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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细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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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咯嗒一声,弩响了。

    ※※※

    白衣人冷冷地瞧着他,道:“今日遇着识剑之人,却偏未对着知剑之人,实是大憾,烦请告知左剑冷五一言,数年前便欲与其一战,只是可叹荒原偏远,加之为官家身名所累,不得一快。他若来京,异日若有可能,实盼能亲手替他将那一字去掉。”这句话说不出的霸气难掩,接着双袖一振,便自草地上轻轻向后滑去,不一时便隐入林中不见。

    马儿似无所觉,只是觉着顶上有些痒,不由低头轻嘶了数声。

    白衣人伸出尾指淡淡地在鞘上滑过,道:“十年前我杀进长盛,终究奈何不了那人,才知剑之一道本无止境,于是这些年来苦寻高手,奈何世间本多庸碌欺世之辈,实在是无趣啊……”这最后一声叹颇显寂廖。

    此时正坐在御者位上的易风不停催打着马儿向前奔着,眼看长街尽头便在眼前,心中却难感放松,总有个疑问挥之不去:“那些夺命之弩在哪里?”

    只闻咯地一声,那刀手喉头全碎,手中劲力全无,长刀脱手。

    看着楼下那辆马车旁的黑衣人,出剑如电,根本还未瞧清剑路,院里便会有一个兄弟倒了下去。再看街中那辆黑色的马车,虽早已被那箭手踢飞了顶篷,但奈何院中使暗器的好手此时却不知何故悄无声息,竟像是被某人暗中除了,由着那箭手肆无忌惮地引弓放箭,箭箭送人性命。

    燕七左袖微动,正砍向冷五面门的那名刀客便捂着咽喉带着不甘的眼神缓缓跪了下去,手指间一枝细弩冒出头来,血向外迸着,不一时便被马车甩到了后面。

    他方才一直没有出手,哪怕车上的燕七,车下的冷五此时正在危急之中,仍是没有出手。虽说是信任自己这两位从荒原战场上杀出来的兄弟,但他将全身的劲力都积蓄着,亦是为了等那弩机轻扳的响声一发。当然,他在心中默默祷告,最好在细柳镇中不要听到这声音。

    ……

    又闻得燕七笑骂道:“娘的……喔,阿愁姑娘,对不住啊……妈妈的,好不容易从那镇子上冲出来了,咱也别提这些烦心事了,倒是老贺啊……”使着劲喊着前方正在看路的车夫。

    已下到车旁的冷五手指一动,腰间黑鞘弹起将那刀挡开,接着脚下一错,让卖红薯妇人的阴毒剑招扑了一空,黑剑出鞘,自腋下反穿而出,其疾无比地点在那妇人喉间,再也未看一眼,便静静在马车旁开道向前行去。

    燕七一愣,却是老老实实地低下头去,异道:“那怎么会?”然后听着冷五冰冰的末一句话:“喔,我还以为你吃多了……”易风接了最末三个字:“……没事干。”

    他深吸一口气,掌若兰花一绽,拇指一翘,便向着身前空中无依无凭地印了下去。

    阿愁此时已揭了笠帽,坐在江一草身旁看着前方道路,忽地察觉座前马儿后颈鬃毛处已是浸湿了大片,将极漂亮的棕红色显的有些黑了。此马虽是易家所赠的骏骑,奈何在城中本就有些受惊,惊罢之余以一骑带五人,更是份外吃力。她见着这情形,不由心生怜意,细声说道:“本来这就是辆双驾车,偏生在河北走廊里被石子硌了一骑。让这一匹马儿拉我们这多人……”

    “好掌法!”白衣人的面上亦是一阵动容,他这一式本是集数年郁闷而出,刻意以鞘含刃,将那不忿剑意发挥至极致,却实没料着眼前这人平平淡淡十数掌竟是拍而不击,如春风轻拂,以柔抚怨,与自己剑意一合,竟像是为此剑脱缚一般,虽是行险,却也破了此招。

    半晌之后,燕七忽然搔首问道:“我就不信那易太极真有那么厉害……对了,五哥,他告诉你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去掉什么字?”

