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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唯有爱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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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钊平缓缓道出自己的名字,赵明明却恍如平地里起了惊雷,又惊又诧地看向他。说:“您找我有什么事情?”

    何淼说着看向周振南,脸上的神情还带着一点欣喜,让周振南看着也不禁有了几分感慨。可只是转瞬,眼中仅有的一点温柔也变成了犀利,还有浓烈的怨恨,可能是因为心中想起了什么,何淼好似咬着牙一般,脸颊也凹了进去。

    赵明明听了他的话点了点头,站起来向外走,刚走出两步,却又被周钊平唤住,说:“你能和城北一起共同生活,我很为他高兴。城北这孩子不容易,还请你多体谅他,照顾他,包容他。我祝你们幸福。”

    周振南一进茶室,便被惊得怔在那里。他扫了一眼现场的情形,很快便明白了大概是怎么回事,蹲下去扶起赵明明,说:“赵明明,你是疯了还是傻了?”

    赵明明这才知道江城北的妈妈名字叫小彤。赵明明虽然没有见过她的照片,但想她一定是非常温柔坚强的女性,所以从来不会为自己的选择后悔,也从未在困苦的生活面前低头。

    何淼一见自己的父亲,越发觉得委屈,哇哇大哭起来,说:“爸,周振南他骗我,你帮我修理他,让他的公司破产。”

    江城北点了点头,看着赵明明进卫生间。从背后看过去,赵明明的身影瘦削而单薄,仿佛又瘦了许多,一件薄薄的外套穿在身上,空荡荡的。江城北的心里泛起一阵心疼,开口唤住她:“明明。”

    何淼见他这个样子,越发笑得开怀,大概是从前为了要风度,许多刻薄话藏在心里,积累了很深的压抑,而此时,一开口便是恶言:“江城北,你终于沉不住气了。看来你对这个赵明明倒真是真心实意。不过,她那样的女人,最会逢场作戏,你小心阴沟里翻了船。想想赵明明的那个妈,就该知道她是个什么德行。”

    何淼以为赵明明会站起来掉头就走,没想到她却仍然跪在那里没有动,不禁得意地笑起来。也不说话,只是唤了服务员换了茶水和茶点,细细地品起茶来。

    “这里没有什么像样的地方,只有前面有一个小咖啡厅,您看可以吗?”

    “嗯。”赵明明应了一声,才接着说,“周振南,谢谢你到现在还惦记我。”

    周钊平摆了摆手,说:“我喝茶就可以了。”

    他极力地让自己看起来一如平常,不让周钊平察觉到自己的情绪,说:“今天的事情是很重要,对我,对东方实业都很重要。”

    她的眼神像是企求,又像是无望,让看着的人都觉得悲悯。周振南心里只觉得说不出复杂莫名。发动了汽车,说:“我送你回去吧。”

    他走进来,身后仍然是他的班底,依旧是鬓如裁,眉如剑,目似星辰朗月,说不出的好看。眉目之间亦没有半分的沮丧,甚至对着一干媒体还笑了笑。他穿一身黑色的西服,配鱼肚白色系的衬衫,自是有一股气势,一双眼眸黑白分明,好似淡淡地扫过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我们都知道你已经倾尽了全力。”

    晚上,江城北离开办公室的时候,整个公司已经没有人了。电梯里只有他一个人,梯厢里灯照如织,照得整个电梯明亮好似白昼。飞一般地落下去,仿如飞流直下的流星。他穿过大堂,才发现赵明明站在门口等他,不禁一怔,快步走了上来。

    “够了,何淼。”周振南大声喝止住得意扬扬的何淼,用力搀起赵明明。大概是因为跪得太久了,猛一起来,赵明明只觉得眼前一黑,头晕目眩。周振南用力扶住她,说,“我先送你回去。”

    江城北一怔,双腿好似陷进了脚下绵软的细草里去,带着露珠的草坪濡湿了他的裤脚。一瞬间,所有的一切好似都安静了下来,那样的安静,似乎无法呼吸,让人窒息一般。阳光渐渐升起来,照在他的身上,江城北眯了眯眼,这样的光芒,让人眩晕。

    何淼让赵明明站在那里,却不看她。只是自顾自地喝了口茶,又略尝了一两样糕点,才像是想起了赵明明一般,回头看着她,说:“赵明明,你是来求我的吧,求人就应该有个求人的样子。”

