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来这旅游吗？”

    有一次李蓝问他：“你为什么这么喜欢看书啊？”

    高见鸿笑了，“不用这么急，轻松点，我又不是李峋。”

    朱韵不想分心，但又忍不住去想。

    “真的不用了。”

    这本该是她的夙愿，可不知为何，等他真正说出“好”的那一瞬间，母亲却像受了什么巨大刺|激一样，高抬起干枯的手，抓住他的背，带着无限的留恋和不甘。

    后来，李峋母亲去世了。

    李蓝摇头。

    “什么？哦……对，对的，外地来的。”

    李峋的母亲极力地想让儿子融入这个家庭，可事与愿违，李峋从没拿正眼看过他们，为此他受尽三个哥哥的欺负，他们完全不拿他那股子傲劲当回事。

    她佯装路过，从那女人身边走过去，擦肩而过之际，便用余光刷刷刷地扫视。女人脸色蜡黄，皮肤很差。她拎着一个很大的口袋，肩膀耷下，看起来十分疲惫。

    朱韵试图找点什么话题。

    于是，当年那个小小的男孩，就用这种简单而幼稚的方式，证明了自己与他人的不同。

    弟弟！！

    看昨晚李峋对待这女人的态度，肯定跟家里的关系很差。自己如果乱来的话，被李峋知道，感觉不是开玩笑的事情。

    “朱韵？”

    这家咖啡厅在学院街上档次不低，服务员是兼职的学生，眼光势利，看到女人的打扮和一堆行李，脸色不好。

    朱韵唠家常一样，试探地问道：“你自己一个人提着这么多行李，是从外地来的吗？”

    女人摇头：“没事的。”

    “你和你弟弟，是亲生的？”

    “……我来找我弟弟。”

    她是他的亲人。

    别说欺负，只是走到他附近，都会被他凶回来。

    朱韵信口胡诌，“我妈让我给她寄东西，被我不小心忘了。你不用等我，先吃吧，晚上基地见。”

    就这样连续走了三四遍，朱韵停住，最后往校园方向看了看，确定没有李峋的影子，便迎头上了。

    她也想停，可停不住。

    李蓝脸色瞬间一白。

    呀呀呀……

    她有很重的乡音，但说话气力不足，她体型消瘦，忧心仲仲。

    朱韵有点不忍心，这好歹是他姐姐。她指着一旁的咖啡厅，问：“去坐一会怎么样？”

    好在李成波对新来的儿子还算满意，有他发话，李蓝母亲也不敢太过放肆。

    朱韵用一秒钟分析了一下这句话，然后心里瞬间炸锅。

    李蓝每天洗衣打扫要到很晚，往往其他人都睡下了她的活还没干完。她看到过好几次，李峋母亲在月色下规劝自己的孩子，让他改一改自己的脾气，说现在已经不是他们两个在外面生活的时候了，他必须跟哥哥们好好相处。李峋从不应声，母亲说急了就动手打他，他委屈得大哭，却还是不肯答应。

    等李峋能站起来的时候，他第一次主动跟李蓝说话——他向她借钱。

    “那好吧。”

    母亲安然离去。

    “呃……”朱韵张了张嘴，高见鸿说，“走啊，想吃点什么，去外面吃？”

    经她这么一说，朱韵才发现这女人其实个子很高，朱韵自己标准身高一米六八，在这女人面前还是矮了半截。如果再仔细看的话，这女人脸其实也是可以的，虽然气质很土，皮肤保养得很差，但底子还是OK的……

    高见鸿讲了一会，觉得朱韵有些心不在焉。

    “那个……你叫什么名字啊？”

    她离开的时候非常的惨，病得整个没有了人形，缩成一团，模样恐怖得让李蓝妈妈那几天都没有去找他们麻烦。

    “不要，真的不要，他会生气的！”

    李峋瞥向朱韵，讥讽道：“怎么，公主大人的竞赛项目已经万无一失了，开始有精力研究闲事了？”

    据李蓝说，李峋的母亲非常漂亮，那是一种区别于周围厂工，极其张扬的美。虽然她也很穷，但却生活得非常时髦，自己做最漂亮衣服，听最火爆的乐队磁带。

    “那个……”朱韵叫住高见鸿，“我想起来有点事情，我得回宿舍一趟。”