    易风凑到他耳旁问道:“新市到了,看时辰应该城门还没关。”

    白衣人忽地将手向剑鞘上按去,身形一转,剑已半出,姿式说不出地曼妙随意,口中吟道:“谁偏髻……”

    出长街了。

    “更莫说北丹都城外的白萍洲了,那沙洲独占河之一方,上面生着些我认不出来的花花草草,幽静的很,沙洲对面有一处大瀑布,宛若银光四泻般倾入河中,我去时尚是冬日,听那些北丹朝接待的官员们说,若是夏日,浩浩大水从天而降,霭霭水雾自下而起,其声巨可震天,直让闻者栗然……虽说咱们没瞧见这大声势,但却赶上了北丹国放烟火,金花银朵绽于夜空,映在那瀑布水面之上,倒叫人不知如何形容才好,就像那说书先生们讲的,莫道此处无景致,巧笔摹绘别有天……不过咱们中土的烟火技艺却在他们之上,咱京城里每逢年终也要大燃烟火,倒也是另一种漂亮,几位爷也无须遗憾……”

    只有那阿愁姑娘此时形踪不见,不知往何处去了。

    冷五看了他一眼,又闭上眼不再理他。

    “易太极?静泉公子?什么玩意儿?”燕七久在荒原沙场之上,又不似易风这般留意朝中情形,自然不晓得这声名冠京华的四公子是何等人物,搔搔头问道:“不过三哥呀,那人倒和你是三百年前的本家。”

    坐在车前的江一草回头向着易风二人一笑道:“我在街那头等你们。”这平实人此时一笑,露出白齿如贝,却若阴霾冬日里春风忽现,将这长街之上的杀意尽拂的干干净净。

    老贺应道:“七爷,甚事儿?”

    “那你咋就跑去了?”

    在似乎永无止尽的厮杀中仍能保持漠然的天下第一快剑冷五,面色忽地一变,反肘将黑剑自脑后递出,点杀一人,脚下生生向右错了几步,险险避开一枚飞镖,急往马车方靠去。

    冷五却不待长刀落地,已空出来的左手一把抓住挥刀劈下,将先前身前仍自紧握着自己黑剑的杀手双臂生生斩断。紧接着弃刀拔剑,又格开后方不知是谁递来的一剑。

    此时驾车的车夫好不容易定了神,颤抖着声音唤着马儿缓缓行了起来。易风不时低喝着最有可能藏人的方位,往往一声低喝之后,箭矢破空之声便会大作,藏于街中的按察院杀手便会有一人毙命。

    燕七一闻,不由怒上面来,骂道:“咱这朝廷,屁都不会,就爱使着按察院东杀西杀的,怎不见按察院那些混俅杀几个北丹人来?”

    白衣人从怀中取出一截断箭,静静看着箭枝上平滑如镜的断面,喃喃道:“能破偏弓燕七一箭于一瞬,却不知是那不现人间三十年的黄泉剑,还是东边那人的百步柳呢?今日若非平空冒出个你来,倒是要好生领教一番才对。”

    此一役燕七和冷五都受了些伤,但这四人却生生毁了按察院数十号人,实在是有些骇人。望江三旗本就是自沙场上下来的角色,阿愁也是杀手出身,自然不会将杀生之事看的极重,但一想着方才那杀场上血染长街的情形,按察院人那般踔厉蹈死的气慨,想着数十条人命就这般无声无息地葬送在那长街之中,众人亦自黯然。

    二人飘然而错,易地而对,江一草低头看着自己腰间布袄上深深浅浅的十数道口子,无奈向着白衣人苦脸道:“果然好剑法。”

    的确如此,燕七将手伸至背后箭筒处本就不是拔箭,他拔的本就是箭筒!

