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     李蓝就站在一旁看着，她不知该如何形容那时的心情，那是她第一次接受到有别于这个家庭的另外一种情感关系。

    朱韵：“正好我也在等人，一起去里面等吧。”

    李蓝心软了，她总觉得他们并不像家人说得那样可恶，她很同情他们。

    “来，继续啦。”高见鸿伸出手指在朱韵面前勾了勾。

    “你没事吧。”

    他不想的事多了，哪能事事顺他。

    谁稀罕研究你，欠债状元。

    还是摇头。

    “不。”李蓝马上拒绝，她抬起头，果然眼圈泛红。“别找他，他不想见我……”

    她在厂子里饱受非议，大家背后说闲话，她丝毫不在乎。

    朱韵又问了几句，发现李蓝的动静越来越小，到最后简直是悄无声息，她仔细观察，发现李蓝肩膀轻抖，似乎是哭了。

    朱韵：“市中心？去那干什么？”

    他们往食堂走，朱韵一路低着头，数着地上的青石块，高见鸿的话一句也没听进去。终于，在踏入台阶的一刻，朱韵停下脚步。

    后来李峋开始上学了，他们老家学校很少，小学初中都在一起，李蓝的大哥已经毕业了，二哥三哥都在念初中，而李蓝只读了三年小学就回家帮忙干活。

    李蓝受教育程度低，很多话，反反复复怎么说都表述不清。

    朱韵犹豫着掏出手机。“你弟弟是我们学校的么，他叫什么，没准我认识，我帮你找他来。”

    李峋没有去医院，李蓝给他做了简单处理，偷偷攒钱买排骨炖汤给他喝。

    “别别别，来，你先坐着。”朱韵给女人按到座位里，叫了两杯咖啡。

    朱韵说：“行啊，但安全竞赛一共也就是那么几个大方向，要不从硬件——”话音一顿，高见鸿问，“怎么了？”

    朱韵听着李蓝说从前的故事，心惊肉跳。倒不是说故事的内容多么波澜壮阔，只是因为里面的主人公是李峋。

    而且，那双内双的凤眼……

    但讲故事最重要的是情。朱韵从李蓝磕磕绊绊的讲述中，听出掩埋在那段朴实岁月里的，太多的感情。

    以前全家都在被酗酒的李成波折磨，忽然食物链又往下延伸一节，李峋母子的生活可见一斑。李蓝妈妈拿出这辈子都没有过的硬气对待这对不速之客。李峋母亲倒还好，李峋回馈他们的态度则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李蓝妈妈气不打一处来，越发过分。

    无法沟通，李蓝也不理他了。

    她看起来太难过了。

    她默不作声地照料他，给他洗衣做饭，帮他分散哥哥们的注意。

    久而久之，大家打累了，骂累了，也习惯了。

    她离去时是深夜，李蓝也在场，李峋或许知道母亲快要不行了，哭得痛不欲生。弥留之际，母亲拉着他的手，机械性地嘱咐他要融入新家庭，将来好好生活。看着这样的母亲，李峋终于点头，答应她最后的要求。

    什么情况？

    因为这样特立独行的发色，李峋遭受的欺负更多了，甚至李成波都大发雷霆。李成波发火时全家都缩在角落，谁也不敢上前。

    女人低头：“还是算了吧……我去外面等吧。”

    朱韵：“不用了，就在学校吃吧，然后回去干活。”

    “你们不是姐弟么，到底有什么仇，为什么不能见面，他就这么恨你？”

    但李峋的到来对李蓝来说也有个好处，就是她不再是哥哥们和妈妈的出气筒了，他们有了新的目标。他们甚至破天荒地将李蓝拉到一个阵营里，一致对外。

    李蓝的父亲李成波本是农民，后来赶上时代浪潮，做外贸生意，风光一时，还开了工厂。当时工厂规模不小，有很多员工，李峋的母亲就是其中之一。

    朱韵坐下，不经意地问：“你今天去哪了？”

    即便过着这样的日子，李峋母亲还是坚持留下。那时她已得了重病，她没娘家人可依靠，不来这，六岁的李峋未来绝无活路。

    ……

    李蓝那时还小，不清楚他们母子的到来到底意味着什么，她只是很开心，因为家里她不是最小的了，或许以后她可以冲李峋发火。但现实是残酷的，李蓝很快就意识到，新来的这个弟弟，比三个哥哥加在一起还厉害。

