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赵钟汶试着安抚他道:“你不是说这里还有肥肉片子能吃,这在家里可吃不到。”
徐大铁喜滋滋地转过头来,对易烨道:“老大说行,你写吧。”
赵钟汶语塞片刻,才涩然一笑:“我才不想,咱们出来一趟,总得打一场轰轰烈烈的仗才能回去。”
“啊?……”易烨提着笔,呆呆地看着徐大铁,他还从未写过这样的家书。
李敢微怔,待要反驳,却见霍去病已翻身上马。
“诺。”
霍去病不甚在意地回头瞥了一眼,目光在那名尉曹身上停留片刻,唇角隐约起了丝笑意,牵了马往岸上走。还未到岸边,便顺手把马刷丢给赵破奴,连缰绳也一并丢过去,他自己则径直走向那名尉曹,似笑非笑道:“区区一批擎张弩,还劳动李三公子亲自送来,去病实不敢当。”
“会。”李敢简单颔首。
听易烨脚步声出去,屏风后的子青怔了下,随即飞快解下里衣,用所能做到的最快动作把自己浑身上下都擦洗了一遍,然后复穿好。虽只是略擦洗下,但已觉得身上松快了许多,子青暗自感激易烨想得周到。
“令慈身体可好?”
见徐大铁絮絮叨叨说了一长串,全是不着边际的琐事,诸如他在马匹身上抓到两只虱子、早起时看见成群大雁飞过、询问家里头的大黄狗……易烨不得不打断他,告之木牍上能写的字有限,恐怕写不了这么多事情,让他挑些要紧的说。
“还好。”
榻上,赵钟汶正在问缔素,道:“见何旗,军行向左?”
闻言,似有重石堵在心口,闷闷作疼,子青把脸迅速别开。
估摸他是瞎蒙的,赵钟汶没好气地点点头:“对……”
待易烨洗完出来,听见她呼吸沉沉,早已睡熟过去,笑着摇摇头。
水声哗哗作响,易烨有那么一会儿怔怔盯着屏风发呆,待回过神来,低低骂了自己一句,朝子青扬声道:“我到外头替你守着。”说罢,快步出门而去。
“快了快了!”
“我也去外头替你守着。”子青边道边朝外走。
李敢微微一笑,不卑不亢道:“霍将军言重。此次一共是三千五百具擎张弩,七万弩矢,另还有五十具四石赤具弩,二十具十石大黄弩。”
徐大铁眉头拧紧,直挠头,神情渐渐焦躁,半晌才道:“那你就跟俺娘说,俺想她,想俺妹子,俺想回家了,不想呆在这里,让她快点来接俺回去。”——易烨握笔的手僵住,旁边的子青自竹简中抬起头来,还有缔素、赵钟汶都转头望向徐大铁,医室中出奇地安静。
“家里都好就好。我听说李老将军所守云中,风沙甚大?”
自行替徐大铁添了几句问候话语,易烨放下笔,吹干墨迹,这才取过木检盖在上面,用双股细麻线缄之,缄绳交叉处押上封泥,最后问明地址,写在木检之上。
旁边赵破奴正给黑马放上马鞍,听见大黄弩,眼睛不由一亮。
接着易烨又替赵钟汶写了信,赵钟汶的话自是比徐大铁少了许多,只让家人保重身体,等着自己回去,又叮嘱了几句庄稼活,寥寥几句便已无话再说。
“哥,你也洗洗,舒服。”她把水放屏风后头,出来朝易烨道。
徐大铁捧着信牍,欢天喜地,再三地看了又看,才仔细收入怀中。军中月初统一收集信牍,此时还有几日方到月初,故而虽信已写好,但一时半会也无法寄送出去。
“不能写么?”徐大铁见他不动笔,惶恐问道,还未等易烨回答,便转头朝赵钟汶着急地大声问道,“老大,俺吃了肥肉片子的事能告诉俺娘么?”
一人赤着双脚站在没膝的河水中,衣袍撩起,随意绑在腰间,正拿着马刷一下一下沿着马背往下刷。那匹纯黑色不夹杂一丝杂毛的玄马似乎极不耐烦,却又不敢不从,时而踩踏几下蹄子,以催促主人快些洗。
“什么时候才能和匈奴人打一场?”徐大铁不耐烦道,“早点打一仗,咱们也能早点回家。”
“鹰击司马,带他去强弩校场!”他头也未回,朝赵破奴道。
“行!”赵钟汶点头道。
赵钟汶苦笑着摇摇头:“不了,说多了我娘心里就该不高兴了。我一走,地里的活就全得靠她,我盼着我娘待她好些。”屋内皆是未婚之人,对婚内之事本就半知半解,听这话后才明白这短短信牍之后的深情苦心,不由各自在心中唏嘘。
“那俺也想回去。”徐大铁固执道,“俺娘那时候说只要个把月就把俺接回去,现下都大半年了,她也不来接俺。”
赵钟汶朝易烨补充道:“军中操练项目、人数、马匹数、还有兵器装备这些都不能写,这是规矩。”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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