    却听着燕七摸着自己下巴自嘲道:“我可是地道乡里人,京师里的烟火也没看过。”众人又是一笑。江一草只是笑想这车夫此段讲述何其太雅,倒是有趣的很。

    ※※※

    “如此佳句,何不洗耳倾听?”白衣人此时面上笑意渐去,衣摆无风而动,剑气大盛。

    此时正是深冬,落叶早尽,细柳镇长街之上除了灰尘之外别无一物,长街那头有一白衣人挟风尘而至,势若风雷不可阻挡,劲意大发,远远地向着街中马车漫来……

    易风闻言一肃,心道竟是自这些细节中瞧出对方底细,他却不知阿愁倒不是起居料理的好手,只是当年在小东山上,尚是垂髫女童的她,便自那老人口中,习得了万般注意事项……

    一想着此时细柳镇中死尸遍街的场景,他的目光便不由落在了正在为燕七包扎伤口的阿愁身上,想着这瞧着极纤弱的女子竟是此等人物,不由轻声叹了一下。

    江一草将半闭着的双眼缓缓睁开,看着她颀秀背影微微一笑,向车夫喊道:“老贺,歇一下。”

    林间有一白衣人此时正和歌而剑舞,腰畔长剑今日终于出鞘,周游全身,每吟一字,足尖便轻踏一叶,此时已是冬末,林间落叶亦疏,只见他身形随剑而走,宛若御风而行,其舞也魅,其剑亦幻,说不出的潇洒如意,纵横随心。

    长剑尤未全出鞘,那如霜剑意却已是直直地向马车当头劈了下来。此时天色忽地一暗,似要为这惊天一剑之出做个铺场!

    江一草知这绝世剑客面上虽是潇洒如意,实则心中阴郁难解,加之这些年来一直为着当朝一等公莫言暗中杀人除敌,倒也不以为这是句虚话,亦是淡淡应道:“自然是这道理,只是在下却无此意。”

    “此招何名?”江一草带着赞赏之意请教道。

    此时燕七右手去摸的箭筒已空,袖间暗弩也解了冷五之围,不能不说胡一刀选的出手时机实在是高明。可当胡一刀看见自己刀下那箭手嘴角的一丝微笑时,才发现自己肯定有什么事情算的有差。

    阿愁面上笠纱未去,却是见不着她面上表情,只听她语气甚是冷淡:“这等本领,还是不要的好。”

    江一草有所悟于心,梅既无力破盆而出,不若劈了作那燃枝,却也免了为人所缚的苦恼,不由诚恳道:“既悟得此剑,何苦仍在那处浮沉?”

    两人交错的那一刹那,江一草连错十三步,双掌急拍,只闻得啪啪作响,这急拍之中大有文章,杂而不显乱,和而不示弱,竟是清清楚楚地一掌一掌印在那忿忿不平乱颤的剑身上。

    他不知此曲此词何意,只是此时听着这白萍洲三字,倒想着这车夫讲述的北丹景色来……举头望去,只见天色渐黑,眼前一座大城灯火闪耀。

    白衣人这妙到毫颠地一转腕逼退来敌,又接着吟道:“婉转……”剑身又出两分。接着足下轻踢,身形拨高而至半空,将将融入那淡日之中,清声续道:“腰束抹……”却发觉淡日之下那件令人厌烦的布袄又到了自己身旁,布袄袖外毫无烟尘之气的一掌轻轻划向他执剑的腕,掌若落叶翩然而至,竟是生生缠得他脱了执剑的右手,对了一掌。

    长街之上的院中高手眼见有机可趁,自然不肯错过,两名刀客不知从何处杀出,直直往冷五胸前斩去。

    众人面面相觑,倒抽冷气之声大作,半晌后易风笑骂道:“杀性太大。”燕七摇头作老夫子状道:“草菅人命。”阿愁却是伏着的俏面上眼波一转,笑想着这等天才若让山上惜才如命的师父知晓了,只怕会立马抢回山上做自己的大龄师弟。

