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魏谦扬眉瞥了他一眼，一甩行李，扬长而去。

    魏之远一边留意观察着他，一边寻找着合适的机会——混上车的机会。

    这小黄鼠狼悄无声息地坐了起来，正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

    火车严重超员，过道乃至厕所里都挤满了人，除了自古身怀绝技的那个卖“花生瓜子八宝粥”的小推车，连只苍蝇也飞不过去，三十多个小时的硬座车厢真不是身体素质一般的人能扛下来的。

    魏之远扫了他的行李一眼，压低了声音：“那你要干什么去？”

    到广东的这趟车一天只有一趟，所以即使是凌晨五点半，候车大厅也挤满了人。

    他决定去碰碰运气，于是往火车站的方向跑去。

    就在乘务员低头看票的一瞬间，魏之远这个逃票专业人士已经像只泥鳅一样地蹿进了车厢里，他先是踮起脚尖看了一眼，确定大哥真是在这节车厢的，然后心满意足地暂时缩进了有洗脸台的小隔间里，大功告成。

    魏之远有惊无险地上了站台，再悄悄地离开孩子堆，跟住了魏谦，走到了魏谦所在的那一节车的车厢。

    谁知魏之远软硬不吃，像泥鳅一样一翻身，这回他扑在床边抱住了魏谦的大腿，宣布说：“别拿我当小宝那傻丫头糊弄，我就是要去！”

    魏谦一回头，魏之远就表情无辜地停下脚步，他往前走，小孩就也跟着往前走，始终和他保持着二十几米的距离。

    在看见大哥的一瞬间，魏之远就想跳起来扑上去，但是他忍住了。

    魏之远就像干了坏事被主人发现的小狗，僵立在原地不动了，低着头背着手，盯着自己的鞋尖，欲盖弥彰地假装自己是个不存在的事物。

    魏谦知道自己这一去是前途未卜、生死难料，此时离愁别绪虽然说不上，但他心里多少是升起了几分不舍得，放轻了声音哄了魏之远两句：“等你开学了，哥就回来，给你买好吃的带回来好不好？”

    “听话就给我躺下睡觉。”魏谦不轻不重地在魏之远后背上拍了一下。

    他看见大哥随便找了个角落坐下了，从包里拿出了一本旧书，在人声嘈杂的候车大厅里安安静静地看了起来。

    等好好地用凉水洗了把脸清醒了一下之后，魏谦才弯下腰，细细地打量了一番——见了鬼了，还真是魏之远那小王八蛋！

    眼下还不到五点，天都还没亮，而小远也知道，一般的长途汽车都是早晨六点多才开首班车的，魏之远以其丰富的流浪经历判断，大哥最有可能去的地方，就是火车站。

    走了两步，他又停下转了回来。

    魏谦哼了一声，继续往前走。

    里面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

    进去了的，不光脱裤子方便要被人围观，要是不费九牛二虎之力，他也别想出来。

    魏之远不是被魏谦吵醒的，他是做了噩梦自己醒的，一睁眼他就忘了自己梦见了什么，可是心里一下一下地跳得非常不稳当，上上下下，总好像一脚要踩空，始终是不踏实。

    检票进站的时候，魏之远就偷偷跟上了这对夫妻，混在一大堆孩子中间。

    魏谦作势回头要去抓他，魏之远见机也快，扭头就跑。

    最后，他找到了一对扛着大包小包行李的外地夫妻，这俩人也不知道生了多少个孩子，都快凑出个足球队了，罔顾计划生育，流水线一样地生产。

    大孩子小孩子满地乱窜，男人拘谨地坐在一边，神经质地一遍又一遍检查者手里的车票。

    魏之远察言观色，知道他耐心告罄，马上要发脾气，立刻机灵地补充了一句：“不带我去，我就喊，把他们都喊醒！”

    他竟然还学会了威逼利诱，看准了魏谦选在这个点钟走，就是怕惊动了那一老一小两个女人，招她们啰嗦。

    一个长途旅客看魏之远孤零零的一个小男孩怪可怜，就分给了他一个可折叠的便捷小马扎，魏之远缩在洗脸池旁边，靠着肮脏的墙壁，在小马扎上坐下，开始打盹。

    魏之远心里盘算着，如果自己现在被大哥发现了，肯定会被马上送回去，或者再被甩掉，他不甘心功败垂成，于是贴着灯光昏暗的墙边，悄悄地跟上了魏谦。

    由于站票太多，好多人不得不挤在厕所里，于是车厢末尾的两间厕所被人为地分了男女——男的上厕所，就去挤满了男人的那间解决，女的就去挤满了女人的那间解决。

    他用了个小花招甩开了小孩，本以为小东西无计可施就会自行回去，没想到他居然还挺神通广大，不但找到了火车站，还混上了车！

    魏谦含糊说：“哦，我出去办点事。”

    那是一种本能的直觉，告诉他一定要跟着去。

    魏之远不怕人多，人越多他越容易混上车，这件事他有经验。

    大哥肯定是趁他往前跑的时候，拐到了其他的路上，把他甩掉了。

    “带你干什么？养肥了吃吗？”魏谦不耐烦地扒拉他，“少给我添乱，魏之远，你还听不听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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