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可他最终忍住了。

    何丽真轻轻地说：“到时，你所有的过错，我都会忘了的。”

    总要安安心心地走。

    万昆握着何丽真的手，静静地看着她。

    “不管哪句，我都记得……”

    何丽真上午到底没有坚持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一觉把午饭都睡过去，睁开眼，已经两点。

    “哪都能去，换句话说，就是没地方可去。”

    低下的学生都在等着下课，忽然听见她问话，有几个人从睡梦中抬起头。

    天气一冷，店里的人就多了起来，万昆和何丽真挤在角落里，点好了菜，坐着等。

    “……”

    万昆说：“你想吃什么？”

    她慌忙地爬起来，跑到厕所。

    他的声音蛊惑又执著，目光带着一股近乎癫狂的意味。

    他安心了。

    看着这样的何丽真，他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念头，居然是安心

    “……”刘律师说，“孙总在开会，如果你——”

    一有人说话，气氛稍稍暖了，后排有个男生开玩笑似地说：“老师你很好啊，就是太好欺负了。”

    “傻了你啊。”

    你说这不是轮回，不是命，她都不信。

    何丽真也没有多说什么，拉着他的手，说：“吃个饭吧。”

    “什么意思？”

    何丽真走过来时，万昆还没动，就那么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学生躁动起来。

    万昆终于动了，他抬头，看着何丽真。

    大家对一向朴实的语文老师居然穿了一条连衣裙上课，纷纷表示惊讶，不过关注也就十分钟，十分钟后，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

    何丽真忘记那天自己是怎么回家的。

    何丽真笑着说：“你都不问是哪句，就记得。”

    不过，能不能预料已经无所谓了。

    何丽真想，万昆说她有生之年再不能爱上别人。是不是真的，何丽真不知道。

    风吹过旧窗帘，帘尾扫在万昆下颌上，他动都没动一下。

    墙壁上半截绿色的漆，下面满是脚印和球印，一切好像回到最初。

    何丽真也看着万昆，看他简洁利索的短发，宽阔的背脊，厚实的胸膛，还有敞开领口的白色衬衫。

    何丽真看着万昆，说：“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惊愕还在，疑问还在，全都在。

    “你想通什么？”

    “到底怎么回事？”陈路急着问。

    今天放晴了。

    “怎么？”陈路蹲下，“那伙人往你身上赖了？”

    不是这里。

    刘律师似乎没碰见过这么直白的，说：“你要找孙总？”

    万昆满不在乎地嗯了一声。

    他身旁的窗户半开着，阳光照在他的白衬衫上，亮极了。

    他们两人中间，隔着一层若有若无的热气，何丽真的神情稍稍有些朦胧，但温柔依稀可见。

    李莹松手了。

    “嗯？”

    走廊里的学生跑来跑去，何丽真抱着书，往六班走。

    “没事我走了。”

    “我要走了。”

    不过他并没有跑,他还在工地,在辉运一期干活。陈路早上的时候问万昆，之前的事情有没有什么差错,万昆告诉他没有。

    “有一句话你帮我转告他。”万昆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车辆，低声说：“你们最好期待一次能整死我，如果不能……”万昆停了停，他的语气完全不像威胁，可字字句句，都钻人心。“将来，老子一定整死你们。”

    “不是，我说，你连去哪都没定就出去打工？”

    蒋主任皱着眉点点头，又说：“学生那边，你就不要透露了。”

    刘律师轻轻敲门，进入会议室。

    何丽真看着吴威，“下课了，怎么不出去玩？”

    她脸上更红了，像一朵绽放在晚秋的花，结局不用预料。

    他轻轻咧嘴，笑得狠，笑得邪。

    万昆回想起何丽真的话，说：“明天是周五了。”

    “哎。”孙孟辉好像想起什么，又叫住他，“叫小王多订一张机票，再给我江叔打个电话，就说我要带个人回去，他那边的培训名额空一个给我。”

    万昆站起身，把烟吐了，深吸一口气，舒展了一下身体，对陈路说：“没赖，就是想通了。”

    何丽真，万昆，还有吴威。

    何丽真低声说：“你都说是爱了，还问我多久。”

    何丽真回想从前，从最近的开始回想，一点点往回推。

    他一说，全班都乐了。

    要比这更早。

    天色渐暗，万昆穿了外套准备走，陈路说：“回家？”

    全班目光集中在吴威的身上，吴威看着何丽真，两个字说得眼眶都红了。

    吴威站起来，路过何丽真身边，何丽真拍拍他的肩膀，说：“吴威，勤奋也永远不会过时，以后要过得快乐一点。”

