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王斧头

>     王钺站在街角的灯影里，作为一个在白天会变得虚弱的鬼魂，他却不太喜欢晚上。

    “这么多书！”他有些惊讶地喊。

    他现在就琢磨着怎么能让这鬼不再跟着自己。

    闹哄哄的夜市已经散了，地上扔满了垃圾，竹签，饭盒，纸巾，还有很多看不出真身的东西。

    这个鬼……说实话卢岩到现在也还没功夫静下来琢磨一下这事儿，他不能完全相信他会真的见了鬼，但如果这真的是个鬼，这鬼似乎跟从小到大印象里的不太一样，样子不吓人，甚至还挺漂亮，大眼睛看着也单纯无害。

    王钺愣了愣，飞快地靠近这个男人，发现他背着个包，正贴在门上听着。

    “谢谢你……谢谢……”耳边的声音像是猛地松了口气，慢慢变得小声，接着就消失了。

    “不。”卢岩抬手在她胳膊上弹了一下。

    “走了？”卢岩问了一声，没有人回答。

    卢岩没理他，拖完地之后就站在水壶前不动了。

    “哪个，越来越烦的越么。”卢岩随口问了一句。

    “那你站岗？”卢岩躺倒在沙发上，随手拉过一件外套搭在肚子上。

    他记下内容，把邮件删了，又用专门的软件清理了一遍。

    “文化？钺字什么意思你知道么。”卢岩关了电磁炉，拿着烧开了的水走进了客厅，坐在沙发上慢条斯理地开始泡茶。

    卢岩重新发动了车子，有点儿哭笑不得，这得是个多死心眼儿的鬼啊……

    “给我几串牛肉。”卢岩招招手。

    王钺没怎么看过书，只翻过几本医学杂志，看到这么一大版的书很吃惊，但除了下面几排是中文字，上面的全是外文书，他能认得出英文，还有一排别的文都不认识：“你还看这些书？看得懂吗？”

    卢岩夹在手指间的烟轻轻抖了一下，往后仰了仰头，长长地叹了口气，声音很低地说了一句：“你怎么还在？”

    “我辞职了，”卢岩给关宁打了个电话，进厨房把水壶放到电磁炉上烧着，“明儿我还是去跟小三儿吧。”

    以前有过，曾经有过。

    王钺没办法，只得埋头穿过门进了屋，他知道卢岩在家，这人不一定偷得成，但他看到了这人包里有刀。

    卢岩没说话，算是默许了。

    “没。”王钺盯着卢岩，卢岩换了衣服，黑色的紧身背心和一条运动裤，结实的肌肉和诱人的腰线看得清清楚楚。

    水哗啦一声全泼在了那人身后的微波炉上，顿时一片热气腾腾。

    他想不起来的那些记忆，跟那个灰白色迷宫一样的大房子有关，不过他也不愿意想起来，似乎并不美妙。

    他对时间没什么概念，但夜晚还是太长了，东游西荡转来转去的感觉很没意思。

    他蹲在河边对着自己的倒影看了一天，记下了自己的样子，他觉得挺好看的，不知道为什么别的鬼见了他会这么躲着。

    他以前有过这样的感觉，是什么时候？在哪里？对谁？

    黑暗中王钺在里屋看到了书柜，半面墙的书，密密麻麻地从地板排列到天花板。

    “有人要找一份资料，具体的我给你发邮件，你要愿意接就给我回话。”关宁说完就挂掉了电话。

    “会啊，快散掉了，”王钺点点头，“能把灯关了吗？”

    “钺就是……”王钺跟了出来，站在茶几面前，“好像是斧头的意思。”

    他走过去从猫眼往外看了看，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

    要搁以前，他不可能接，关宁也不可能给他这样的活，这简直是侮辱。

    “哎哟！”许蓉喊了一声，卢岩这一下劲儿不小，她皱着眉用力揉了揉胳膊，“干嘛你！”

    “不是不是，是……是……”王钺在他身后转悠了好几圈，“是刀枪斧钺的钺！”

    二楼一家人在看电视，笑得很疯狂，另一户没人在家。

    “我？我不是说了我能直接进屋吗，”37在厨房里转了转，“我试了一下，敲不了门，我碰不到门……”

    “哦。”卢岩应了一声，刀枪斧钺？这名字起得实在不好，杀气太重。

    有个男人在卢岩家门外鬼鬼祟祟地站着。

    黑夜让他精力旺盛，没有实感的身体也能感觉到轻松，但黑暗里他常常会有些莫名其妙的想像，不，不是想像，梦？也不是，他都不需要睡觉。

    两秒钟后门外一连串有些惊慌的脚步声往楼下跑了。

    一进屋，他发现屋里的沙发旁亮着一盏很小的灯，只照亮了沙发那一小片，而卢岩居然正靠在沙发上悠闲地抽烟。

    自己长得也不吓人啊……

    按这个说法，这个小鬼就是因为不知道外婆桥下一句是什么所以被困住了？

    到四楼转角的时候，他听到了声音。

    他犹豫了一下，走进楼道，慢吞吞地往四楼走。

    他一直觉得“家里”是个很有意思的地方，跟研究所完全不一样的感觉，颜色很多，东西也很多，各种桌椅，柜子，还有……书。

    “嗯。”卢岩打开电视，边看边喝茶。

    街上已经没有了行人，别说人，他连个孤魂野鬼都没有碰上。

    平时倒是能碰上两三个，但不知道为什么，见了他就跑，跟见了阎王似的，有时候直接能把自己跑散了。

    卢岩闭上眼睛缓了缓才慢慢转过身：“关我什么事？”

    又转悠了两圈，王钺发现自己回到了卢岩家楼下。

    他记得每一样东西摆放的样子，哪怕胡乱扔在沙发上的衣服他也能看得出有没有被人动过。

    “是不是特有文化？”王钺有些得意。

    “听见了，”卢岩叼着烟站了起来，走过去在门上敲了敲，“都20分钟了，不行明儿再来吧，对过老太太要起床了。”

    王钺在屋里来回转着，他从来没有在别人家里呆过这么长时间，觉得很新奇。

    可能是记忆？

    三楼许蓉家里有人，估计是她弟弟，隔三岔五会来搜刮一次许蓉的钱，对门正在打儿子，有点儿像上刑，不过受刑的显然不是硬骨头，卢岩上了三级楼梯，他已经喊了四声奶奶救命……

    刚一转身，猛地发现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

    王钺知道自己什么样，虽然他死了之后才第一次见到镜子，而且从镜子里也看不到自己，但他发现水里能有倒影。

    屋里有些凌乱，衣服随意地扔着，拖鞋也跟散过步似的东一只西一只，卢岩不太爱整理东西，越是凌乱，他越有安全感。

    “哦，真有文化，”卢岩点点头，把水倒进茶杯闻了闻，抬头看着他，“王斧头，你还不走？”

    卢岩拿着牛肉串慢慢往上走，脚步很轻，呼吸也放得很轻，耳朵捕捉着所有能听到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