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茶几下面有烟和打火机，魏谦摸出了一根，刚想点上，不知想起了什么，犹豫了一下，又放回去了。

    魏谦凌晨四点的时候醒了。他不知自己做了个什么梦，也许梦见了过去的事，他一睁眼就想起了魏之远小时候写的那封遗书。

    魏之远终于被他惊动了，迷迷糊糊地问：“嗯？哥？”

    “我操。”魏谦低头观察了几秒，决定甩手扔着，才不管收拾。

    魏谦被掐断的思绪连不上了，顺着他的手站了起来，魏之远立刻不由分说地腻在他身上，撒娇似的说：“哥，明天不去上班了好吗？”

    魏谦这个人，平时在家里和在外面的处事风格，就像是人格分裂一样，在外面遇到这种情况，他第一反应永远是解扣，但是在家，他的第一反应永远是先发脾气骂人。

    最后，依然是总结了他自己的一生。

    “只是如果戛然而止在这里，没能见你最后一面，依然是莫大的遗憾。“

    遗书好写，因为人到最后，发现其实充其量就那么几件事好写——从哪来的，在哪停下的；剩下什么，还有什么愿望……以及这一生的轨迹，多数人的轨迹，其实都能用一句话就能贯穿始终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到了另外一封遗书的缘故。

    魏之远临走前的头天晚上，先是三胖来了。

    虽然很有意义，但是还是不想死。”

    魏谦毫无耐心地用里一拉，直接把绑着他的领带扣给硬拽开了，衣帽架跟着就“啪嚓”一下倒了下来，上面挂着的东西掉了一地。

    魏谦挑挑眉：“你说那人长什么样？”

    当时小宝也不在家，魏谦本想出去看看，可他那天咳嗽得厉害，魏之远死活不让他出门。

    对方用某种唯唯诺诺的声音问：“你好，你……你是叫魏谦吗？”

    他的宝贝弟弟，是怎么在饥寒交迫近乎绝望的情况下，用血在一张餐巾纸上写着他的名字呢？

    魏谦丢了一块戒烟口香糖在嘴里，满不在乎地说：“来啊，热烈欢迎。“

    那是一封真正意义上的遗书，从落款的时间看，是当年他离家出国的第二年。

    枕头下面我放了两块五毛钱,老师说死人留下的东西叫遗（yi）产，那我有两块五的遗产。我想买一瓶饮料喝,我还没喝过玻璃瓶的汽水，后来没买,我想，还是留给哥哥吧，你别忘了拿走。

    没想到刚一走，就出事了。

    字迹是某种铁锈一样暗红发黄的颜色，魏谦拿到眼前仔细一看，心里一突，发现那竟然是干涸的血迹。

    魏谦只能听见耳边魏之远平稳的呼吸。

    魏谦冷笑一声：“再好不过了。”

    光亮的电梯间反射出刺眼的刀光，她看见那平头男子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雪亮的匕首，一刀刺向了魏谦。

    魏谦犹豫了一下，担心他包里有电子设备之类的东西，怕给压坏了，于是屈尊降贵地弯下腰，把魏之远平时随身带的包给扒拉了出来，这时，他才发现魏之远的包异常的不高科技，里面连副耳机也没有，就插了几只笔，其他的就是那俩软皮本了。

    但是就在他打算迈过倒架的衣帽架时，他看见魏之远挂在上面的包摔开了，里面滚出了两个笔记本，一本还是摊开的。

    魏之远“嘿嘿”笑了一声，他总觉得不真实，像一场幸福来得太快的梦。

    不过最后魏谦没能如愿，因为没多长时间，魏之远就找出来了。

    然而，这一次，魏之远没有像不懂事的时候那样，连“意义”俩字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就大言不惭地说自己的一生是短暂而有意义的，魏谦看见他用某种极细的东西引导着血迹的去向，不同于上面两部分，他的书写语言换成了中文。

    他先交代自己怎么了——是一次野外登山中遇险，补给掉得差不多了，和外界失去了联系，正跟几个倒霉蛋同伴在极端恶劣的环境下想方设法自救，他写下这封遗书，以防死了没人埋。

