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圈套

七八个扮成游侠儿的人，悠悠说道：“你们都是死囚，等着秋后处决。本官提了你们出来，每人三百两安家银子。如果今晚你们能保住性命，牢里就没有你们这号人物，明白？如果坏了本官的大事，你们的家小日子便不好过了。”

    黑七跺了跺脚，转身去寻了岑三娘。

    有一人提着刀从里面冲出来，在外守着的府兵一刀刺穿，当场血溅三尺毙了命。引得围观百姓惊叫不己。

    岑三娘记得两三年前，武氏还是昭仪的时候身边还用着滕王府的老人。时过境迁，武后已经在宫里有了自己的势力。尽情扩张势力的武后，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强大的助力。

    黑七扶着她迅速的说道：“您去那边卖元宵的摊子上等着，我去瞧瞧。”

    “可不是！就藏在我们坊里！上头让赶紧过去！”

    “奶奶的，这年节就没休过一天，这下可好了……”

    “官爷！我要见府尹大人！”猴三尖着嗓子叫道。

    武后没有点名道姓。岑三娘也没有说明事由。二人心里都清楚，岑三娘是来求武后庇护。武后却要想一想，杜燕绥值不值得她再出手相助。

    岑三娘一急之下把面具往上一推：“你快说！”

    “王宝林年老色衰，膝下又无子女。日后不是去感业寺为尼，便是老死宫中。我能为她搭上皇后这条路，她为什么不肯帮我？我已经说过了，两利相较取其重。出卖我，她又没了美色，皇上能垂青她几日？后宫是皇后的天下，得了皇后青睐，日子好过不说，万一仍无子嗣，说不定皇后还能指个皇子过继到她名下。将来皇子封衙开府，她就能离宫享太妃的福。这是一辈子的长久之计。她会取哪一头？”

    扭转乾坤……武后秀眉微扬，禁不住陷入了思索之中。杜燕绥投敌必有用意，绝不会因为和冯忠的师傅之情。万一他立得奇功，军中自己就多一员虎将。如果不成，自己依然照计划做个听话的皇后，皇上还会很高兴。

    “真是蔡国公的儿子？”

    大帐里中间摆着扇绣花卉的屏风，隐约能瞧到屏风后的榻上坐着高冠礼服的雍容皇后。

    岑三娘已经拿定了主意：“征西军接连大捷，西市又会热闹起来。我所熟知的方家，王家和邹家都会有商队西行。跟商队走，最妥贴不过。”

    岑三娘身体一软，捉住了黑七的胳膊，一颗心被纠得紧了，让她喘不过气来。

    “刚才谁问我话来着？”猴三提着猪头肉，拿起腰间的葫芦往嘴里又灌了口酒，“蔡国公夫人？！”

    岑三娘和黑七摘了摩合罗面具，行礼请安。

    武后扬了扬手。身边的女官托着一个托盘走了出来。

    岑三娘忧伤的说道：“给快要渴死的人指明了绿洲的方向，得他感激。然，没有足够的食水，不等他走到绿洲，仍救不了他的性命。死人又如何报恩呢？”

    眼瞅着马奔了个没影。猴三看了看手里的银子，放在嘴边用力一咬，雪花银上露出齿痕。银子是真的！

    两人在车马行雇了马，挤开人群，分别走了。

    天寒，黑七的后背已被冷汗浸透。岑三娘不懂，他却知道。武后留在帐中的女官是习武之人。一击不中，外面的千牛卫进来，就再无活命的机会。一向话不多的他也忍不住问道：“少夫人，您怎么知道她一定会答应你？”

    黑七默默的思索了半天，才叹了声：“女人哪，心思九曲十八弯……您要把玉佩给我，万一少爷有什么，直接去找苏定方吗？”

    屏风后头的武后听到岑三娘的声音阵阵惊叹，看到那狮舞吐出横联的闺名是回事，亲耳听到她的声音，见她大胆前来见面是另一回事。佩服之余又觉得好笑：“你就不怕本宫翻脸么？”

