她呱呱。

    “老夫人不要再提‘麻烦’二字,晨飞本就是替我四十八寨办事。”李瑾容说道,接着,她又转向李晟和周翡,说道,“所谓贵客,是忠武将军吴大人的家眷,忠武将军被北贼所害,夫人带着一子一女两个遗孤避走终南,去年因藏身之处遭人泄露,不得已向我求援。我寨中派了十三人前往,都是好手,却至今未归。”

    李瑾容心里这样想,面上却没有什么赞许的意思,只将话音一转,淡淡地说道:“破雪刀一共九式,是你外公亲手修订的,乃极烈之刀。你们三个的资质或多或少都差了一点,我一直没传你们这套刀法——鱼老早年受过伤,又兼年纪大了,气力略亏了些,所以……”

    方才下了一场雨,年久失修的官道上坑坑洼洼的,一辆马车辘辘走过,车轮溅起了大大小小的泥点,弄得车身上也多了几重狼狈,马车前后有几匹高头大马开路随行,一水的练家子,个个目不斜视地赶路。

    周翡有些忐忑,眼巴巴地看了李晟他们的背影一眼,总觉得大当家单独留下她没什么好事——据以往的经验来看,这想法是十分有根据的。

    老夫人的金钗在里正娘子手中一闪,周翡眉头倏地一皱,她注意到那钗尾上刻着一截竹子,心里瞬间明白过来——王老夫人怀疑这几个蒙面强盗和霍家堡有关系,用这隐晦的法子自报家门,想让他们心照不宣地退去。可是明白归明白,她心里一时更不舒服了。四十八寨“奉旨落草”,尚且没干过劫掠百姓的事,霍家堡这武林正统倒是好大的脸!

    李晟道:“我在想,咱们这些人,再怎么风尘仆仆,也不至于被错认成拦路打劫的吧?为什么他们刚开始那样戒备?”

    “姑娘快来看看我家的布比别家鲜亮不鲜亮?”

    洞庭附近匪盗虽多,但穷乡僻壤,大抵是欺软怕硬之徒,见他们似乎不好惹,也不敢贸然下手。

    霍家老家主霍长风曾是一位德高望重的江湖名宿,腿法独步天下。早年四十八寨老寨主活着时,两人曾有八拜之谊。李瑾容之所以叫周翡和李晟随行,也是想借着两家这点薄面,在寻人的时候请霍家堡助一臂之力。

    这是破雪刀重出江湖后,其刃下第一道亡魂。

    这就不像人话了。

    周翡其实也注意到了,只是没有当出头鸟的习惯,别人不提,便也没吭声,这会儿听李晟说了,才略微跟着点了一下头。

    越往北,村郭便越是萧条,有时候走上一整天也看不见一户人家。官道上越来越颠簸,沿途驿站都好似鬼宅一般,唯有偶尔经过大城要塞的时候,能多见些人气。可人气也不是好人气,城关小吏往往层层盘剥,行人进出都得反复打点,坐在马车里,常能听见进不得城的百姓与那些城守争执哭闹,一阵阵地叫人心烦。

    夜幕铺在破败的小村上,周翡盖着里正娘子给她的被子,翻来覆去也睡不着。她突然觉得山外一点也不好,同时又有些困惑,不明白这里时时有强人经过,穷得叮当响,怎么人还不肯迁往别处呢?正在她胡思乱想时,窗外突然传来大声喧哗,狗叫声与人声一同响起来,周翡翻身坐起,轻声道:“王婆婆?”

    周翡再次愣住了。

    三日后。

    他话音未落,与那同伴默契地同时猱身而上,一刀一剑配合极为默契,直扑向王老夫人。

    她怀疑自己耳朵出毛病了。

    这村里,连小孩都是一个个面黄肌瘦的模样,里正娘子难得见个模样齐整的女孩子,心里十分喜欢,临走还伸手在周翡脸上摸了一把,笑道:“好孩子。”

    王老夫人手指蜷了蜷,低声道:“我想想吧,你们连日赶路,早点休息,只是夜间要警醒些。”

    久而久之,周翡无计可施,只好摒除杂念使劲想。

    李晟说得已经很委婉,可他一句话落下,众弟子还是一时鸦雀无声——不是普通的强盗,还跟他们有相似之处,那便是江湖门派了。这一带,方圆百里,霍家堡一枝独秀。

    拿剑的蒙面人眯了一下眼,不用细看也知道这是个姑娘,而且年纪肯定不大。他含着些讥诮,目光在周翡手中的长刀上扫了一圈,见那刀平平无奇,好似没开刃的模样,便也不将她放在眼里,低声笑道:“哦?有点功夫?”