    “啊！”

    魏谦小心翼翼地伸手触碰了一下旧纸表面，到那粗粝毛躁的触感中，似乎还夹杂着某种时空那头如血般嫣红的思念与痛苦。

    生死一场，原来不外乎如是。

    说完，他爬起来，上了一次厕所，然后一个人走到和客厅连着的大阳台上。大阳台原本乱七八糟的，也就有个能坐人的地方，其他堆的都是杂物，后来被魏之远改造成了一个小书房，他买来了柔软的小沙发和藤条编的小茶几，在下面铺了干净的地毯，愿意的话，人还可以坐在地上，两边一侧是高高的书架，另一侧挂着油画，放了好多小小的储物格。

    魏谦伸长了腿，坐在小沙发上，望着氤氲不明的窗外发了一会呆，没点着的烟在他的手指尖周而复始般地转来转去，偶尔拿到鼻子下闻一闻味道，也就算过干瘾了。

    第二部分交代遗产——他的账户，技术股份等等都怎么处理。

    后来，尽管不道德，魏谦还是忍不住坐下来，把魏之远那个夹满了各种东西的本翻开看了，他发现那原来是一本日记，是魏之远出国的时候在机场买的，他并不是每天都写，有时候可能中间会隔个十天半月，然而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本子还是只剩下了最后几页。

    这个事，要从马春明半夜掉下水道里打电话求救说起。

    “如果我发现自己也时日无多了，我还能给他留下什么？”魏谦这样想着，他觉得身体非常疲惫，腰部的肌肉还隐隐传来尴尬的酸痛，但他已经毫无睡意，甚至想要坐在这里直到天亮。他心里就像有一条拥堵了多年的河道，突然被冲开了，他想跟随着那细细的水流，看看它们最终会流往什么地方。

    魏谦先开始以为是推销什么东西的，在强行挂断之前忍不住刺了人一句：“居民个人信息这是您打折价买的吧，连是谁都看不清，就你这业务素质，能卖出些什么玩意去？”

    三胖：“……”

    魏谦极少会有这样无所事事发呆的时间，谁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他就像已经变成了一具逼真而俊美的雕像，等待着初升的太阳。

    年轻人揉了揉眼睛，弯下腰从沙发背后伸出双手，交汇在魏谦的胸口上，把下巴搭在了他的肩上，无限眷恋地蹭了蹭，打了个哈欠问：“怎么起来了？不舒服？”

    魏谦的瞳孔猛地一缩，电光石火间，他一把抓住小菲窄窄的肩膀，猛地把她往后一带，小菲正在翻看与会材料，脚下还穿着十二厘米的细高跟鞋，猝不及防间只来得及小声尖叫了一声，几乎被魏谦抓着双脚离地地往后一扔，“嘎嘣”一下，硬是扭断了一个鞋跟，慌里慌张地扶住电梯的墙面。

    那熟人一口答应：“没问题，这些有前科还再犯的人最可恶，抓住了非从重处理不可。”

    “我又能给他什么？”夜深人静的时候，魏谦心里这样一个念头忽然一闪而过。

    这臭小子说得比唱得好听，都快把自己包装成无怨无悔的苦逼情圣了，魏谦都差点信了。

    这一个睡着时无意识的动作却彻底出卖了魏之远。

    这头刚说完，魏之远就笑盈盈地拉开门，对三胖说：“三哥，我送送你。”

    魏谦白了他一眼：“不上班哪来钱？去卖身吗？卖身可是个体力活，长期下去我实在干不了。”

    魏谦盯着那条短信看了一会，而后他想了想，然后回了一条：“行吧。”

    过了一会，方才那个号码发来了一条短信：“我知道你不想认我，但你毕竟流着我的血，好歹见我一面，行吗？”

    就因为这个，魏谦把衣帽架扶起来恢复了原貌，并且在魏之远做好了挨抽的准备回家时，他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没提一句关于某人以下犯上竟敢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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