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离散

    可惜覆水难收，为时已晚。

    徐西临在灯光昏暗的玄关看清了窦寻的目光，被那里面巨大的绝望和愤怒吓了一跳，还不等他说什么，窦寻就推开他，径自上了楼。

    往常到了家就会去忙家务事的杜阿姨今天反常地坐在一边不动，见外婆看过来，她才吞吞吐吐地说：“是……是有这么个事，咱们老家那边拆迁，一家给了好几套楼房，我儿媳妇又刚刚生了孩子……”

    窦寻凉凉地说：“你想听什么？听我喜欢男的，还是听我喜欢你？”

    徐西临翻开短信，见窦寻言简意赅地发了一个地址，他反应了片刻，想起那是他们小区的宠物医院。

    一个陌生的念头突然从窦寻的心尖流过，他想：“我是不是让他为难了？”

    就在这时，大门响了，杜阿姨和徐外婆回来了。

    男的和男的是不可能的？因为法律规定了，男的只能和女的结婚——废话，这他妈谁不知道。

    窦寻猝不及防地一跃而起，居高临下地把徐西临压在了藤椅上，现场给徐西临表演了什么叫“一时痛快”——他堵住了徐西临的嘴。

    虽然家里没人，他还是情不自禁地压低了声音：“你对别人……也有过这种感觉吗？”

    超市的塑料袋七零八落地摊了一地，徐西临低骂一声，艰难地把胳膊别到身后，揉了揉撞得生疼的后背，然后他深吸了一口气，平息了一会怒气，这才收拾起窦寻扔下的书包。

    徐西临第一句就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心里忽悠一下，从灼灼三伏直接摔到了数九寒天。

    窦寻表面上看起来挺酷，其实本质不是个很冷静的人，他是个“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的中二癌，干什么都不考虑后果，高考都敢说不去就不去——爱咋咋的，他要先痛快了再说。

    窦寻听他三纸无驴地扯了一堆靠边的淡，始终没有点到主题，就不耐烦了：“这都是后话，我就问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窦寻手掌卡住他的脖子，拇指掰着他的下巴，手劲大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横冲直撞，没有一点“正常邦交”的意思，完全是侵略行径。

    窦寻红着眼睛瞪他。

    窦寻抬手一指门口，不想跟他讨论自己莫须有的情史，依然是让他滚。

    窦寻坚硬的脖颈撑到徐西临离开，就塌陷了。

    他那乌托邦一样无忧无愁的家像沙滩上的小小沙堡，在细浪与微风中渐渐消瘦、渐渐分崩离析，把他暴露在浩瀚无边的海边，在咸腥的动荡中颠沛流离。

    可是通通说不出口。

    徐西临沉默的时间太长，以至于窦寻居然自己慢慢冷静下来了。

    窦寻尖锐地说：“我需要找个女的谈个恋爱，然后再甩了她才能证明我喜欢你？”

    徐西临愁坏了，目光一扫窦寻的烟盒，伸手：“给我一根。”

    他心里有一株小小的委屈苗，可是经年日久地无处宣泄，那小小的幼苗已经自顾自地扎根发芽，日复一日地疯长，长成了一望无际的森林，与他孤独的王国遥相呼应。

    徐西临一看他那样，就知道他恐怕也没想过。

    他孤独的世界有无边疆土，而他头戴王冠，站在尽头，左右都是纸糊的侍卫、铁打的臣民，死气沉沉地簇拥着他这个唯一的活物，让他自己跟自己登基加冕，自己跟自己画地为牢。

    徐西临走路不抬脚，稀里哗啦地下了楼。

    徐西临：“那我进来了。”

    徐西临永远也不会在别人伤心的时候踹门进去大放厥词，他处事的原则永远是在不伤人心、不伤情分的情况下，尽可能求同存异，大事化小，以后大家还能一起玩。

    窦寻的理智快给前所未有的嫉妒烧干了，他盯着徐西临，既想一拳揍过去，又想干点别的什么。他心里委屈得暴躁，心想：“凭什么都你说了算？凭什么你一个暗示我就要滚蛋？”

    他现在非常后悔喜欢徐西临，感觉自己这会才算看清了此人的本质，不值得喜欢。

    徐西临叹了口气，坐正了，微微前倾，把胳膊肘架在了自己的膝盖上。

    天分、才华与家世，他一样都不缺，他这辈子注定比别人一帆风顺，一眼能看到遥远的终点。

    然而显然，窦寻恰恰相反，他从来不跟别人“求同存异”。

    徐进没了，杜阿姨走了，外婆老了。

    徐西临天生的三寸不烂之舌还没进化到完全体，一时招架不住这种程度的喜怒无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他愣了良久，一转身，不置一词地走了。

    徐西临收到了史上最挑衅的表白，没想到自己千方百计保护的窗户纸就这么被窦寻一把撕了，心里一阵狂跳，呆住了。

    徐外婆：“你爸爸……”

    窦寻嗤笑一声。

    徐西临把书柜上徐进的照片拿下来。

    “来，”徐外婆冲他招招手，又问，“小寻呢？”

    还没等他做出反应，就见那窦寻一仰头，倨傲地吩咐：“现在不喜欢了，滚出去。”

    “还有……”外婆顿了一下，欲言又止地看了杜阿姨一眼。

    窦寻在没开灯的屋里端详着徐西临的脸，看了一会，心里的暴躁奇迹般地减少了一点，只是委屈依然在。窦寻就从兜里摸出烟盒，粗鲁地叼出一根，把书桌上一个笔筒里的东西都倒在桌子上，拉过来当烟灰缸用。

    徐西临从起居室里搬来个小藤椅，往窦寻屋里一推，一屁股坐了下来，也不吭声，跟窦寻比着练了一会闭口禅，他烦躁地又换了个姿势，伸长了腿，在窦寻的小腿上踹了一脚：“哎，说人话，你到底想怎么着？”

    “好，那就是没有。”徐西临无奈地给自己翻译了他的肢体语言。

    徐西临疲惫地说：“你到底是真不懂事还是怎样，你有没有考虑过现实问题？你父母怎么想……”

    上一次在ktv，是被逼无奈的无聊游戏，一个心里琢磨着怎么跟吴涛划清界限，一个根本神魂不在家。

    又过了一个多月，徐西临刚下晚自习，忽然收到了窦寻一条短信。

    “啊哟，几岁的人了，还是一早到晚吵吵吵。”外婆一看就知道又打架了，别了徐西临一眼，“外婆帮（跟）你讲两句话。”

    窦寻迟疑了一下，单手晃了晃烟盒，摇晃出一根递给他，徐西临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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