    “我问你,一会儿你要跟记者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何淼的电话响了起来,她接通了,笑意吟吟地道:“我喝茶呢,你有什么事,来找我吧,我这里有好戏看。”

    “他的身体状况很不好,医生已经通知我要有思想准备。他最大的愿望就是想见一见你。”

    周钊平点了点头,说:“好,你先走,我还想再坐一会儿。”

    何淼喘着气看着被自己弄得一地的狼藉,心中的怨愤却还是没有消减半分,终于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

    “还好何淼找的是你,如果是别人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乱子。”何建辉说着边扶起何淼向外走边说,“要说做生意,我对你爸爸不见得有多服气。但说起教育孩子,在你爸爸面前,我真是甘拜下风。”

    周钊平听他这样说,幽幽地叹了口气,才说:“他从来都比我要勇敢得多。”他说到江城北,本来老去而黯淡的眼神里突然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骄傲,那是他的儿子,与他血脉相连。

    赵明明从咖啡厅出来,完全忘了要去超市采购的事情。她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看着马路上车如流水,尘世繁华如斯,人来人往,软红十丈。而人,有时候不过就是命运的棋子,在生命的波澜中随波逐流,身不由己。

    何淼听到周振南唤出赵明明的名字,十分惊讶,看着周振南,说:“咦,你认识她?你知道她妈是谁吗?就是那个万年情妇庄馨。江城北就是因为她才悔的婚,母女两个人,一样的贱,专门抢别人的男人。”

    周钊平听他这样说,只是笑道:“你这个孩子很少系领带的,只要系领带就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你第一天到东方实业上班的领带还是我给你系的。”

    江城北从何淼手中抽回自己的胳膊,说:“我想说的话,大概何小姐都不想听。而我,既没有时间也没有兴趣跟你聊天。”

    江城北不想与何淼纠缠,没有理会,只当没有看见正要走过去,却被何淼挽住胳膊,说:“这么久不见,难道你就没有什么话跟老朋友聊聊的吗?还是你最近忙糊涂了?”

    “江城北,你知道吗?有时候我很羡慕你,因为你人生的目标可以由你自己掌握,你所做的都是你真正想做的事情,不用犹豫,不用顾忌,也不用怀疑。也许你受过我不能想象的委屈,吃过我不能置信的苦头,但是你的人生是自由的。

    江城北随着周振南进到会议室。东方实业的某个高管充当双方司仪的角色,例行地问了些话,便将两份相同的文件递到江城北和周振南的手中。

    江城北亦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变故,人坐在那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滋味,一时之间,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触涌上心头,像一锅麻辣乱炖,烧得心里都是汩汩的热气。会议室内一些沉不住气的人早已低声议论起来。

    “你告诉我,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情?”江城北不信她的话,捉住她的手看着她问。

    江城北听他这样说,笑起来,说:“那你来替我坐这个老板的位子吧。”

    周振南听江城北这么说,抬起头来看着江城北,道:“江城北,我虽然不喜欢你,但是我很尊重你,同时也很钦佩你。虽然胜负已见分晓,但这并不影响我对你的看法。”

    江城北说完便从何淼面前走了过去,留下何淼一个人狼狈地站在那里。这时,穿着制服的服务员走过来,问:“小姐,是否需要帮助?”

    “补偿?你怎么补偿?我和你联手收购泰悦不是为了钱,就是为了出口气,你为什么要出尔反尔。你又凭什么说不收购了就不收购了。”

    何淼说到这里似乎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周振南,不耐烦地说:“你做事情怎么这么慢,对泰悦的收购什么时候能完成?”

    “没有,才到一会儿。知道你快下来了,就没上去了。”

    赵明明听着轻轻笑了一下,像是自嘲,又像是无谓,说:“算了,妈妈。何建辉这么做也不过是人之常情。”

    周振南瞥了一眼何淼,一副懒得再跟她废话的神态,说:“我劝你一会儿还是谨言慎行,免得自己把自己变成了一个笑话。”

    “周振南,你知道吗?我妈妈一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想再见他一面,盼了很多年,到最后都没有实现,死不瞑目。”这么多年过去了,即便已是今时今日的江城北,说起这些往事,他的脸上还是隐忍的悲愤。

    江城北扶着赵明明进了屋子,让她坐下了。自己到卫生间拿了浴巾替她擦头发,天气凉,头发干得慢。赵明明的发梢还淌着水珠,湿漉漉的头发一绺绺地团成一团,发丝之间都是茶渍,残茶的味道混在头发里。

    江城北听她这样说,松了口气,揽着她边向自己的车走边不以为意地问:“见了一个人?谁?何淼?周振南?”