    何丽真也乐了，“我好欺负啊？”

    那男生巴巴嘴，说：“这件是很好看啦，老师你身材很好啊，多穿点流行的，这件也快过时了。”

    总算有人看到了她。

    在这个季节，穿连衣裙，有些冷了。

    万昆一脸复杂地看着她，“吃什么？”

    “麻辣烫啊。”

    万昆低沉地开口：“到时怎样……”

    万昆也不知是回答陈路的话，还是自己在自言自语，他低声说：“这舒服都是假的。是我太窝囊，太贪，自欺欺人。留在她身边，永远不可能真正开始。”

    “哥。”万昆转头，看着陈路，说了短短四个字。

    “你们对我印象怎么样啊？”

    万昆从学校出来，李莹看见，叫他。

    快到工地的时候，忽然有人叫万昆。陈路和万昆同时停住，回头看。

    何丽真笑着说：“你看我今天穿的这个呢，这件也土么？”

    何丽真没有说话。

    他想回头看看，再看一眼她在的地方。

    何丽真掰开方便筷子，挑了挑里面的面条，跟万昆说了句：“吃饭了。”

    他们在麻辣烫店门外分开，两人各回各的地方。

    万昆回过神，想说些什么，可张了嘴，却不知从何说起。

    陈路动容，又吸了一口烟，看了看远处的垃圾堆，那里正有个捡破烂的老头，埋着头挑垃圾。现在辉运一期装修的人家特别多，垃圾桶那每天都堆满了装修的边角料。

    “我今晚要走。”万昆从怀里掏出烟盒，咬出一根烟，点着。

    “是啊。”大家应和。

    蒋主任要走，何丽真停了一下，多问了一句：“主任，学校已经跟他的家里联系过了么。”

    万昆怔怔地想着，如果一切有起点的话，应该就是这里了。

    万昆看着他，说：“哥，我是拿你兄弟的。”

    “不，今天我住工地。”

    陈路和万昆搭伴往辉运二期的工地走，路上，两人都沉默。陈路还是没有从万昆要走的事情中缓过神来，万昆是诸事压身，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

    她唯一能确定的，是这辈子，她不可能再对第二个人这样了。

    万昆看她看入迷了，哑声说：“……记得。”

    何丽真不想在外面丢人，拼命地忍着，忍到手都抖了。

    还是没有人回答。

    对面没动静了。

    那阵风还没结束。

    【有生之年，你再爱不上别的男人了。】

    万昆左手拿着烟,右胳膊小心地搭在一旁。他胳膊本来没有好利索,自己在何丽真那拆了石膏,结果第二天早上胳膊肘就肿了，何丽真让他去医院,他嘴里答应，出门就忘了。

    回到办公室，屋里只有胡飞一个人，他看见何丽真，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

    “他现在巴不得我早点走，永远别回来。”

    “那家里呢？已经跟家里说好了？”

    万昆忽然站起身，从脚下拎起一个包，头也不回地走出教室。

    屋里烟雾缭绕，会开了三个多小时了，热火朝天，孙孟辉带头抽烟。

    心本来坚硬如石，这时却碎开了。

    “你们决定完了么。”

    “不过有些东西，是永远不会过时的。”

    万昆走出学校，站在马路边上，拿出手机，拨出一个号码。

    何丽真说：“最后一堂课，我压堂也说不过去，玩去吧，祝你们开心。”

    他没有哄她，甚至没有安慰她。

    很快，教室里只剩下三个人。

    何丽真说：“不管走多远，不管到哪去，我希望将来让你立足于世的，是这些永远不会过时的东西。”

    万昆好似听不到他说话一样，脸色至始至终都没有变过，他的目光落在中央的那块喷泉池上，淡淡地说：“遇到这个事，只不过是提早一点而已。”

    吴威摇摇头，眼眶似乎还是红的，“老师，你刚刚想说什么。”

    风吹起，长长的风。

    “你还说没事！？”

    何丽真洗了一把脸，回到办公室，从包里拿出一个小袋子，又回到厕所。

    镜子里的女人有些憔悴，右边脸上还有深深的红印。

    何丽真穿着蓝色的连衣裙，站在走廊的窗户旁，看着那道背影，在马路边站了很久很久。

    “他在不在。”万昆开门见山。

    午夜，万籁俱寂。

    何丽真像模像样地想了一会，说：“学校旁边的麻辣烫吧。”

    “我教你们多久了？”她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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