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心里还是有气的。”万昆伸直胳膊,拉住何丽真的手,何丽真想往回缩,可万昆没让。
何丽真回到讲台,收拾好书本。
陈路下意识地看了万昆一眼,发现后者目不斜视,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那个女人身上,自己识趣地拎着东西先走了。
彭倩说:“爱多久?”
麻辣烫的热气熏在万昆的脸上,让他觉得很热,热得太阳穴发胀。
电话响了三声,接通了。
吹着空座位旁的窗帘,像翻飞的翅膀。
未来惶惶,谁也不能预料。
“何老师……你、你这是——”
这个手机号是孙孟辉手下律师的,那天在警局,刘律师作为孙孟辉的代表,跟他们交涉。
陈路又糊涂了,“舒服怎么了?舒服不好?”
清早,何丽真头沉沉的,拎包上班。
万昆似乎就有这样一种特质,他不轻易做决定,做了,也不会再轻易更改。
万昆说:“嗯,明晚吧。”
这场面似曾相识。
周四一天,万昆不见人影。
她只记得,那晚她失眠了。
白问。
吴威离开教室,还特地关上了门。
刘律师在电话那边忍不住想骂人了,但毕竟涵养还在,深吸一口气,说:“请问万先生要什么决定,我们已——”
“不是……”陈路还是不懂,“之前、你之前,你不是说——”
万昆说:“没有能用得着你的地方。”
“何丽真……你知道么。”
所以,这就是完整了。
“对啊。”陈路说,“你不会明天就走吧。”
可他说不出话了。
何丽真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最后一排。
“这男人很帅。”
“万昆!我叫你你没——”李莹冲过来,拉住万昆的胳膊,手下肌肉似铁,万昆侧过头,淡淡地问:“有事?”
“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话么。”
一句混蛋。
“我舍不得你走……”
刘律师总算放下手头的活,认认真真地回复一句:“你放心,我一定帮你转达。”
“是么。”何丽真依旧笑着,“那你一定记得,当初我告诉你,等你还完欠我的,天大地大,你哪里都能去。”
念头刚刚冒出,他就否认了。
何丽真笑了笑,抬手弹了他脑门一下。
一切如常。
离下课还有两分钟,还有一点内容没有讲完,何丽真忽然放下书,不再讲题。
她走进教室,屋里吵吵闹闹,学生玩成一团,没人注意到她。
“还有——”另外一个男生说,“老师你稍稍有点土啊。”
“到那时……”
她看着万昆,觉得脸还是那张脸,可人,却不是从前的那个人了。
可是下午的时候,他们两人得了空,坐在外面抽烟,万昆跟陈路说,可能自己明天会离开。
何丽真说:“很多啊,诚实,善良,勇敢,这些都不会过时。”
“……”
“万昆。”
万昆说:“没什么。”
万昆依旧静静地看着她,静静地听着。
万昆静了一会,陈路忍不住说:“你倒是说话啊!”
一条蓝蓝的连衣裙。
离开已是注定,能多看一眼都是赚的。
旁边的客人在高声聊天,显得他们这桌更加安静。
下面的工程师和项目经理们都静了。
也很暖。
可无所谓了。
何丽真个子矮,弹万昆的脑门得踮起脚来,她声音软软的,动作轻快,好像是想给他提醒,又不忍心用力,斟酌着松开细细的手指,钉在万昆坚硬的脑壳上。
万昆拿起筷子,低头吃。
吴威好像预料到什么,忽然抱住何丽真,哭了起来。
“你到底在说什么?”
“哥。”万昆蹲在石阶旁,弹了弹烟灰。
何丽真就站在后面不远处。
“这次只不过提前了一点。”
“为什么?”
