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成长

    他冲杜阿姨摆摆手，自己到卫生间去洗，洗到一半，徐西临对着卫生间的镜子抬起了头，看清了自己的尊容——他双颊凹陷，眼睛下面有一圈青黑，眼睛里有血丝，一副古代小黄书里写的肾亏样，前襟上星星点点地沾上些血迹，要是把他塞进屏幕，不用化妆就能客串活鬼。

    小时候被人问起父母，他低着头回答“我妈叫徐晓惠，我爸叫徐进”的时候，他去哪了？

    郑硕把带的伴手礼放在门口，带着几分感慨打量了徐西临一番，对徐外婆说：“本来早该来看您，也是怕您这阵子心情不好，没敢打扰。”

    想了想，徐西临又把其中一瓶放回去了，换了瓶饮料递给窦寻：“……我刚才不是那个意思。”

    下一刻，郑硕问徐西临：“你英语怎么样？”

    窦寻看了一眼他血迹斑斑的衬衫，没头没脑地问：“你要跟他走吗？”

    半年后再见，徐西临懂事了，也有礼貌了。

    方才几脚踹掉了他的门锁，还指着他鼻子骂的窦寻写道：“握你的手，没事，别哭。”

    因为他只配当一项“义务”，还没有做“权利”的资质。

    徐西临靠在椅子上，仰起头，微微闭上眼，感觉他们家豆馅儿最近可能是《红岩》看多了。

    徐西临双手撑在洗脸台上，凉水和失血让他脑子有些发木，他低下头深深地喘了几口气，心想：“我出息大了。”

    窦寻看着他一口接一口地喝啤酒，怀疑他想借酒消愁，张了张嘴想制止，想起方才险些动手的情景，又苦恼地咽了回去。

    而就在这时，外婆发了话。

    他自以为能顶天立地，能“说了算”，而其实在外婆他们眼里，他依然是个一点事也不懂，总是要人看顾的毛孩子，方才他对郑硕的恶意揣测，纯属自以为是加自作多情——郑硕是来承担义务的，不是来争夺权利的，他是良心发现，不是来抢儿子的。

    两人一团和气地互相寒暄了几句，老太太是精致优雅的老太太，中年人是风度翩翩的中年人，看起来是十分赏心悦目的，随意叙几句旧，也叙得得体悦耳，徐西临沉默着在旁边陪坐，负责添茶倒水，稍微有点走神。

    等他彻底止血，已经是十多分钟以后的事了，徐西临一开门，就看见窦寻默不作声地在门口等他。

    注：《红岩》里刘思洋给成岗的秘密回信：“紧紧地握你的手”

    简直是史上第一纯洁的肾亏。

    徐外婆不带烟火气地插了一句，她说：“出去到外面看一看，见见世面，也是蛮好的，每天跟我这没有用场的老太婆在一起，是要耽误你的。”

    郑硕意识到自己有点操之过急，不过开弓没有回头箭，话已经说到这，他只能继续。

    杜阿姨原本来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擦家具，赶紧跑上来：“哎呀！抬头！快抬头，不要往回吸！”

    徐西临本能地不喜欢他这种长辈态度，但也不好不吭声，于是淡淡地回了一句：“还可以。”

    徐西临觉得嗓子里好像堵了一块什么，艰难地说：“姥姥，您想送我走吗？”

    可是郑先生不是跟他打架打习惯了的窦寻，徐西临顿了片刻，客客气气地敷衍：“我不偏科，学什么都行，最近还在考虑，还要看具体情况。”

    然而堵了半天，什么都没有。

    “小郑有心了。”徐外婆是那种喜恶不外露的老做派，待谁都周到温和，乍一看，也看不出她喜欢谁、讨厌谁。

    他侧身把郑硕让进来，又回头小声告诉外婆是谁来了，看见杜阿姨正默默地收拾他方才摔的东西腾不出手，徐西临就自己去沏茶倒水，又端了果盘放好：“您坐。”

    最荒谬的是，别人是亏在了酒色财气上，他居然还是看鬼片看的！

    徐外婆没接话，枯瘦的手缓缓地摩挲着手腕上的翡翠镯子，有些浑浊的目光闪动了一下。

    徐西临茫然地伸手一抹，抹到一把血。

    她今天为什么这幅行头？是因为早就知道郑硕要来吗？

    徐西临方才强行压下去的火气几乎烧着了头发根，张嘴就能烧锅做饭。

    方才在楼上彻底吵了一架的两个人互不吭声地对视了片刻，徐西临知道，指望豆馅儿先开口说话是不现实的，于是转头去厨房冰箱里拿了两瓶啤酒——还是很久以前徐进冻进去的。

    外婆微微低着头，头顶发旋雪白，耳朵上挂着一幅老式的坠子，无风自摇。

    徐西临忽然发现，外婆今天好好地在家没出门，身上穿的却不是日常的家居服。外婆一直过得很讲究，只要家里来外客，无论怎样，她都会搭配好见客人的衣服，绝不肯拖鞋露面，首饰头发也一定要全套的服帖，前些年头发没白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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