    周振南知道自己理亏,便任由何淼对自己发着脾气,等她冷静下来,才说:“何淼,有时候,放过别人,就是放过自己。这句话很俗,说的人太多了。但是我今天还是再说一遍,说给我自己听,也说给你听,希望你能听得进去。”

    何淼仍只喝着手里的茶,不看她。直到赵明明屈腿跪了下去,何淼才满意地笑了一下,抬起眼波看了她一眼,说:“你行这么大的礼,要求我什么?”

    “他说的话很少,大部分的时间都沉默。”

    周振南只送过两次赵明明回家,可是却把路线记得十分清楚。因为过了交通的高峰期,一路上十分畅通,没用多少时间,便到了小区门口。周振南在路边停了车,扶赵明明下车。没想到却碰上了回家的江城北。

    周振南说着轻轻笑了笑,眼神中透出一种迷茫,扭过头来看住江城北,问:“你说这样的人生是幸运还是不幸?”

    周振南听赵明明这样的语气,脸上的笑意不禁又加深了许多。说:“你能这样说话,就证明没事了,那应该不需要我的安慰了。”

    他开着车先去了医院,医生已经告知了他最坏的消息,周老先生的大限就在这最近几天,请他有思想准备。已经过了交通的高峰期,路况非常的好,听得到轮胎滑过地面的沙沙声。道路两旁的景物像是一帧帧的电影画面,飞快地消逝在周振南的车后面。

    周振南听了赵明明的话,没有说什么,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东方实业对泰悦的收购已经快要落定了。江城北也决定了把股票卖给我,用不了多久,就会签协议了。”

    周振南听何建辉这么说,摇了摇头,才说:“该道歉的人是我,这次是我的错。对不起,何伯伯。”

    “那是当然,你这么笨,不惦记下你,免得你受到的伤害太大,对这个世界失去了信心,出来报复社会,我得为大家做点实事。”

    周振南来到病房,看到站在阳台上周钊平瘦削的身影。晨光中,周钊平的身影显得遥远而寂寥,仿如小时候看到的中国画里的远山近水,点点笔墨,总是让人觉得难过。

    “知道周大少爷你不习惯发短信,免得难为你,就直接给你电话了。”

    江城北听她这样说又是心疼又是难过,越发搂紧了她,说:“我并不需要何淼留什么情面,我不怕输,也不是输不起。明明,你要相信我,我一定还会回来实现我的目标的。”

    “找何淼碰运气,你这不是老寿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吗?”

    何淼大概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不禁被周振南问得愣在这里。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她的心里不知是怎样的变换,脸上的神色千变万化,阴晴不定。

    他站在那里,并不着急,等着赵明明考虑。赵明明犹豫了一会儿,又看了看周钊平,终于说:“我只能坐一会儿。”

    江城北听了赵明明的话,满脸鄙夷地道:“遗憾?我永远也不会对他有任何遗憾。”江城北说着,大步地向自己的车走过去。留下赵明明一个人站在那里看着他因为愤怒激动而颤抖的背影。

    “何小姐,我不能离开城北,只要他不离开我,我就不会离开他。”

    江城北却仍旧不慌不忙,抽出一张纸巾边擦手边说:“何淼,我本来并不打算与你计较的,这是你自找的。这杯水,是我替明明还给你的。奉劝你一句话,好自为之,我江城北就算没有了泰悦我还是江城北。”

    “而我,一生下来,就只有一个使命,就是要让东方实业的基业长青,这就是我人生的全部意义。我一生的生活轨迹,读什么书,受什么训练,选什么样的对象都只能以这个目标为前提,永远不能争辩,更不可能抗议。也许这是很多人盼望的命运,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我连抱怨的资格都没有。”

    空气里仿佛有一种说不出的漫漫气息,好像是阳光,又像是路旁的青青草坪。这样明媚的天气,周振南却觉得忧伤,只觉得说不出的酸楚,原来这样灿烂的阳光,也终是有照不到的地方。

    江城北听赵明明这样说,也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儿,才牵起她的手,说:“别让别人的事情影响了我们,来,我们回家。”

    江城北怒到极处,人反而平静了下来,他从一旁的桌子拿过一杯水,猝不及防地迎面倒向何淼。何淼哪里受过这样的阵仗,当下便脚跳手挡,发出尖利的叫声,看着江城北,脸青得好似要黑了一般。

    周振南见何淼像是发了狂一般,这样的歇斯底里,心里也来了脾气,走上前去,握住何淼的双手,制止住她,呵斥道:“何淼,你发什么疯?”