何丽真问自己,你的心情呢。
“我舍不得……”她不敢看万昆,连声音都像只小猫一样,万昆看不到她的脸,却也知道她哭了。
刘律师沉默了一会,似乎是在思索。
他抬起头,看见何丽真的脸也红扑扑的。
同样在几个男生的缝隙中,同样是一抹白色的衬衫。
何丽真转头,彭倩站在她身边,冲她笑着眨眨眼,“是吧。”
陈路转头看他。
何丽真拍他的头,“好了好了,干什么这是。你——”
万昆想起那个家,那个爹,自己忍不住笑了一声。
何丽真垂下眉角,不再笑了。
商场、客厅、吹着冷风的玉米地。
“去哪?”
还有那个夜晚,她站在车边的那次回眸。
“什么时候啊……”
陈路说不出话了。
何丽真拉着万昆的手,往那家麻辣烫店走。
何丽真捂住自己的脸,在黑夜中,一下一下数着自己的呼吸。
陈路看了一会,转过头。
下课铃响了,何丽真抱着书本,往外面走去。
“有生之年,你再爱不上别的男人了。”
不!
“太舒服了。”
那条小巷、操场、学校外的烧烤店。
万昆说:“走哪算哪吧,可能会再往南走点,那边机会多。”
暂时完整了。
“你爱他么?”彭倩问。
彭倩静默了。
“好的。”
万昆说:“你还在生气么。”
接连的事情,让他几乎开始厌恶自己,可就在这个时候,这个女人,居然还待他如此。
何丽真笑了笑,也不催他。
“万昆……”
何丽真冲他笑了笑。
何丽真忽感万昆手用力,拉着她过去。
麻辣烫端上来,热腾腾的。
万昆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说:“不过我不是跑,你们有什么决定,早点跟我说。”
万昆没听到一样,大步流星地接着走。
“真好……”她抿了抿嘴,自己也笑了,跟何丽真一起看向窗外,低喃,“这真好……”
心墙一崩,何丽真的眼泪再也止不住。
会议室重新喧闹起来。
下课铃响了。
事先想好的那些鼓励的话,还是没有说出口。何丽真酝酿了一天,最后临门一脚,还是败了。她很想把手里这碗麻辣烫扬在他的身上,骂他一句畜生。
孙孟辉低声回了他几句,刘律师点头要走。
万昆就觉得自己头盖骨轻轻地一声响。
他们身体前倾,万昆像是说一个秘密一样,对她说:
“想通我不能留在这。”
走廊里,何丽真跟蒋主任不期而遇。蒋主任刚要开口,何丽真就说:“我知道了,东西已经收拾好了,今天上完课,我就走了。”
万昆把烟放到嘴里,说:“就算没有这个事,我也会走的。”
从厕所出来,她到镜子前整理了一下。
现在正在上课,厕所没有人。何丽真关好门,开始换衣服。
“让他接电话。”
“不知道。”
大伙又乐了。
“很……很好!”
陈路知道,问也没用。
他的手很大,很硬。
何丽真死死地低着头。
一整夜,她睁着眼睛,看着漆黑的天花板,睡不着觉。
何丽真轻轻地说:“那就好……”
“你告诉我,到底出什么事了。如果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你说。”
何丽真转过头,万昆靠在椅背上,双手插兜,长腿相叠,静静地看着她。
“我知道。”吴威揉眼睛,“我先走。”
平日陈路很喜欢万昆那种沉稳劲,可今天看着他这样却是异常地烦躁。
陈路一字一句地对他说:“万昆,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但我是拿你当朋友的。”
“还没。”蒋主任说,“下周吧。”
“什么不会过时。”
陈路吸了一口冷气,“不知道!?”
放下电话,万昆站了许久。
学生呼啦啦地散去。
陈路直接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万昆。
何丽真轻轻点头,“是。”
她脑海中浮现了好多好多场景。
孙孟辉转过身,冲下面说:“继续。”
刘律师走到孙孟辉身边,俯身说了几句话。
何丽真说:“只要是衣服,都会过时的。”她淡淡地笑着,看着那个男生,又把目光转向其他同学。
在他身无长物,几乎潦倒至死的时候,这个女人,居然还肯这样哭泣。
一句话,盖棺定论。
“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