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西临捏着那根烟,拿打火机从头比划到尾,终于还是没有下嘴,重重地放在一边,他内心很沧桑地开了口:“你没有和女孩谈过正常的恋爱,怎么能确定自己要走这条路呢,你不觉得自己太草率了吗?”
窦寻鼻梁陡然一酸,差点哭了,可是脾气是他发的,人是他赶走的,因为这件事哭未免太丢人现眼,他只好咬着牙忍着,忍到五内俱焚时,徐西临在门口晃了晃,又回来了。
“生活总是这么难吗,还是等长大就好了?”
徐西临:“……”
两个人谁也没心情吃饭,隔着个起居室,各自紧闭房门不出来,徐西临越想越后悔——他买的零食还都扔在窦寻屋里了,可恶。
徐西临轻轻地说:“阿姨,您要走啊?”
他隐约明白了什么,在北方干燥又唐突的春风中呆立了一会,闻到了复杂难辨的无常气味。
他进屋把东西放下,双臂抱在胸前,也没坐,还带着几分没好气,站着对窦寻说:“说吧,我招你惹你了?”
单看表面,窦寻是个无可挑剔的“别人家的孩子”,符合社会对他这个年龄段的人的所有期望,优秀到了优异的程度,倘若他自己不作死捅娄子,再能收敛一下他那时而冒出来的离经叛道……涉及前途,将来窦俊梁他们不可能真的完全不管他。
徐西临心里一紧,脱口打断他:“我怎么就跟他们俩一样了?我说什么了吗?你能不能不要那么走极端!”
他知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知道自己应该把话说得漂漂亮亮的,再给杜阿姨准备一笔奖金,感谢她这么多年在他家的辛苦,告诉她这边还有他这么个“儿子”,将来有什么事可以来找他。
窦寻被他噎了一下,心里更窝火了,因为觉得徐西临揣着明白装糊涂,还假惺惺地跑来问,简直欠揍。
“算了,”窦寻在一片烟雾缭绕中摆摆手,落寞地对徐西临说,“对不起,我以后没事不来碍你的眼了。祝小程跟窦俊梁现在都挺好的,你也……”
然而徐进已经再也不可能教他了。
还有窦寻……唉,窦寻不提也罢。
徐西临半死不活地爬出来打了个招呼:“姥姥,阿姨,回来了?”
徐西临吃了好大一惊,不知是气的还是怎样,一股说不出的战栗感从后脊一路冲到了头顶,他一时忘了把窦寻推开,直到窦寻没轻没重地用虎牙咬破了他的嘴唇。
说不定都是你的错觉,你朋友太少了,感情分配有点过线——这是找抽呢。
“叫什么叫?”外婆抬巴掌在他脑门上扇了一下,“你爸爸最近在想办法回国内工作,希望一个以后安定下来了,他一个礼拜能来看你一次。”
徐西临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火气上头,说错话了。他开始觉得自己选了个错误的时机,只好闷不做声地在屋里转了两圈,然后将错就错地一敲窦寻的桌子:“你说句话能死吗?”
这一回则全然是强吻了。
杜阿姨低着头,几乎不敢看他:“我儿子说现在家里条件也好了,想接我回家养老,孙子那么小,也要个人带……”
徐西临的愁绪如一条大河参北斗,听闻郑硕还要来添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往沙发上一瘫:“爱来不来。”
窦寻有日子没搭理过他了,平时照常回来看外婆,来了就往自己屋里一钻,对徐西临避而不见。
徐西临把镜框擦了一遍,想起一句很经典的电影台词。
杜阿姨在徐家待了十年,俨然已经成了这个家的一部分,家里谁出趟远门带礼物回家,都不会忘了她,很多时候,徐西临都忘了她是别人的妈。
“你变态吗”四个字抵达了徐西临的舌尖,差一点吐出来,可是千钧一发间,他对上了窦寻惶然倔强、又高傲又慌张的眼神,徐西临险险地咬断了伤人的话,血流到了嘴里,他气急败坏地拂袖而去。
窦寻面朝门口坐着,目光幽深,阴沉着脸盯着他不吭声。
楼上的窦寻悄无声息地把房间推开一条小缝,楼下的徐西临暴跳如雷:“我说了不跟他走不跟他走,说多少遍了,您还提他!”
徐西临低头想了半天,绞尽脑汁地盘算着自己应该说什么。
徐西临猛地回过神来,一把搡开窦寻,藤椅应声而倒,徐西临踉跄着退后两步,下意识地伸手一抹嘴——果然见了血。
徐西临怒道:“窦寻你丫脑残了吗!”
杜阿姨嘴唇微动了一下,嗫嚅半晌:“阿姨哪会趁这个节骨眼走呢?放心啊,等你考完试。”
我不接受,你死心吧——这……这是窦寻的说话方式。
“……”徐西临发现自己跟他没法交流,也火了,语气不由自主地重起来,“我现在怎么想的重要吗,你考虑什么事就只看眼皮底下不看后果吗?那你怎么不去杀人,怎么不去吸毒?那他妈才痛快呢!你……”
窦寻的原则也很简单:要么听我的,要么滚。
徐西临应了一声,没吭声,走了。
窦寻漠然地看着他。
徐西临上了楼,在窦寻半开半掩的门上敲了一下。
他不爱摆遗照,这是她生前在一个旅游景点照的照片,那会她才三十来岁,还没胖,年轻又时髦,冲着镜头神采飞扬地笑。
他一手拎吃的,一手拎包,跑上楼“解决问题”。这也是徐进当年教过他的——小问题要及时解决,以免变成大问题,大问题也要及时解决,以免错过最佳时机。
徐西临:“……行,不管他们——姥姥知道了会怎么想?对你寄予厚望的老师,你现在的同学,未来的同事,他们怎么看你?你不可能一辈子当大仙不跟别人打交道吧?”
他想:“要是徐进在这,她会怎么说?”
豆豆在楼下打转,时而发出几声不开心的咆哮,想引起家人的注意带它出去遛,叫了半天没人理,那老狗也乏了,耷拉着耳朵趴在一边,喉咙里“咕噜咕噜”地骂人。
徐西临叹了口气:“这不是开玩笑的,别任性。”
让他来跟窦寻讨论这种话题,徐西临本身就尴尬得如坐针毡,那货还一点都不配合,他硬着头皮坐在小藤椅上,每一秒都想跳起来掉头就走。
窦寻烦躁地往椅子背上一靠,感觉徐西临再把这些毫无逻辑的蠢话说几遍,说不定自己就真的能移情别恋了。
徐西临把脸色一撂,木然说:“闭关参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