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地宫 四

地想。

    过了一会，他坚定地推开了阿尔多，故作平静地说：“我毫不怀疑阁下的承诺，不过……还是不用了。”

    卡洛斯笑了起来，不过很快，他又想起了一件事。

    “笨，”迈克揪了她的小辫子，“他叫卡洛斯。”

    阿尔多看着他的背影，略微有些心酸地笑了一下，宽大袍袖下面的手握成了拳——他总是不可避免的，对卡洛斯的背影怀有某种根深蒂固的恐惧。

    莉莉和迈克异口同声地说：“万岁！”

    阿尔多蓦地想起很多年以前两个人的对话：

    “是阿尔多先生，弗拉瑞特先生，谁允许你叫我的名字？”

    阿尔多看着他清秀的侧影，过了一会才轻声说：“我灵魂的一部分存在结界中，当它被破坏的时候，会自动唤醒我。”

    刚刚他得到了两个信息——第一个是卡洛斯来自那场战争，他和自己记忆里的那个人之间并没有先前想象的漫长的时光，第二个是经过试探，他对自己竟然还会心软。

    卡洛斯再次看见这熟悉而陌生的场景，忽然有种难以名状的浅淡悲伤，在心里慢慢地迂回。

    伽尔突然想起那天在亚朵拉特墓园里，守墓人和他说起过的关于卡洛斯的野史，无尽的漂泊和冤屈，却依然没有阻止他最终回到战场，现在的卡洛斯还没有自己年纪大，而在自己被称为年轻有为的时候，这个人却已经经历过那么波澜壮阔、跌宕起伏的一生了。

    卡洛斯叹了口气，终于放松了紧绷的肩膀，下一刻，阿尔多如蒙大赦一样，紧紧地搂住了他。一千年前的大主教就像是对迈克说得那样，手掌贴在卡洛斯的后背上，闭上眼睛，似乎在一下一下数着对方的心跳一样。

    “卡尔，”阿尔多突然开口说，卡洛斯竟然从里面听出一点带着颤音的沙哑，男人的喉头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我可以……我可以抱你一下么？”

    这个阿尔多让他觉得不那么熟悉，当他仔细打量对方的时候，发现那个记忆里总是喜欢略低着头的单薄少年，变成了一个高大的成年男子，有宽而挺直的肩，脸上依稀能看到他少年时代的美好，五官却仿佛被时间的利刃削出了冰冷的棱角一样，甚至带着一些饱经世事的肃穆和沧桑。

    时隔多年，居然反过来了。

    “老化得严重，能量严重流失。”阿尔多说，“不过我会修好它的。”

    当他不笑的时候，脸色就显得太过苍白了，即使他身上的伤已经快要痊愈，可那苍白却是根植于灵魂里的。

    卡洛斯脸上闪过一个有些刻薄嘲讽的笑容，然而只是一纵即逝，最终却落到了一个略带唏嘘的表情上——无论如何，从生到死，用生命乃至灵魂守护的誓言，眼前这个男人是做到了。

    伽尔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不再犹豫，走上去，伸开双臂抱住僵立在那里的男人，在他的后背上用力拍了两下：“好吧，无论叫什么，你总算是回家啦。”

    “像阿甘一样勇敢地奔跑吧！”司机慷慨激昂地吹了声口哨，调转方向盘，把车开走了。

    好在出租车司机年纪大了，比较富有同情心，看了看这个漂亮的小伙子带着的那把锈迹斑斑的“玩具剑”，再看着他非常非常努力，还弄错了三次才把车费数清楚的样子，同情神色简直溢于言表了。

    “我可以……我可以为了你做一切的事，”阿尔多在卡洛斯耳边说，“如果你能给我一次机会……”

    而像这样，安静地站在一起……简直像是亿万年以前，消失在最深的记忆里的事情了。

    说完，他转身往外走去，长长的、在阿尔多看来样式有些古怪的风衣下摆微微飘起来，手里提着那把显得不伦不类的重剑，剑鞘随着他漫不经心的脚步一下一下轻轻地拍在他的腿上。尽管他不再带巨大的兜帽，却依然用一个看起来不那么夸张的小礼帽压在眼睛上面，好像不这样，他就没有安全感似的。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神明，”他想，“请允许您不敬的子民献上最真挚的感激。”

    卡洛斯沉默。

    正在院子里玩的莉莉一眼看见了他，快乐地叫了一声：“约翰！”

    满心纠结的卡洛斯从圣殿打车回伽尔家，付车钱——这使得他更纠结了，他老是难以分辨那些稀奇古怪的纸币都代表什么额度，再加上本来就心不在焉，简直是一场悲剧。

    这是他曾经发誓要保护一辈子的人，卡洛斯心里不是滋味地想，自己曾经为了对方的一个浅淡的笑容而兴奋一整天，因为他不明原因皱起的眉而寝食难安，可是他们最后还是走远了，乍然相逢，不喜反惊，竟然还乌龙地打了一架。

    “里奥！”

    卡洛斯：“……”

    或许血脉早已经在时间的流逝里稀薄得不值得一提，却在这里，成了他唯一一点牵挂和联系。一千年后，他那再无缘见面的家人的后代，终于兑现了先祖年轻时的承诺——如果你没有变成一个了不起的人，我们只好永远爱你了。

    一个年龄相仿的……祖先？这也太扯了。

    卡洛斯愣了愣，站在原地没有动，有些不知所措。

    “对了，”他问伽尔，“阿甘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