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那人个子不矮, 但身量单薄，连喉咙处也只是略有起伏，因此看起来有些雌雄莫辨的少年气, 长发绑了一头的细辫，又在脑后束成一把，形貌昳丽。他左半张脸上带着个鬼脸面具, 面具笑盈盈的, 人也笑盈盈的，葡萄似的眼睛又大又灵, 露出来一只，黑白分明, 讨人喜欢极了。

    然后“影子”里的人从黑暗处走了出来。

    狭小的盗洞两头塌，两人躲都没地方躲，一下被扣在了里头。

    然而仅仅只是能看懂的部分，就已经让他们在无数同行中鹤立鸡群了。

    还不等宣玑捏一个火苗出来照亮，不远处就有人提着火把匆匆跑了过来，穿着打扮和那个诡异的阿洛津很像，一口吱哇乱叫的巫人语。

    他天真无邪得很有说服力。

    盛灵渊头没动，眼皮缓缓地往下一点，又睁开，就像用眼睛“点头”：“我知道。”

    那人却从他身上“穿”了过去，径直奔向小路尽头的木屋。

    偶尔出点什么事，异控局那些人还老以“安全部门”的姿态出来插手，他们敢情吃皇粮，有公家开工资，站着说话不腰疼，可月德公们得自给自足。

    话音没落，他背后涌出一大团花藤——就是山壁上会“流血”的品种，挟着不祥的香风，扑向盛灵渊。

    盛灵渊握紧了他的手。

    宣玑皱着眉看了看面具人, 又看了看盛灵渊——来的这位是谁，他不知道，“阿洛津”这个名字他以前没听说过。但那个山羊胡说, 棺材里的“尸体”眉心被钉在棺材上, 而这位的眉心又恰好有个血窟窿，十有八九，水潭里的棺材就是这位的寝室了。

    阿洛津面具上委屈的表情陡然变得狰狞起来：“可他们凭什么这么快活，我好恨……”

    阿洛津却没有他这么机警，听了盛灵渊的鬼话，他呆呆地望向裹着枯草袍的男人，半张面具上浮起了红晕。

    “恍如惊梦。”盛灵渊喃喃地说，他叹了口气，朝那影子伸出手，有些虚弱的声音更像情人的耳语了，“阿洛津，过来，我看看你。”

    微风卷过，泥土的芬芳扑面而来，夹杂着细碎的鸟鸣和蝉鸣声。

    阿洛津看着他，受到了什么蛊惑，握住了盛灵渊伸出的手，他用一种哀怨的目光抬起头：“外面多了好多好玩的东西，他们在干什么，我都看不懂，但墙上的画会动，路上跑的铁虫子嗡嗡作响，到了晚上，到处都是五颜六色的灯，满街都是甜味，好像天天都有集市，比年节还热闹，他们都好快活啊，灵渊哥哥。”

    自古人们求神拜佛，都是有事才去。风调雨顺时，河伯土地的神庙总要荒草丛生。猫要是把老鼠都抓了，离被请出家门也不远了，小孩子的动画片都明白这道理。【注】

    “不知道，我说了，我时灵时不灵的，刚才突然什么感觉都没有了。”杨潮愁眉苦脸地说，“要不是咱们开过了，要不就是……”

    杨潮：“给我一个行吗？”

    他俩说的是巫人语，宣玑从头到尾，一句没听明白，但直觉已经先一步向他示了警：“小心！”

    这时，一只手忽然按在了他的肩膀上，宣玑本能地缩肩转身，挟着火光的手指抵在对方脖子上，火光照亮了盛灵渊沾着血迹的脸。

    这里是巫人塚，外面有四万多具尸体睡大通铺，就他自己有“单间”, 可见是个万恶的统治阶级。

    花藤卷上他的手，所经之处立刻皮开肉绽，盛灵渊不躲不闪，嘴里无声地念了一句什么，身后响起了蜂鸣似的动静，接着，漆黑的长钉从潭水中飞了出来，每一根都足足有半尺长，盛灵渊抄手接住一根，迅雷不及掩耳地直接楔进了阿洛津的眉心，把那面具人怨毒的表情楔在了原地！

    过了一会，那边很快换成了语音：“师父，他们好像直奔咱们的‘矿场’去了，怎么办？”

    宣玑可能是被他坑太多次了，一听魔头这千回百转的温声细语，下意识地往旁边退了半步，感觉这位又没憋好屁。

    “你是真的，陛下。”阿洛津换成了那种远古的雅音，“除了你，谁还能这样没有心肝？谁配为人皇？”

    那里有无数古籍，其中很小一部分是古文写的，更多的，则是一种让人毫无头绪的鬼画符，月德公他们专门组织了一些人，主攻语言学，试图破译这些鬼画符。至今只破译了一小部分，还不足以让他们看懂那些艰涩的文字。

    宣玑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称谓，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盛灵渊的背影。

    盛灵渊刚才提起过，巫人族里管事的叫什么来着？

    如果不是眉心有一个血洞，这个人就像电视上那些颇有异域风情的少年偶像。

    “矿场”是一个古墓，他们老祖宗留下来的，只挖到了最上层，下面是禁地——据说凡是下去的，没有一个能活着上来。

    盛灵渊没回答，手脚麻利地将几根长钉分别楔进了阿洛津的四肢。

    “呸呸呸，”平倩如打断他，伸手用力拍老罗的座椅背，“肯定是开过了，罗哥，调头调头！”

    “师父，”徒弟的信息先一步发了进来，“‘矿场’刚才地震了！”

    平倩如立刻不敢嚼了。

    “这是什么地方？幻境？你……”宣玑想起方才阿洛津说的疑似“人皇”的词，下意识地改了称谓，“您到底是……”

    “我跟在那个人身后，感觉到了你在，所以一把把你拉了过来……灵渊，我好想你啊。”

    平倩如：“……”

    盛灵渊的话音落下, 狭窄的盗洞里就闪烁起微光, 跟那些开在山壁上的花一样。

    宣玑的脚就踩在震中上，盗洞坍塌的瞬间，他就做好了被砸个满头包的打算，谁知脚下一空，他不知道摔到了哪里，周围一片漆黑。

    宣玑脑子里的疑问成串地往外冒：“你认识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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