    是的,他一直引以为傲的两个儿子,却因为他引出的恩怨而自相残杀,不将彼此置于死地不肯罢休。想到这些,周钊平只觉得自己整个人好似被一把无形的匕首狠狠洞穿一般,锐利的刀锋在他的心口戳出碗口一般大的洞,汩汩冒出淋漓的鲜血。

    不过短短几百米的距离,周钊平就已经是气喘吁吁,可见身体已经差到了什么地步。赵明明扭头看了一下他用力地前行,可脸上都是愉悦的神情,只觉得心里说不出的错综复杂,又觉得怜悯,便停下脚步转回来搀住周钊平,说:“我扶您吧。”

    赵明明站在那里,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开口:“何小姐。”

    “可是江城北瞎了眼睛,居然会看上赵明明。赵明明有什么好,有我好看吗?有我有钱吗?就凭她那个给人做了一辈子情妇的妈妈,她还能是个什么人。等江城北新鲜劲一过,还不是有多远扔多远,我看她能得意到什么时候。”

    他极少发短信,一个一个地点击拼音字母的动作有些笨拙,路灯亮白的光照在他的身上,在地上映出他修长的身影。

    而现在,未知的结局正在向他们走过来。

    周钊平见周振南的神色并没有胜利的喜悦,不知道是心疼还是什么,又忍不住想到江城北,心里更是牵挂不已。他揽过周振南的肩,说:“振南,爸爸把东方实业交给你很放心。我也不会阻止你做什么。只是以我几十年的人生经验,想跟你说几句话。

    周振南听了江城北的话,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过了好久,才看着他点了点头,说:“你说的不错,我只能做我爸爸的儿子,你也只能做你母亲的儿子。”

    华灯初上的时分,有皎皎的月光,照在青色石墙琉璃瓦的房子上,带着古意的轩窗里灯光明灭。赵明明敲门进去,何淼抬眼见是她,只是捧起面前桌子上的茶轻轻吹气,并不说话。可是举手投足之间,都是冷冷的居高临下的气势。

    江城北的到来引发了签字仪式上的第一个骚动,很多人都想看年轻气盛、不可一世的江城北虎落平阳会是一个什么样子。

    也许他应该顺其自然,由命运来决定这一切。不,他不应该。虽然他没有任何权力替任何人做决定,但是至少应该将真实的状况告诉江城北,告诉他想见他是父亲生命中最大的愿望。

    江城北解了锁,开了车门,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伸手大力地将车门关上,人又折返回来拉住赵明明,说:“先回家。”

    “明明,你怎么啦?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江城北听了她的话,不禁关切地问。他的语气里都是关切和担忧,谁会相信杀伐决断、雷厉风行的江城北也会有这样化作绕指柔的时候呢?

    “周钊平。你是去见他了吗?”

    他掏出电话,翻到赵明明的号码,想了想,还是没有拨出去,只是发了条短信,问:“没事了吧?”

    陈峰的话让江城北哈哈大笑起来,好一会儿,才说:“陈峰,你让我这个老板无话可说。”

    赵明明礼貌地把菜单让给周钊平。

    “赵明明,这杯茶是为了我妈妈。”何淼说着,又从桌上拿起另外一杯斟满了水的茶杯从赵明明的头上淋下,说,“这一杯,是为了我自己。

    “他现在看起来和任何一个普通的老人没有什么不同,花白头发,行动迟缓。能看得出来,他的病已入膏肓,随时都有离世的可能。”

    周振南听到她的声音,阴郁的心情突然就好了起来,不自觉弯下嘴角,说:“你怎么不回短信,打电话过来了?”

    赵明明搀着周钊平在一个靠窗的位置上坐了下来,打量了一下这里的环境,似乎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便说道:“这个地方很简陋,还请您不要介意。”

    那人仍旧就是满面的笑容,说:“我虽然不认识你,但是我知道你,我是周钊平。”

    庄馨听到赵明明的声音,禁不住一阵辛酸,说:“明明,对不起。”

    江城北搂住赵明明,亲了亲她的额头,看着她,说:“以后你不要再这样傻气了。”

    江城北到球场的时候,周振南已经到了。秋日的清晨,已经有了些凉意,但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又因为远离城区,太阳破云而出,连天空也好似显得更加蔚蓝。晨间的鸟儿鸣叫,不时地响起啾啾的声音。空气里都是芳草的气息,修剪得十分精细的草坪绵延起伏,好似望不到尽头一般。

    赵明明听了他的话,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问道:“城北,将来你会不会为今天的决定后悔?”

