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王斧头

    小偷？

    卢岩放下手机，静静站在水壶前，一直到水开了才拿起水壶准备泡茶。

    他低下头，很长时间也没有想起来。

    这是他多年来的习惯。

    一楼的两户一家改成了麻将室，一家是个盲人按摩诊所，卢岩落枕的时候去按过，瞎老头儿干按摩之前可能是打铁的，卢岩让他按的差点儿没把组织上的秘密全盘招了。

    “我说过想起来就告诉你的啊，我叫王钺。”37很认真地把名字说了出来，这是他第一次对人介绍自己。

    卢岩伸手把灯关掉了：“散？”

    “天亮了走行么？”王钺站起来弯下腰，盯着卢岩的侧脸。

    “……你反应真快，动作也好快啊。”37站着没动，一脸吃惊地看着他。

    楼道里没有灯，加上是封闭式的走廊，外面路灯的光也照不进来，整个楼道漆黑一片，只能看到从别人家门缝里透出来的细细光线。

    “哦。”卢岩重新烧了一壶水，拿了抹布把微波炉上的水擦掉，又开始拖地上的水。

    王钺有种奇怪的感觉，现在这种对着卢岩喜欢得不行就想呆在他身边的感觉他有些熟悉。

    王钺瞪着这个人，在他身边张牙舞爪半天，这人就打了个冷颤，连看都没往他这边看一眼，低头从包里拿出了几根东西，蹲下似乎是准备撬锁了。

    卢岩到家的时候快十点了，楼下小街的夜市摊已经都摆上，各种小吃热的凉的甜的辣的，一盏盏挑在红色篷布下的灯在路两边排成了两行。

    他减了速，开着小电瓶缓缓从人群和乱七八糟的摊位前穿过。

    “就像你刚吐出来的烟那样，那个是烟吗？抽烟？香烟？”王钺问。

    如果真的不小心打起来，他什么忙都帮不上，最多在旁边喊两声卢岩加油……

    王钺在几条街上来来回回转到了后半夜，探进一户人家里看了看钟，快四点了。

    “正好多烤了几串，”许蓉用塑料袋装了几串牛肉串走到他身边，胳膊有意无意地在他手上蹭了一下，“要啤酒吗？”

    “不，”王钺走到他身边蹲下了，“我就是转累了，没地方去。”

    这还是他第一次亲眼看到小偷工作。

    这个女人叫许蓉，住卢岩楼下，肚子里的孩子六个多月了也不知道爹是谁，卢岩跟她合伙租了个摊儿，他夜班的时候就许蓉出摊，钱各自分开。

    “嗯。”卢岩闷着声音在沙发上应了一声。

    卢岩喷了口烟出来：“这叫敬业。”

    卢岩没出声，王钺又追问了一遍，他叹了口气坐了起来，又点了根烟：“嗯。”

    “鬼还会累啊。”卢岩闭上眼睛，胳膊搭到眼睛上。

    “有小……”王钺愣了愣，有些尴尬地指了指门，“偷。”

    他吃了一惊，迅速往后退开，手一扬把壶里的开水对着那人的脸泼了过去。

    楼下夜市渐渐进入最亢奋的阶段，猜拳的，喝多了轰着摩托车油门玩的，吵架的，砸酒瓶的，偶尔还有受不了吵的住户往楼下扔东西泼水的，交响乐似的气势磅礴。

    卢岩把床上的衣服被子推到一边，腾了块空地儿躺下，在脑子里简单过了一遍明天要做的事。

    除了记得那是个研究所，他死之前一直呆在那里之外，别的事在他脑子里都已经混乱不堪。

    卢岩看着他，靠近门之后人变得有些透明，接着就慢慢地像是渗透进门里了一样，消失了。

    “拖地是你的爱好么？每次看到你都在拖地。”

    王钺在屋里转了两圈，最后叹了口气：“那我走了。”

    但现在不同。

    “森田疗法。”卢岩拿过牛肉串，掉转车头把车开进了楼道里。

    “王钺！不是王斧头！”

    一个怕黑的鬼魂，说出去简直要笑掉冥界众鬼的头。

    他从来没告诉过别人，自己其实很怕黑，虽然除了船工他也没什么人能说话了，好容易碰上个能看到他的帅哥，还被人家赶了出来。

    卢岩回头看了看，身后空了。

    “你怎么会看得懂这么多？”王钺从里屋出来，弯下腰盯着他的脸。

    沉默了一会儿，这个叫王月还是王亮还是王月亮的鬼又开始说话：“你会写么？钺字？不是月亮的月。”

    他听说过，如果鬼被困在阳间，往往是因为夙愿未了，比如喜欢谁喜欢了半辈子结果没来得及表白就挂了，要不就是半截儿身子埋了还留个脑袋在河底呆着……总之就是得有人给他了却心愿才能去投胎。

    “我已经安排别人了。”关宁说，没有问他辞职的原因。

    “没问你怎么进来的，”卢岩关上水，从来没有人能离他这么近还没被发现的，他被吓得够呛，特别是反应过来身后这家伙不是人的时候，“我问你为什么老跟着我，我不已经告诉你了么，外婆叫我好宝宝，后边儿的版本不同，你要我挨个给你背一遍么？”

    卢岩点开资料看了一遍，这人以前他跟过，照片和家里的情况他基本都知道，对于他来说，这活没有难度。

    卢岩在自己门口站了两秒钟，确定了屋里没有人，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小手电，对着四边的门缝照了一遍，然后开门进了屋。

    卢岩把车停在了一个摊位前，烧烤麻辣烫啤酒，摊位上已经坐了两桌人，站在烧烤架后面忙活的一个大着肚子的年轻女人抬头看到了他，愣了愣喊了一声：“岩哥？你今儿不是夜班吗？”

    “我本来没在了，我路过，”王钺转身把头探到门外看了看，“有人在你门口，你没听见声音吗？”

    文远街这片儿算是老城区最旧的街区，治安问题长驻本市新闻头条，环境脏乱差，几十年生活在这里的人都带着独特的气场，跟这片街区混然一体不分你我，出门往街上一站，脑门儿上就写着文远俩字儿。

    四楼很安静，卢岩对面住的是一对老夫妻，老头是个哑巴，老太太每天四点半起床骂半小时万恶的新社会，五点出门买早点。

    “你巡逻？”卢岩把烟掐了坐回沙发上。

    “还有别的小三儿么，小四儿也行。”卢岩点了根烟站着，看着壶底针尖一样细的小气泡。

    喝了两杯茶之后，卢岩打开了电脑，关宁的邮件已经发了过来，要求简明，附件的资料挺详细。

    开水泼完之后卢岩才看清了这人是谁，压着又惊又怒又害怕的情绪才没把壶一块也砸出去。

    打从接不了大活之后，他在这儿租房快三年了，已经适应了这种充满了底层生活气息的声响，听着这些声音只觉得踏实，没多大一会儿就困了。

    “是，你没见过烟？”卢岩翻了个身背对着他，有点儿不能理解，“你要在我这儿呆多久。”

    “啊，”37突然笑了起来，“我想起我名字了！”

    “你……”卢岩转身把壶放下，趴在洗手池上打开了水龙头，往脸上泼了好几把凉水才撑着水池沿把话说完了，“你到底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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