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住了。

    何丽真与他目光交错，回到黑板上，开始上课。

    就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叫了一声。

    “那下学期是不是还得写日记啊？”

    “不知道？”

    初次谈话，不，是某种意义上的初次谈话。

    何丽真的脑袋轰地一下就炸了，也不知道黑夜能不能遮住她的面红耳赤。

    吴岳明切了一声，也掏出一根烟来抽，一边抽一边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上班。”

    “你还记得我吧。”万昆开口。

    万昆甩了甩手，觉得有点热，把衣服扣解开两个，说：“算了，改天再说吧。”

    下课铃响起，何丽真满带复杂情绪，一分钟堂都没有压，顺利讲完课。她没有看下面的学生，说了句下课就抱着书本离开了。

    何丽真手攥着背包带，越攥越紧。她看着万昆，说：“你想干什么？”

    何丽真往后翻了翻，万昆的考试成绩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除了体育课以外，其他鲜少有及格的。

    万昆把烟点着，抽了一口，吐出烟来，轻描淡写地说：“不知道。”

    万昆没有为难她，松开手，插回兜里，直身看她。

    自从见到万昆以后，何丽真这一下午都坐立不安，总觉得心神不宁，干什么都干不进去。晚上放学，何丽真多留了一会，等她整理完第二天上课要用的材料后，天已经黑了。她走出教学楼的时候特别注意了一下，校门口那几个人已经不在了。

    何丽真手拿着笔，正在低头批第一次交上来的周记。

    何丽真抿了抿嘴，说：“这是你跟老师说话的态度？”

    “教务内网？”彭倩疑惑地看着何丽真，说：“好像是身份证后六位吧。不过那东西八百年没人用过，是当初要应付上面检查做样子弄的，你登它干嘛？”

    万昆双手插在兜里，弯下腰，对何丽真低声说：“别在学校里多嘴，听见没有？”他的语气很轻佻，口息落在何丽真的鼻尖上，有一股初秋水露的湿意。

    可这是空的笔记啊，何丽真翻了翻。那边刘颖接着说：“开了两个多小时，什么有用的都没说。前不久不是有新闻报道A市有两个高三学生顶不住压力跳楼了么，主要就是讨论这个来着。看有什么方法能更好地跟学生沟通感情，舒缓压力。”

    他低下头，对着何丽真轻声说：“怎么突然这么多话了，那天你不是挺不好意思的？”

    身后，胡飞还在跟彭倩热烈讨论怎么样能让万昆顺利毕业。当然了，何丽真知道，他们说的“顺利毕业”，只是想让万昆早一点离开学校。

    “松手。”她说。

    “嗯。”

    “是不是写一句话也行啊——”下面有人喊，大家哈哈大笑。

    不知道为什么，何丽真忽然觉得很紧张。

    “嗯？”万昆把烟放到嘴里，一边点火一边含糊地说：“什么怎么样？”

    何丽真把本子来来回回地翻了好几遍，也没有发现使用的痕迹。

    空白的？

    “没关系，可以的。”何丽真说。

    “我都没想到，你居然是我的老师。”

    “你——”

    何丽真说：“那种地方，你以后不能再去了。”她说完，见万昆还是没有什么表示，又说：“你家里知道你在那种夜店里……打工么？”

    几辆车开过去，车灯在万昆背后画了道弧，从左到右，然后又黯淡下来。

    “……”何丽真拿着笔，酝酿了半天，最后在回复的地方写了一行字——画的不错，下次请交文字版。

    夜色中，何丽真觉得后背渗出薄薄的一层汗。主要因为那之前短暂而无言的相遇，还有就是他的体型。他有多高？何丽真暗自揣度，182？185？在这个年纪，他这幅形象不可谓不特殊。万昆这么近的站在她面前，她几乎要仰起头才能看见他的脸。

    另一边，万昆从巷子里出去，转了个弯去了街角的一间网吧。网吧名叫“小德”，门口的广告箱坏了，里面的灯一闪一闪。

    她笑着笑着，目光就与后排的万昆对上了。万昆安静地坐在那，两只手放在桌子下面，毫不回避地与她对视。

    “老实了这么多天，不是好兆头。”胡飞说。

    回到办公室，屋里一个人都没有。何丽真把书往办公桌上一放，都来不及坐下，就登到学校内网里找学生资料。

    何丽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约在什么地方打架了，她走在路上，手里拿着手机，想着要不要给胡飞打个电话通知他一声。

    何丽真按照学号，很快找到了万昆。

    一共交上来三十几本，写超过五十字的只有六本，超过一百字的只有一本，何丽真把这个学生挑出来。这个学生叫吴威，何丽真回忆了一下，是个小胖子，学习还挺认真，语文课上难得会记笔记。

    其实何丽真也觉得这件事有点没必要，但是上面要写，她也没办法。

    彭倩说：“人家闹不行，不闹也不行，胡老师你可太难伺候了。”

    按照万昆的入学年份，他两年前就该毕业。

    “不知道。”万昆弹了一下烟。

    万昆直起身，说：“不用再说了，我听见了。记住在学校里别多说话。”

    吴岳明和另外几个男生玩游戏玩得正嗨。万昆走到吴岳明身后，拍了他肩膀一下，然后就往外走。吴岳明一见万昆来了，把手里机子让给旁边一个男生，跟着万昆从网吧出来。

    何丽真也乐了，说：“一句话太少了吧，怎么也写个四五句再交。”

    第二天上班，何丽真进了办公室，被刘颖塞了一摞子笔记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