    “因为有基本的标准,我们很习惯用输赢去评判一件事情成败的结果。商场上的人,总觉得赚钱就是赢,说什么,商场无父子。可是生意,都是人和人做的。有的时候,给对手一线生机,是为了让自己的人生不那么寂寞。否则,就算站在了顶峰,却没有尘世的人间烟火,又有什么意思呢?我们一直以为要赢的是对手,可是现在我才明白,我们真正要赢的是自己。

    江城北“哦”了一声,看了看赵明明的神色不似平常,便问:“是不是有事?”

    “比平时还清闲些,准备一些跟周振南签约的文件。”

    第二天,江城北晚上有一个应酬,没想到却碰到了何淼。何淼看到江城北,笑得一脸得意,走到江城北的面前,说:“江城北,好久不见。”

    周振南没料到江城北这样直接干脆,不禁怔了一下,但只是瞬间,便恢复了惯常的样子,问:“为什么会直接卖给我?”

    其实江城北和周振南都不怎么热衷高尔夫,只是会员制的地方人少,又是秋天,来打球的人更少,方便谈事情。江城北很快便换好了衣服,因为天凉,两个人都穿了长袖的衣服。穿着白色制服的球童跟在他们的后面亦步亦趋,大概因为是早上,偌大的球场,只有他们这一组打球的人。

    “城北,”何淼十分不屑地学着赵明明唤了一遍江城北的名字,说,“赵明明,你倒是叫得亲热。江城北对你不好吗?身上穿来穿去怎么还是这几套衣服,这个你得跟你那妈好好学学,把自己打扮得漂亮点,这样兴许还能跟得长久一点。”

    赵明明转头看了看四周,没发现有她认识的人,只疑心是自己听错了,准备继续往前走,抬头却看见面前站着一位头发斑白的老人,正对着自己微笑。赵明明一怔,满面疑惑地看过去,问:“请问您是在叫我吗?”

    石头磨成的地砖,硬而凉,赵明明只觉得好似针扎一样的疼。她的背脊挺得很直,这样跪着,好似也并不难堪,说:“何小姐,这次你可不可以放过江城北一次?”

    看着周钊平的眼神,周振南只觉得心里百感交集,又觉得无比的难过。小时候总觉得自己的爸爸多么了不起,为有这样的爸爸自豪,跟其他的小朋友炫耀。长大一点,又觉得这样的爸爸是压力,是悬在头上的剑,觉得烦闷无奈。再大一点,看到他头上长出的白发,才知道自己的爸爸原来也会老,也会生病,也很脆弱。现在,周钊平就要离周振南而去了,永远地离开他了,周振南一想到这里,就觉得好似有切肤之痛,仿佛万箭穿心一般。

    周钊平说着,看着周振南的眼神都是眷眷的慈爱。不论他长得多大,多么强壮,多么厉害,多么让人景仰,可是在周钊平的眼里,始终只是个孩子,他的孩子。

    穿着制服系着黑色围裙的服务员上来问:“请问两位喝点什么?”

    “赵明明,”周振南叫了她一声,顿了一下,才接着说,“江城北很强大,足以应付一切,真的不需要你为他受这样的委屈。”

    周振南强忍着心中的悲伤,故作高兴地唤道:“爸。”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钊平才转过头来看着赵明明,问:“城北还好吗?”

    周钊平脸上的神情瞬间黯淡下去,只余下难以言说的苦痛,仿佛无法呼吸,让赵明明也生出深深的怜悯来,问:“为什么您当初会遗弃城北母子,您知不知道城北和他的妈妈一直生活得十分辛苦?”

    “我也知道是自取其辱,可是你们都不肯放过江城北,能怎么办呢。”赵明明说着,抬头看住周振南。

    周振南却并没有理会,只是继续说:“你是不是觉得你随便给人一点什么都是你的恩赐,别人就该趴在你的脚边舔你的脚趾?