    朱韵：“真抱歉，我脑子想事情，不小心就……”

    从李峋的容貌多少也能够判断，李成波非常英俊，身材高大，又年轻气盛，意气风发。

    朱韵有点打怵了。

    她好心规劝，可惜李峋理都不理她，李蓝生气说：“这是你妈妈的心愿！”

    李峋：“去市中心溜达一圈。”

    朱韵记忆力还不错，她还清晰地记得当初张晓蓓是怎么威胁李峋的。他的户口是农村的，但学校无法联系到他的家属……

    “堂姐弟？”

    李峋听得牙关紧咬，他将脸深深地埋在母亲的掌心中，承诺她：“知道了。”

    其实这个距离，要看清一个人真的很难，朱韵主要是靠她那身土得不能再土的衣服认出的。

    “哎呦！”

    也姓李。

    女人连忙摆手，“不用了。”

    高见鸿自己进了食堂，朱韵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校门口。

    今天的课李峋全都逃了，下午课程结束后，朱韵来到基地，发现李峋已经回来。他照旧窝在凳子里写程序，一切如常。

    可一直到最后，李峋还是不肯认错，也不肯将头发染回来。

    她很轻易就爱上了他，并怀上李峋。

    朱韵心想，水土养人，也怪不得他的皮肤那么细腻。

    在她十岁那年，李峋的母亲带着李峋来到家里。

    好几次李蓝都觉得爸爸好像快要把李峋打死了……

    后来李成波染上了打牌酗酒的毛病，家里每天都乌烟瘴气，所有人的脾气都很大，除了李蓝，因为这个家里，没有她可以发脾气的人。

    李蓝开始悄悄帮他们的忙，那时李峋母亲已经病重，夜里疼得难以成眠，李蓝趁着家人睡着，偷偷给她熬粥，照料她休息。

    朱韵走过去之后，又调转船头，再次走了一遍。

    不够，自从李峋母子到来，李蓝妈妈每天都有事情干，日子过得倒比以往鲜活多了。

    他过年都不回家。

    “那来干什么？”

    从李峋开始上学起，李蓝发现哥哥们欺负李峋更加狠了。她不知道他们哪里来的气，好像李峋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一样。

    在不在？

    “没事吧，见一面而已。”

    可重点班要交额外一部分学费，李蓝妈妈不可能给李峋出钱，所以那个班李峋没有上成，他又回到了之前的地方。

    “……”

    朱韵这辈子也没听过别人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惊讶之下险些把邻桌的咖啡泼她脸上。

    竟然是弟弟——！！！！！！！

    李蓝：“没事。”

    咖啡端上来，女人也不喝，她一直低着头，什么都不敢碰。

    “李蓝。”

    李蓝的声音非常小，“很久很久了。”

    哥哥们偷偷撕他的书本，扔他的书包，制造一切机会不让他上学，可不管李峋受多重的伤，不管书本烂成什么样，李峋从来没有耽误一天的课程。而且他也学会了，不在哥哥们在的时候看书。

    女人好像也吓了一跳，但马上就反应过来，“没、没事。”

    “我们这里有最低消费的。”

    后来李蓝才知道，李峋考上了那所破学校里唯一一个还算不错的“重点班级”，这个班在北楼，离李蓝哥哥们上学的地方有一定距离。

    傍晚，高见鸿叫朱韵一起去吃饭，路上还在想竞赛项目的细节，“好像对恶意程序的分析前几届已经有很多人做过了，我们要不要弄点新的。”

    当时李蓝才五岁，是家里的老幺，上面有三个哥哥。李成波不喜欢她，经常打骂，母亲由于惧怕父亲，也不敢对她太过亲昵。李蓝从小就干最重的活，所有的东西都用哥哥们剩下的。

    坏了坏了！朱韵这才反应过来，补救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说、我觉得——”

    李成波有着农村老一辈的很普遍的心态，重男轻女。当时李峋的母亲被小诊所的医生判断出是女孩，李成波让她做掉，李峋母亲说什么都不肯，怀胎八月，离开了工厂。

    不知道为什么，以前面对李峋各种各样的时髦女友，波霸前任，她都没有这种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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