    扮作小二的胡一刀此时正躲在二楼的梁柱后向着下方长街上不时偷望着,心中早已大骇。他本不知此行要面对的是何许人,只是任事前如何想象也料不到竟是如此棘手的人物。

    白衣人眼中精光大盛,似欲再度出手,却又生生忍住。

    冷五手中黑剑已不知杀了几人,早已是血染乌金,只是出剑如风并不见缓,但他实在没料得按察院人竟是如此悍不畏死,长街之上竟是刀风不停。他也并不稍惧,仍是沉沉稳稳地出剑,收剑,挑剑见血,撩剑伤敌,在恶狠狠的杀手间恶狠狠地劈杀着。

    众人一惊,急忙从包裹里取出刀伤药,阿愁接了过来,给他细细地包着,凑到他耳旁轻声说道:“为何会这样?”二人此时相距甚近,江一草隔着薄纱亦能觉出她眼神中的关切神色,凑的更近了些道:“区区静泉,不碍事的,四年前小阿愁的黄泉剑都……”

    ……

    ※※※

    天下三国,北丹居于中土东北方,穿天脉,经草埠湖畔,过流云城方可到达,对于中土子民而言,不啻是一处天外之地。加之自二百年前那位乾英后怀中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北丹魔王,阻了中土皇帝北伐之举,反自中土国割去大片土地后,两国便成了世仇,一向少有往来。而四十年前北丹国主被刺,更是引得天下大乱,又不知有多少中土东域之民被那战火烧的家居破落,妻离子散……

    世人皆言按察院乃是处非人的所在,这句话也由不得人不信,因为但凡与该院有些纠葛的人物,终是逃不过悲惨境遇。按察院为首的是那位出自西陵的莫公爷,他从接任秉笔御史起便将这院子牢牢地握在了手中。院中有两门,一门是大堂官所掌的九月初九,还有一门便是姬小野手下的蓝衣社。

    按察院弩营若来了,依这长街地势,劲弩连发,任自己三面旗如何强横,又岂能阻挡?

    “讲点好玩的来听听,这里有女孩子,可不能讲那酒席上的笑话,嗯……刚才不是说过你到过北丹吗?讲些那处稀奇古怪,与咱们这儿不一样的景儿来听听。”

    易风此人虽精通筹划,却不是这些杀人方面的通家,不由疑惑问道:“这般冒失出手,若他本就是个小贩,那该如何是好?”

    ……

    易风悄悄凑江一草身旁说道:“今日按察院暗中施杀手,我以为必定不会少了弩营这份主力,只是不知为何方才在细柳镇里却没见着动静,此事倒是奇怪的很……”

    易风面上忽地现出一阵莫名的神情,半晌后方道:“不止是三百年前的本家,现如今其实也是本家。想当年长盛城中有一爱剑少年,那少年本是族中旁枝贫寒家,却不知何故喜欢上了家主的长女,此等说本上常见的故事自然逃不脱那说本上常见的结局,棒打鸳鸯散,少年负气走……易太极数年后剑法大成,回长易之后却发觉当年心上人却早已郁郁而终。悲愤之余大闹长盛,一把长剑挑尽族中高手,末了却是伤重而遁,后来不知如何便成了一代剑客,声名传于天下,只是……只是不知为何现如今却暗中投了按察院。”眉头轻皱,似乎很是不解此事。

    燕七怪怪一笑道:“他以为他是谁?神庙的大神官?这般自许第一,也不知道害臊,我才是正宗的天下第一箭……”正自胡吹着以逗众人一笑,却听阿愁在一旁静静道:“燕七的箭法确实不错。”

    江一草精神一振,应道:“从城边绕过去,径直到码头。”