    岑三娘心里一寒，是圈套，定是崔季冬用婴儿想引自己出现的圈套。

    “你小心点！”岑三娘松开了手，紧张的看着黑七尾随着府兵们去了。

    黑夜里，小巧的鲤鱼灯挂在竿头。被风一吹，摇头摆尾仿佛在水里游动。岑三娘突然觉得心里一痛，竟有种想跑到旷野大哭一场的冲动。

    崔季冬这才施施然出了宅门。

    武后一怔。她通风报信是为了让杜燕绥感恩。杜燕绥死了，难不成她还指望岑三娘能有用不成？至于杜燕绥的儿子，还在襁褓中。将来有没有出息还说不一定呢。

    不知不觉，走到了回燕楼。

    岑三娘急切的问道：“你不是织锦阁的伙计吗？怎么今日关了铺子？你家掌柜的呢？我有急事找她。”

    她记得当时杜燕绥只是最好的人选。她说杜燕绥年纪合适，长得不赖，有一身本事，还肯对自己好，嫁他没什么不好。

    街上往来的人奇怪的看着他。猴三一下子瞅见旁边栓着头驴，把猪头肉和酒葫芦一扔，解了驴就骑了上去。

    “很简单。”岑三娘自信的说道，“两害相权取其轻，两利相权取其重。将我交给官府，得功劳的是官员，她先前通风报信示恩之举就白费了工夫。国公爷回不来或者有罪，人是她推荐的，受嘲笑的是她。如果国公爷立了功劳回来，对她感恩，她得到杜家倾力相助。只需一比较，她为什么不答应我？更何况，又不是白纸黑字写在纸上的东西。赐块玉佩，得她赏赐的人不止我一个吧。要说是从前赏的，谁又能指责她半分。”

    府兵衙役人多，不多时就撞开了大门，冲了进去。

    酒从他嘴里呛了出来，咳得猴三直捶胸口。

    岑三娘停住了脚步。那一年滕王奉诏回京，元宵节时殿前求娶了岑六娘。便在这回燕楼中，他问自己：“真想嫁给杜燕绥？真心喜欢他？”

    “王家？你相信他们？”方家和邹家黑七尚有几分信，听岑三娘提起陌生的王家，他表示怀疑。

    “我，我又不认识你。我凭什么要告诉你？！”猴三又打了个酒嗝，摇摇晃晃的勾着包猪头肉朝前走。

    黑七伸长了脖子，不多会儿从里面挟了两个被绑了手塞着嘴的妇人出来，府兵围得紧，只看到穿着青布长裙，转眼间被扔进了停在旁边的一顶宽轿，由衙役护着往刑部方向去了。

    “好好，见官！”猴三满面欢喜，被汉子扯了，直奔长安府衙去了。

    崔季冬一身官员服饰，披着黑色的大麾，手持长剑冷笑道：“冥顽不化，死不足惜。攻！”

    “哎呀我的爷爷！那可是座金山啊！”猴三猛的挥舞着手朝着岑三娘走的方向高呼着，“来人哪！来人哪！”

    “白纸黑字的事你就不用想了。拿着它吧，苏定方认得。不过，你再把它交回到本宫手里，本宫和你就两清了。”武后闲闲的说道。

    两个妇人紧紧的抱着孩子，眼睛瞅着托盘里白花花的银子，闪动着贪婪的光。

    走了一程，又看到一队府兵匆匆跑过。等到第四批府兵经过时，两人警觉起来。尾随在后面听着。

    喧闹中，婴儿的哭声传了出来。黑七心头一紧，情不自禁的上前了一步。

    黑七赶到的时候，府兵坊丁和刑部衙役已围住了座院子。因是元宵节，观灯看热闹的百姓多，虽然被府兵们拦住，仍将巷子挤了个水泄不通。

    他喝的有点糊涂的脑子里闪过了一个念头。

    徐夫人出城去别庄过元宵节？不，她绝不会把自己的儿子藏到坊市宅院里，出城去过元宵节，儿子定被她送出城了。

    肯讨价还价意味着武后仍看好杜燕绥。岑三娘更为镇定，恭敬的说道：“因为他是娘娘推荐的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