    王老夫人失踪的儿子最后一封信曾说他们到了洞庭附近,此地正有一武林世家,名叫“霍家堡”,在岳阳城里。

    为首的一个汉子看了看他腰间的佩剑,语气很冲地问道:“老夫人?老夫人有多老?叫出来看看!”

    随即,周翡探身摸到枕侧藏在包裹里的长刀,迈步从屋里出来:“夜里打劫还蒙面,好像你们真要脸似的,脱裤子放屁吗?”

    几个村民见面前这一群人忽然恭恭敬敬地分开两边,一个小姑娘扶着个老太太缓缓走出来,那姑娘又干净又秀气,雪团似的,叫人看了十分自惭形秽。她目光一扫过来,扛板凳的妇人顿时讪讪地将那瘸腿的长凳放了下来。

    王老夫人丝毫不以为忤地点头称是。

    村里穷,狗王也得跟着一天三顿地喝野菜粥,好威风的一条大狗,活活瘦成了一把排骨,它哀叫一声飞了出去。另一蒙面人手中寒光一闪,抽出一把剑来,当场便要将那狗头斩下来。周翡一把抄起屋里的破碗掷了出去,裂口的破碗横着撞上了蒙面人的长剑,长剑猛烈地一哆嗦,当即走偏,破碗“当啷”一声落地,在地上晃悠几下,愣是没碎。

    周翡睁大了眼睛。

    里正娘子听他三言两语,居然把一干村民诬陷成与他们同流合污,顿时大怒,将腰一叉,拿出了一身绝技,信口骂了个天昏地暗……以周翡初出茅庐的修为,堪堪也就能连蒙带猜地听懂一小半。

    那蒙面强盗岂能容她这样放肆,其中一个提刀便要上前,就在这时,一条大黄狗猝不及防地从墙头上扑了下来,直扑向他的咽喉。也不知它什么时候潜伏在那儿的,一纵一扑,煞是利落,堪称狗中之王。

    被一脚踢飞的大黄狗好不容易爬起来,龇牙咧嘴地刚准备叫,就跟里正娘子一起惊呆了。

    这时,有一人呼啸而至,喝道:“你敢!”

    蒙面匪狞笑道:“那可由不得您老了!”

    鱼老事多如麻,嫌她吵,嫌她笨,嫌她邋遢,嫌她用过的东西不放回原处,还不肯让她在江里舞刀弄枪,说是怕被她笨着,看多了周翡这等庸才,容易伤害他老人家的脑筋……每次周翡碰到瓶颈,被牵机困在江心,鱼老就让她坐在一边闭目冥想,在脑子里反复描摹一招一式。

    她不知道这些小贩只是顺口招呼,只当别人在跟她说话,总觉得不好不理,可是抬头看见好几十张嘴开开闭闭,又理不过来,简直有些手足无措,幸亏王老夫人命人过来把她拉走了。他们一行在镇上唯一一家当铺落了脚,那正是一处寨中平日里收送信的暗桩。

    等李晟领命扶着王老夫人走了,李瑾容才对周翡说道:“过来。”

    那蒙面人反应奇快,电光石火间脚下一滑,人已在两尺之外。大黄狗一下扑了个空,被那人一脚扫了出去。

    王老夫人温声对李晟道:“不妨,你接着说。”

    她这句话没说完,背后一左一右地闯进两个蒙面人,口中叫道:“那马车就是停在这个院的,人必然在这里!”

    车里坐着个一脸富贵相的老太太,正在打瞌睡,旁边有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头上扎了一对双平髻,穿一条鹅黄裙,不施粉黛,额上几根碎发下露出一张白生生的小脸,似乎是老夫人身边的娇俏小丫头。可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这少女的坐姿极为端正,任凭马车左右乱晃,她自端坐如钟。她微微闭着眼,不知在凝神细思些什么,眉宇间有种呼之欲出的杀伐之气。实在是梳了丫头髻也不像丫头。

    周翡回头看了王老夫人一眼,只见她摩挲着拐杖低声道:“此地与岳阳不过一天路程,霍家堡就在附近,怎会有贼盗横行?阿翡,你扶我下去看看。”

    李瑾容心里有些讶异,因为周翡并不是那种过目不忘的孩子,当年她跟着周以棠念书的时候,想往她脑子里塞点书本知识,像能要人老命,刚教会了,睡一觉又忘了,可是在武学一道,她有种奇异的天赋——她未必能完整地把自己看见过的招式记下来,却往往能挑出最关键的地方,精准地得其中真味,再连猜带蒙地加上新的领悟,按照她自己的方式融会贯通。

    王老夫人这把年纪了还亲自出山,也是因为儿子,见此情景,几乎要触景生情,半晌挪不动脚步,站在旁边跟着抹眼泪。

    几条大狼狗都被拴了起来,方才那领头的汉子原是村里的里正,后来几经动乱,里正已经不知归谁管了,带着众人勉强度日谋生。

    老妇人则约莫古稀之年了,长着一张让人想扑到她膝头委屈地哭一场的慈面。她走到那几个村民面前,仿佛还有点喘,问道:“几位乡亲,看老朽像打家劫舍的强人吗?”