    如今的中土子民,不拘其身属何郡,心持何念,皆视北丹如不共戴天之仇,是以除了每年的贡钱之外,两国间再无来往。于是乎,那岭外之国北丹的一切于中土之人眼中看来,更是陌生新奇了。

    由细柳镇往新市处约摸有三十几里路程,江一草一行人此时便在两地之间的官道上无声前行着。拉车的马儿已有些时辰没进草料,只是他们几人看着天色渐暗,想着天黑之前要赶到新市处,便仍是催着车夫打紧走着。众人身上伤的伤,乏的乏,都斜倚在那厢壁之旁发困,也懒怠理会顶上呼呼吹进的寒风。安静官道之上,只听着马儿吭哧吭哧的喘粗气声,还有车轱辘吱呀不停。

    车中众人自然知道江一草念的这段话说的乃是中土朝数十年来最出众的人物,或是最厉害的绝学,闻得那静泉公子易太极竟然集神庙内堂二剑之法于一身,不由暗生诧异。

    伏在左手楼中的胡一刀瞧的清楚,燕七的箭筒已然空了,方才射向冷五的暗器正是他所发,本意便是想诱着燕七发最后一箭,此时见势态正如自己所期,哪里还肯犹豫,暴喝一声,从楼上纵向那马车,身子尚在半空中,刀光已是到了燕七身前。

    那老贺倒真是驾车高手,一面平平稳稳地唤着马儿向前行着,一面应道:“要说这北丹国啊,其实人长的和咱们中土人也差不多,只是个头要稍稍高上那么些,说话也没什么二样,衣服也差不多,房子也挺相似……”唠唠叨叨还没说完,燕七已经快头痛死了,道:“差不多的就不讲了,拣那不一样的讲。”

    胡一刀愈看愈是心寒,但看着平日里酒桌上的兄弟不时有人送命,却也是血气上涌,暗自向着栏旁移了两步,见着对面楼上有个兄弟也和自己一般,二人目光一对,便有所知,轻轻点了点头。

    此时街上行人见着马车旁的小贩缓缓瘫下,已是大乱,纷纷叫嚷着:“死人啦!”高呼乱窜,卖烤红薯的妇人、切米糕的小贩亦是一脸惶急之色掩之不去,慌不择路中竟推着小车向马车这边跑了过来。冷五静静地看着眼前这嘈杂景象,寒寒道:“果然做的好戏!”

    只见这细柳镇长街之上,在那浑身涂成乌黑的马车上下,有三名面色肃然,厉杀之气十足的男子,外加一对面容过于平静,从而在长街杀机中显得分外古怪的主仆。

    江一草知道易风此人为大哥安排府中事务日久,务求心思缜密无遗,竭精殚虑,满脑门子心思地算计,笑想也难怪他一直似有所忧,待静静听完这番话语,微微一笑轻声道:“弩营?不碍的。”眉宇间又浮出那丝漫不在乎的神情,却叫人瞧不出是胸有成竹,抑或是听天由命。

    立在马车之中的燕七眼见五哥处境危急,想也未想弓弦一振,长箭射入一名刀客眼窝,立毙此人。

    燕七听着那易太极竟是传说中有若神明一般的知秋先生的关门弟子,更是不由吐了吐舌,忽又笑着叹道:“这人剑法或许高明,只是可惜杀人的法子却是差强人意。”说着向江一草瞧了一眼,道:“不然以他天下第一剑的身手,怎地和你纠缠了这久,也没要了你的性命?”他本是半躺在车中,腹上尚有伤,却有心开着玩笑,反手向江一草腰间一拍。

    江一草无言一笑,应道:“如何不能是疯三少的碧落刀,又或是西陵高洁寒枝?”