    “叮铃铃”的电话声将赵明明惊得一慌,她快速拿起电话,看着屏幕上闪烁的“妈妈”二字,不知怎么的,心里的紧张和惊慌好似到了极致,连拿着电话的手也不禁发起抖来。她颤颤巍巍地划了两次屏幕,才将这个电话接通了,道:“妈妈。”

    赵明明听他这样说,便将菜单还给服务员,说:“两杯红茶。”

    周振南接过文件,翻了几页,心里却仿如翻江倒海,不知是怎样的一种感触。他好像想起了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没有想。他拿过笔,先是在一张白纸上画了画,像是要验证这笔能否流畅地书写一般。等确认了笔没有问题后,才落到该他签字的地方。

    “那也不行,越多的人看江城北的笑话我越高兴。”

    江城北一见赵明明这样子,便立刻快步走上前去,从周振南手中扶过赵明明,眼中都是担忧和关切,问:“明明,发生了什么事情?”赵明明一见到江城北,便握住江城北的手,眼中的泪水也终于落了下来,攥着他,唤:“城北。”仿佛受了委屈看到家人的孩子。

    她突然想起了江城北,拿出手机打电话给他:“你很忙吗?”

    “所以呢?”江城北仿佛真的动了怒,看向赵明明的眼神也变得凛冽起来,说,“所以我就要原谅他吗?所以他对我妈妈做过的一切就要一笔勾销是吗?所以我就要在他的床前上演一幕父慈子孝是吗?

    她这样的语气,即便是隔着电波,也让听着的人心里忍不住涌起一阵悲悯,觉得开口安慰也只是多余。

    茶室外面的走廊里挂着灯笼,在夜风中微微地晃动着。隐约有音乐传过来,细听才觉出是有人在唱评弹。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过了一会儿,赵明明终于走到何淼的面前。

    “我看着他一点点地成长,变得强壮,从默默无闻到声名远播。作为一个像我这样的父亲的心情,你是很难体会的。我想告诉他,我是他的爸爸,可是我又不敢告诉他。做生意的人,其实不怕欠债。因为不论多少钱,总有个数目,也总有还完的那一天,而我对城北的亏欠,我不知道要怎么还,又怎么才能还得了千万分之一。因为知道自己实在是亏欠得太多,我没有勇气走近他,面对他。”

    周振南正在饭店包间里看菜单,见一脸气急败坏冲进来的何淼,衣服上都是水渍,忍不住笑嘻嘻地道:“老天还真是有眼,这么快就现世报了。”

    周振南离开饭店,走到大街上,秋日里习习的凉风扑面而来。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里竟觉得前所未有的沉重。想着最近这一连串的事情,恩怨情仇,风云变幻。他想起了自己的父亲,江城北,赵明明,何淼,还有他自己,在命运的旋涡里粉墨登场,为着各自心中的梦想而执念,到底是错,还是对?

    会议室里的一干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怔在那里,等到周振南几乎要走出会议室了才回过神来,媒体顿时手忙脚乱,人仰马翻,纷纷循着周振南追上去。见追周振南无望,又将问题抛向江城北。

    赵明明一直静静地打量着他。周钊平是商界里的顶尖人物,少年执掌家族生意,将一个单一的建筑公司发展为地产、零售、物流等涵盖各行各业多元化的国际性企业。在互联网刚出现时,又极具眼光地大手笔投资科技公司。是他一手奠定了东方实业如今在商场的地位。

    可是周振南这时却突然站了起来,合上文件,说:“抱歉,我改变主意了,东方实业放弃收购泰悦。”他说完便大步从会议室里往外走。

    “我告诉你,这不可能,就算是你来当说客也不可能。”

    听赵明明这样说,何淼突然笑了起来,开始只是轻轻地笑,后来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好似笑得都要喘不过气来了一般。好容易何淼止住了笑,她低头看住赵明明,说:“如果你跟江城北一拍两散,我还可以考虑一下要不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周振南说完便给何淼的父亲打电话。很快,何建辉便到了周振南的办公室,见哭得稀里哗啦的何淼,心疼地一手揽过,唤:“淼淼。”

    谁知江城北只不过轻轻笑了一下,脸上的神情十分坦然,既不窘迫也没有狼狈,一如平常,说:“何小姐,要是你拿得到泰悦的管理权,那我恭喜你。何小姐出身名门,家学渊源,还需要我的指点吗?至于请我当泰悦的总经理,何小姐你就不要白费这个力气了。若是你想羞辱我,那你随便。不过何小姐,你先把泰悦看好了,别刚刚左手拿了管理权,右手就送了出去,那就是竹篮打水空欢喜了。”

    赵明明知道他真的动了脾气,也就跟着他向车的方向走,只走了两三步,江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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