    她没有经过他的允许，就窥伺了他的秘密。

    李峋没好气地回答：“好像我说了你能懂一样。”

    有事？

    弟弟！

    “不是……”

    这对姐弟同父异母，李峋六岁的时候才来到李蓝家，在此之前，谁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啊？”朱韵回神，摇头，“没有。”她看向身旁，“李峋今天去哪了？”

    朱韵看着李蓝唯唯诺诺的样子，心里甚烦，她皱眉，也不打算再做任何铺垫了，单刀直入发问——

    李峋拿到钱，独自去了县城。等他回来的时候，包括李蓝在内，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他将自己的头发染成了纯金的颜色。

    “什么事啊？”

    后来李成波经营失败，血本无归回到老家，脾气也变得喜怒无常起来。

    “怎么了，有问题？”

    在不在？

    日子一天天过去，某个夜晚，李蓝惊讶地发现李峋并没有出来看书，她在后院的杂物堆里找到李峋，他一直捂着肋骨的地方，李蓝问他怎么了，他也不回答。

    跟昨天那个女人有关吗？

    女人反应很迟钝，朱韵每问完一句，都要过好几秒才能听到答复。

    朱韵再次看向女人的脸。

    高见鸿：“不知道，他早上给我打电话说今天有事，今天基地让我负责。”

    他对她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差，或者说他对整个家都抱有着浓烈的敌意。但李蓝不在意了，反正对她差的人有很多，而且她觉得李峋的凶并不是真正的凶。

    李成波很快就注意到这个特别的女人，他隐瞒自己已有家室，开始向李峋的母亲抛玫瑰枝。

    “他是应该恨我们。”李蓝喃喃道，她手捂住脸，“他不想见我们是对的……”

    朱韵慢慢挑动她的情绪，引导着让她放下戒心。

    朱韵换了个思路：“你跟他多久不见了？”

    所以，当夜幕降临时，小院的瓦灯下，除了洗衣服的李蓝，又多了一个温书的李峋。

    李蓝和李峋的老家在一块鱼米之乡，朱韵听过那里，那有片很著名的湖，遥望山水之色，虽是农村，却很美。

    那个年代染发还不普及，尤其是这种夸张的颜色，更是少之又少。

    朱韵从后面撞了女人一下，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朱韵在心里哼了一声，转头做自己的事。她无意中看到李峋脚边放着一个袋子，好像是中心体育场的……

    朱韵四处搜寻，终于在对面马路的一家甜品铺子门口发现了那抹身影。

    女人还是低着头，她身边堆着老式的破旧布包，沾满灰尘，手里还拎着大袋子。她虽身材高挑，但真的很瘦，独自一人站在路边，精疲力尽。

    她开始想尽一切办法帮助这个从不叫自己姐姐的弟弟。

    朱韵使出浑身解数，摆出此生最善良最赤诚的笑容，最后脸都要僵了，终于将女人劝到咖啡厅里。

    “不行……”她用尽今生最后的力气对自己的儿子说：“李峋，你千万不能跟他们一样。”

    在不在？

    可面前这个，是李峋的姐姐。

    看起来李蓝平日也没有几个可以聊这些话题的人，面对着朱韵这个和善的陌生人，她一点点放松下来。

    她开始渐渐喜欢上李峋的母亲，李峋母亲用最简朴的布料给她做了裙子，那是她人生第一条裙子。她还给她听乐队的磁带，李蓝毫不意外地迷恋上这新潮的东西，几乎一有空就去找他们。

    李峋不太会照顾人，对母亲的病束手无措，李蓝拿出姐姐的架势批评他：“你要听你妈妈的话。”她最了解那三个哥哥了，他们就喜欢欺负倔的，只要顺着他们来，他们很快就会腻。

    李峋瞪她一眼，“才不是！”

    第二天照常在基地开会。

    哥哥们很高兴，李峋又跟他们起了冲突，他们开开心心给他打了一顿，肋骨骨裂。

    朱韵思考着要不要就此撤退当作从来没见过她。

    李蓝自己也没有钱，但李峋不管，他冲她大喊大叫，李蓝急得哭出来，最后撒谎跟妈妈求了点钱来。

    李峋从不抱怨，但他毕竟只是个孩子，打不过就干忍着，没过多久，浑身上下已经遍体鳞伤。

    朱韵望向校园门口，马路对面似乎站着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