    ……

    马车一出长街,便缓了下来,镇中也没有人追杀而出,易风转头望去,只见半空中一道远日淡漠,这才省得原来方才镇中这一番厮杀似是极久,却实则不过极短的时间。

    燕七匆忙出手,腹部亦是受伤,正危急时,却又觉身侧有人自左面楼上袭来,剑如毒蛇映地自己脖颈间泛起一阵凉意,欲待再战,伤疲之余却是觉着身子有些硬了,不由大喝一声:“易三!”

    阿愁从背后取出斗笠戴在头上,垂下轻纱遮住面目,说道:“稍嫌做作了些。”接着也没见她如何动作,众人只觉门帘处无由风起,这位山中老人门下亲传弟子便自静坐于车前的江一草身侧掠了出去,身形幽魅间,袖前青芒一现。

    江一草拿着顶棉帽遮在脸上,听着众人应答,却是心中一叹,想:“老五自十三岁时便开始逃亡,十五岁未脱懵懂之时便已做了西陵某派的暗杀者,在神庙年余的追杀中还能逃到望江,日日在那隐伏着的杀机里出没……对这危险的警觉自然高过众人一筹。”

    于是正在赶车的易三出手。

    在这二人的眼中,按察院在细柳镇上摆的这个杀局,实在错漏百出。

    他握住箭筒之边,暴喝一声,扁平的箭筒竟被挥出一道刀光来,生生欺入胡一刀怀中,在偷袭之刀将将划破自己腹部之时,抢先一步砍在他脖颈之上。

    燕七虽腹中受伤,却是精神不减,好奇问道:“那人究竟是谁?”江一草笑而不答,却将脸转向易风。

    江一草闻言却是一惊,心道这人果然是天赋其才,不止于剑之一道上胜过泯泯众生多矣,连记性也是如此骇人,当年稍一朝面,怎地让他记住自己这张平淡无奇的容貌。

    燕七此时长弓早已在手,侧耳静静听着,易风伸手撕下车帘,道:“左手方一丈有匾。”此言一出,弦声已是大作,只听着笃地一声,马车旁一处食肆楼间挂着的招牌已被燕七之箭射了个穿,匾后隐着的一名杀手中箭跌了下来,硌在石阶之上,喷出一大片血来。

    那位已欺近马车数丈内的切米糕小贩闷哼一声,手捂着左胸倒了下去,只是临死之际尤自将粘着米花粒的刀拼命向车上掷了过来。

    他虽是黑旗军谋将,实职却是王府总管,王府守卫一事向来由他谋划,而他这人的性子一向最喜从细微处着手,为着王爷安危,早将天下紧要处的布置弄的一清二楚,哪怕偏如细柳镇亦不曾遗漏,加之博闻强识,直至今日也不曾忘了当年所探。今日果真在细柳镇遇着杀局,当年胸中所习,却是有了用处。

    只听得咯嚓一声,胡一刀带着不信的表情,倒在马车壁板上,脖颈间被扁平箭鞘生生砍作两半,只余一些皮肉连着,其惨状令人不忍卒睹。此人唤作胡一刀,终究在这细柳镇的杀局中只是胡乱出了一刀。

    冷五一愣,讷讷半晌后道:“二哥说回京后只怕倒还安稳,危险倒会在这路途之上,自然就要用心些。”这一番话语焉不详,燕七哪肯放过,一个劲地追问着。冷五被问的烦了,迸出一句来:“觉着那人不对劲,就杀了,哪有这多道理?”

    ※※※

    二人一触即分,静立于地,相距不过三尺。

    哈哈大笑中,马车再启,只是这一番顽笑却将刚才众人在细柳镇里惹的血杀之意稍稍冲淡了些。

    但胡一刀的刀却已到了燕七的身前!

    也不待江一草应声,他又轻声念道:“待朱雀振羽,不思三尺翠红,但求百步柳绿,朝起于九天碧落,暮落于万丈黄泉,非寒枝不栖,非静泉不饮……”

    老贺面上讥诮之色渐起,说道:“那些家伙还说杀北丹人哩,只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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