    蒙面人不答,王老夫人便又道:“不如这样,我身上有几件金器,尚且值些银两,跟着我入土也是可惜,二位侠士且拿去,当个酒钱也好。”

    周翡不解道:“可不管我怎么想,那刀也肯定会断啊。”

    李瑾容却把她带到了平时他们兄妹三人一起练功的小院里,从兵器架上取下了一把长刀,拿在手里看了看,对周翡问道:“鸣风一派深居简出,极少与人来往,一年到头大门紧闭。据我所知,他们那边也极少愿意和别人切磋交流,何况鸣风并没有正经刀法,你从哪儿学的?”

    王老夫人微微闭了一下眼,仍是低声下气道:“老身奔波千里,就为了回乡见我那儿子一面,落叶归根,便没别的心愿了,车马实在给不得,求二位壮士垂怜。”

    周翡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很快反应过来——是了,鱼老也说过,她整天在牵机中混,刀法里都沾了不少鸣风的邪气,看着“人不人鬼不鬼的”。

    “不错,很多,”李瑾容道,“山外又有高山,永远没有人敢自称天下第一。但是你要知道,每一座高山都是爹娘生、肉骨做,都牙牙学语过,每个人的起点都是从怎么站起来走路开始,谁也不比你多什么。沙砾的如今,就是高山的过去,你的如今,就是我们的过去。阿翡,鬼神在六合之外,人世间行走的都是凡人,你为何不敢相信自己手中这把刀能无坚不摧?”

    来人正是李晟,短剑在他掌中转了个圈,便挑向那拿剑的人,两人瞬息间过了七八招,而后同时退了一步,各自暗暗为对方身手吃了一惊。

    周翡:“……”

    里正娘子捡起一把秃毛的扫把横在身前,她常年辛劳,想必挑水打柴、种地赶畜的内外活计全都一把抓,久而久之,磨砺得很是粗壮泼辣。见那两个蒙面劫匪,她情知躲不过去,也不肯示弱乞怜,“呸”了一口怒道:“就是剃羊毛、割野菜,也没有见天来的,你们人也杀了,钱也拿了,还他娘的想怎么样?”

    “洞庭一带,匪盗横行,本不太好走,带着吴将军的家眷拖慢了行程也未可知,老夫人不必忧心。我想这会儿他们应该也不远了,您若不放心,带人迎他们一段就是。”李瑾容一摆手,又对周翡和李晟说道,“此行本不必带你们两个累赘,是我厚着脸皮求老夫人顺路带你二人出去长长见识,到了外面,凡事不可自作主张,敢给我惹事,回来当心自己的狗腿。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老夫人年事已高,路上多长点眼力见儿,别什么事都等人吩咐——我说你呢,周翡。”

    领路的是潇湘派的大师兄邓甄,骑术高超。邓师兄一拽缰绳,还没来得及下马查看,两侧路边便冲出了五六条瘦骨嶙峋的大狼狗,鼓着眼冲他们咆哮,紧接着,后面又跟出了几个村民,大多是青壮年男子,还有两个壮硕的健妇,拎着菜刀木棍,还有一人扛着条长板凳,仇恨地瞪着他们一行人。

    里正娘子:“……”

    李晟忙道:“姑姑放心。”

    这本事也不知是像谁。

    “热腾腾的红糖烧饼,尝尝吗?不买没事,掰一块尝尝……”

    周翡和李晟都是没进过城的乡巴佬,李晟那小子装得目不斜视,其实趁人不注意的时候也老四处乱瞟,还得努力克制自己,以防露出看什么都新鲜的傻样来。四十八寨外围二十里之内的村镇虽然还是他们的势力范围,但风物已经与寨中大大不同了。

    周翡忙推门迎了出去,见来人是里正娘子——就是一开始扛着长板凳劫道的那位女中豪杰。她原来并非看上去那么凶神恶煞般,见周翡一个小女孩,一直跟在老婆婆身边也不怎么说话,觉得她怪可怜的,晚间特意给她找了一床干净的厚被子送来。

    三天后,周翡和李晟收拾了简单的行囊,在李妍“水漫金山”的十八里送别中,跟着王老夫人下了山。临行,周翡回头看了一眼当年将她锁在门里的铁门,不知是不是这几年她又长了几寸的缘故,她总觉得那铁门好像没那么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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