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bsp;  “他是他，我是我。”

    万昆说：“警察也问过了，录像你们也看过了，你觉得不满意么。”

    孙孟辉盯着他的脸，最后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你说了这么多，也该我说几句了。”万昆转过身，面对着孙孟辉，说，“你说两千万和两百万，对你来说没什么区别。我也可以告诉你，某种程度上讲，这两个数字对我也没什么区别。”

    可孙孟辉每一次弹烟灰，都会回到茶几边。

    万昆低头看了看地面，就算是经理办公室，也是跟着工地项目一起搭建的，地就是普通的水泥地，能看出来为了应对检查，已经扫过好几次了，可是毕竟基础在那，地上的烟灰，油渍，已经陈年累月，怎么擦都擦不掉。

    “你知不知道，我的车上，有二十四小时全方位车载摄像头。”

    于是那人又接着汇报。

    灰色的天空，漫天的尘土，远处的重机器声。万昆的视线好似穿过万千尘埃，到了很远的地方。

    万昆吸了一口烟，放下，眼睛依旧看着地面。

    今天小休半天假,中午几个经理陪胖子出去吃午饭,工人们围在一起闲聊。

    等人都走光了，孙孟辉总算是有动静了，他拄着膝盖站起来，沙发上留下一个大坑，十几秒都没弹回来。

    “我给你机会了，你不说，那你就要做好心理准备。”

    沉默就是对峙，孙孟辉信心满满，万昆总会先开口。

    一到深秋，这座城市就像是被蒙上一块灰布一样，总是阴天，大部分时候只是单单的阴天，像是老天爷在憋火，等憋得够了，就下一场大雨，出出气。

    万昆离开辉运工地。他早上的时候跟何丽真吃了早饭，因为比较忙，他们没怎么亲热，只在临走的时候，万昆亲了她一下。

    面前这个胖子比他大不了多少，可他知道，他们之间，差得很多。

    可除了他自己，屋里第二个人绝对笑不出来。

    “那是我看走眼，没怎么办。”

    “这些话我从前都不会说出来，不过今天我真的忍不住了，机会这么恰到好处，我就跟你谈谈。”孙孟辉语气轻松，走到沙发边上，缓缓坐下。

    孙孟辉说：“我说过，我烦装傻的人，更烦自以为是的人。”他来到万昆面前，“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聪明……你为什么帮那个人，因为他是来帮你的？因为你们是同学？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仗义。”

    孙孟辉觉得，万昆自从将目光从外面移回屋里，似乎有什么就变了。他问他：“你不问我，你那同学是怎么回答的？”

    万昆没来过经理办公室，比起外面那个，这里要像模像样得多，至少地上没有那么多灰，墙角摆放的花也没枯成花干，甚至还有两个大型的木质书架，玻璃窗里摆着一排排的书籍，就是不知道是一直这样，还是为了应付检查做样子的。

    张建设带着万昆进来，汇报的人停下，看了看孙孟辉，孙孟辉抽着烟，一句话没说。

    万昆说：“这跟他认不认有什么——”

    万昆看着他，说：“什么意思。”

    万昆转头，对陈路说：“难得休息一天，你回去睡个懒觉吧，我先过去，等下找你。”

    他在万昆旁边小声说：“这不是昨天那个。”

    孙孟辉又说：“更烦自以为是的人。”

    陈路小声说：“刚刚…...他是不是看到咱们了？”

    大概四十多分钟后，孙孟辉把最后一根烟掐灭，整理了一下手里的材料，放到小茶几上。

    万昆依旧没有说话，轻轻摇了摇头。

    可外面什么都没有。

    往办公室去的路上，张建设有意无意地打听，“万昆啊，你跟上面派来的领导，以前见过面？”

    孙孟辉忽然又问了一遍：“跟我说清楚昨晚的事情。”

    万昆无心说，张建设就问不出来，两人没一会就来到经理办公室，张建设也不再问了，敲了敲门，听见里面有人问了句谁啊，回答：“啊，是万昆来了。”

    “因为咱们都知道，这不是他做的。”

    万昆拧着眉头,说：“小点声,最好别让他——”

    汇报内容机械冗长，材料厚厚的一叠，孙孟辉一边听，偶尔随手翻看手里的材料。后来，大家慢慢放开了一些，有的也找空位坐了下来，点一根烟，围在一起细致地商讨研究。

    万昆一直站在门口的位置，孙孟辉也充分发挥一个胖子的特长，屁股灌铅，一动没动。

    “我道歉，能不能放我一马。”

    办公室里有一张很大的办公桌，很结实，后面一张黑色真皮老板椅，十分气派。

    可他还是不放心，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直觉一样，告诉他事情不会这么顺利。

    万昆认出那胖子，陈路也认出了。

    万昆觉得心里有些乱，他摸不清那个孙孟辉的道道，他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昨天的情景，觉得没出什么差错。

    别说，这两个基本不怎么搭边的人，还是有一点点共同性的。

    万昆不说话。

    孙孟辉点点头，“不说话，是个好办法。”

    “……好吧，那你——”陈路脑子虽然不算聪明，但也不是傻子，他一把把万昆拉过来，低声说：“是不是昨天那个事？”

    “如果，”孙孟辉一字一句地说，“如果你猜错了，如果他卖了你，你要怎么办。”

    他一根烟抽完，不再拿下一根。

    “我给你一次机会。”孙孟辉说话简洁明了，“把昨晚的事情说清楚。”

    其他人陆续离开，屋里只剩下孙孟辉和万昆。

    万昆也觉得这天气，有些冷了。

    万昆问他：“他怎么跟你说的。”

    “你到底想怎么样。”万昆压住情绪，尽量平缓地问他。

    他刚想说最好别让他看见,说到一半,老天开玩笑，那胖子瞬间转了个头，还正好看向万昆这边。

    陈路说：“怎么了呢？”他看了万昆一眼，说：“张工，出什么事了？”

    这个人很懂得说话的技巧，懂得说话的语气，懂得如何掌控一场谈话。

    万昆在心里轻轻地叹了口气，面色如常地说：“能说的我已经说了。”

    万昆转过头，看着他，说：“能说的，我昨晚已经说过了。”

    张建设说：“没见过他怎么要见你。”

    “……”万昆咬住牙，“还有什么。”

    万昆深吸一口气，余光忽然扫到窗台上的那盆花。

    最后，万昆什么都不想了，放空一切的时候，他脑海中是一副画面。

    孙孟辉说：“走吧，过不了多久，你应该能收到一封我这边寄出的信。”

    孙孟辉不笑了。

    他坐沙发，谁敢做老板椅，其他的几个项目经理都站在一边，做工程的一般嘴都笨，尤其是这种小地方的工人，情商均不高，来的这位看起来又明显是个人精，拙劣的客套有不如没有，于是一个个都规规矩矩，什么废话都没有，有条不紊地向他汇报项目进程。

    孙孟辉说：“你知道么，我很厌恶穷人。”

    午休过后，工人上岗，陈路过来叫万昆回辉运一期开工，刚出了门，就被喊回来了。

    “先这样吧。”孙孟辉把烟屁股碾在烟灰缸里，又说，“说了半天，口干舌燥了吧，辛苦大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