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李筠不要钱一样地摸出一把丹药丢进了韩渊嘴里，不偏不倚地堵住他后面的话音，韩渊被他噎了个半死，有心想破口大骂，愣是没有腾出嘴来。

    他屁滚尿流地御剑落地，见卞旭那献祭之术居然并没有被削弱多少，而方才被唐轸召唤而来的魔气也没有一点打算消散的意思。

    程潜没有贸然伸手去碰，他将那块被霜刃撬开的冰心火带来了，这一块冰心火石一端已经裂开，另一边大体还算完整，被唐轸打磨过，能勉强将那石头塞进去其中，短暂地隔绝了缠绕在心想事成石周遭浓郁的魔气。

    严争鸣第一反应就是将那裂缝草草封上，然后把这难题留给后世，万一徒弟徒孙中哪一代再出一个童如那样的能人，就让他能者多劳嘛。

    他的身累嘴贱心里苦，全都尽在这句口误中了。

    一时间，严争鸣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异想天开的猜测——真的有一个可供修士们飞升的“上界”存在吗？

    程潜：“你要是愿意试试色|诱，说不定有点作用。”

    程潜看了他一眼，表示自己是认真的。

    唐轸本体刚碎，又被不断飞离而去的鬼影反噬，元神正是最脆弱的时候，一时间来不及躲闪，先后被两道剑气贯穿。

    像一排晨露，经历一宿风尘，悄无声息地回归天地间，自由而洁净地漂往下一个归宿。

    然后他不知怎么想的，在自己一身鸡皮疙瘩中回头补充了一句：“……美人。”

    李筠十分发愁地将他挖了出来，感觉以后年大大少不了被他师父修理。

    严争鸣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当即骇然。

    严争鸣知道事不宜迟，他一边迅速依言打开通往心魔谷的通道，一边又控制不住心生不忿，问道：“为什么你一直能不受影响？”

    一个人，如真的无形，无情又无名，意识融化到天地里，那么他还是个人吗？还知道“我”是谁吗？记得生前爱憎吗？还……算活着吗？

    唐轸的瞳孔中放了一个水坑，破败的元神就这样烟消云散了。

    这样走了不过百十来阶，程潜的气息已经明显粗重了起来，他不断地活动着自己的手腕，那腕骨仿佛受了伤一样“嘎啦啦”作响，每走一步脚下都仿佛灌了铅。

    那么当年十大门派的列祖列宗就是因为这样，才将这个秘密封入听乾坤中，签订十方誓约，放任天衍处的存在吗？

    韩渊差一条龙骨，垂涎真龙旗已久，闻听此言，当场就翻天覆地的文静了起来，再不污言秽语地催促，痛快地说道：“多谢二师兄，你们放心去，我再撑半个月没问题！”

    游梁举着严争鸣已经没了精气神的元神之剑，近距离地看见了这一切，被此情此景震撼得无以复加。

    他们既然不能随意在无限空间中自由来去，又是怎么在这样短的时间内赶回去的？

    严争鸣一愣，连忙跟了上去，喋喋不休地问道：“真的？它对你的影响是什么？要是那些乱七八糟不相干的事就算了，要是跟我有关系，你能偶尔表现表现，让我高兴一下吗……你走那么快干什么！”

    而噬魂灯虽然碎了，但心魔谷依然开着，扶摇山上的魔气同样没有退。

    他对大师兄的自知之明感到十分叹服。

    严争鸣的乌鸦嘴再次展现出其绝代风姿，果然说中了——问题就是比办法多。

    他们有无上能力，动辄翻江倒海，凡人于修士，就好像一群岌岌可危的蝼蚁，世上没有任何可以约束他们的存在，人间帝王将相更像是一场笑话……那么强者为尊，礼乐崩坏简直是必然，这天下会有多么的乌烟瘴气？

    在烈火中，唐轸依然迷茫的目光缓缓落到了水坑身上。

    得道的人也会有正邪之分、也会勾心斗角么？

    霜刃雪亮的剑光照亮了晦暗的不悔台，执剑的程潜短暂地停歇了片刻，他拄剑而立，微侧过头，深深地看着严争鸣。

    正好迎面一道罡风，被一句“色|诱”说得想入非非的严掌门没回过神来，狼狈地将霜刃往前一挡，连退了两步，一侧歪差点从不悔台上滚下去，幸而程潜腾出一只手捞住了他。

    唐轸在半空一顿，成千上万条鬼影跟着他僵住，他们脸上先是一片空白，随即又齐齐浮现出了一丝微妙的疑惑。

    竟充满了某种宁静而隽永的意味。

    程潜揉着发麻的手腕：“掌门师兄，口头欺师灭祖也是欺师灭祖。上不去也得上，不然你说怎么办？”

    最后落在了一根羽毛上。

    “咳咳咳，”年大大灰头土脸地爬出来，“我知道……此地离明明谷不远，明明谷后连着一片荒山，后面崖深千丈，步步幽险，没有人的。”

    严争鸣他们吗？

    “抢回来以后，我再软磨硬泡、威逼利诱，先将你安置好，爱什么给什么，若不肯识时务，就拿你家亲朋好友来要胁，总之死乞白赖，无所不用其极，假以时日，你说你就不就范？”

    他一辈子的耐心全都透支给了严争鸣，一直等到严争鸣抱怨完，才气定神闲地问道：“你去不去？”

    李筠飞身带着众人御剑而去，同时口中喊道：“你且忍忍吧，真断成两截，我跟大师兄说两句好话，没准他能把真龙旗给你。”

    护体真元早已经化为乌有，手脚沉重得仿佛一幅枷锁，程潜感觉此事自己与凡人无异，他一把抽出霜刃横扫而出，没有真元，所有的力量全都来自骨肉，这一撞之后他手腕巨震，若不是多年来剑法苦练不辍，侧身卸力及时，程潜整个人险些从石阶上翻下去。

    千百代修士，“长生”就像一根挂在他们面前的胡萝卜，将他们束缚在漫长又孤独的苦修中，让他们不事生产，也不与凡人争利。

    水坑立刻掉头，用火圈将献祭禁术重新围起来，让强弩之末的韩渊稍微缓了口气。

    严争鸣一把托住他的后腰：“小心——这怎么上的去？师祖肯定是个活牲口。”

    李筠一挥手，方才被唐轸打落在地的虫子大军们纷纷就地复活，蹦跶着替他探查四下地形，已经残破的斩魔阵，还有卞旭为了献祭布下的聚灵阵全都纷纷传回了他眼里——献祭成，聚灵阵已经没用了。

    那羽毛在他心里轻轻拨动了一下，唐轸嘴唇微动，但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严争鸣讪讪地蹭了一下鼻子：“敢调戏你家掌门，真是惯得你快造反了……唔，你现在从那个什么鬼传承里缓过来了吗？”

    “我御剑掉下去过一次，”年明明道，“我爹把整个明明谷的人都派出来，在下面搜罗了大半个月才把我捡回来……”

    两人这一次轻车熟路地找到了不悔台。

    “师伯……”

    严争鸣理直气壮：“你这人，光会花，不会赚，家有金山银山也禁不住你是个败家子，要是你这种人也能富裕，太阳都得打西边出来——我嘛，大概会是个无法无天的纨绔，纨绔遇上穷书生可就方便了，什么都不用多虑，直接仗着有钱有势，带上一帮狗腿子，将你抢回来！”

    程潜没吭声，他双手握住已经微微发颤的霜刃剑柄，逼退一道罡风后，将剑尖平平地转过四周，画了一个周而复始的圆，而后又抬头望了望心魔谷不见天日的上空。

    程潜连天劫都未必放在眼里，什么东西能融化他的神识，吞噬他的元神？

    但如果有一天，这些修士们知道自己和凡人一样，终有一死，而他们所追求的东西根本是虚无缥缈的镜花水月，那么这些动辄呼风唤雨的大能会怎么样？

    程潜脸上笑意渐消，他沉默了三五步，剑与罡风撞出一串叮当乱响。

    可惜，他在程潜面前毕竟还是要面子的，这种话在他心里鬼鬼祟祟地转了一圈，没好意思表露出来，只好叹了口气，与程潜相携走上不悔台。

    唐轸没有逃——可能是太过震惊忘了，也可能是从未想到过，一时懵了。

    水坑和游梁立刻反应过来——对了，此人可是鬼修一道的集大成者，天下再没有第二个比他更精通魂魄功法的人了，一旦放虎归山，没准让他缓个一两年，又能用什么闻所未闻的手段卷土重来。

    可入门修行，不管哪门哪派，师父传的第一课不都是“大道无形、无情、无名”么？

    短暂的休整与伤药让韩渊裂开的伤口开始缓缓愈合，可惜这些丹药治标不治本，有时水坑一个没守住，冲出来的献祭之术又会给他留下一条口子。

    程潜顺手将心想事成石往他怀里一塞，取回自己的剑：“又到百步了，换吧。”

    到了清安居一看，那心想事成石原本像一湾凝滞不动的死水，此时里面却有浮光般的光晕缓缓闪烁，看起来几乎像是“流动”了起来，简直有无与伦比的吸引力。

    李筠最先反应过来，喝道：“你们还都愣着干什么？！”

    严争鸣一瞬间好像抓到了什么。

    李筠奇道：“你怎么知道没有人？”

    这话茬一起，严争鸣也不待程潜回答，已经得意洋洋地幻想起来，自娱自乐地发挥道：“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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