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重逢（下）

停在捏面人的摊前，使劲朝梳着双髻小女孩招手。

    赤面人似点了下头，目光略扫了一眼子青，遂叱马要越过子青往易烨的方向追去。子青未加思量，身子一矮，厉吼出声，力灌双臂，挥动短铩朝马腿横扫过去……

    陇西郡。

    毕竟比秦原年长，李敢已察觉到秦鼎神情有异，拱手辞道：“秦叔，我先回去。……阿原，我晚些时候再过来，给你瞧那个将军。”

    秦原仍是不作声，眼睛不舍地看着小面人。

    “这个留给我，前面跑了一个，你快去追。”

    “李家哥哥都和我一处练箭，爹爹……”秦原缩着脖子直笑，抬眼又看见爹爹的头发，伸手去拍，“爹爹，你头发上有灰。”

    未料到此人竟然臂力惊人，丝毫未有不便之处，力道更是不弱。他单手挺戟格开短铩，戟刃破开雨线，在身遭划了一个完美的弧形。

    秦鼎笑着微微点下头，目光却有几分复杂。

    “李家哥哥，你爹爹便是李广将军，你为何不告诉他？”女孩胸膛起伏，气息却还稳，不解问道。

    “多谢李大叔。”

    一道闪电劈裂长空，煞白刺眼的电光在一瞬照亮他眼前的景象，惊得刚在雨中站稳的易烨长戟脱手，踉跄着连退几步，几乎跌倒在地——倾盆暴雨中，一匹玄马高高扬起前蹄，马背上的人一身黑衣，头戴面具，青面獠牙，仿佛自幽冥而来，甚是骇人。

    被唤作阿原的小女孩闻声快步跑过来，鼻尖上沁着细细密密的汗珠，眼睛发亮着盯着摊上五颜六色形态各异的小面人，小手却紧紧地别在身后，似乎强自忍耐着，生怕自己伸手去拿。

    马上的青面人手持一柄长刀，居高而下，青铜面具后的目光看不出任何喜怒哀乐，只冷冷看着子青，似乎在嘲弄她的自不量力。

    中间隔着个小面人，两个孩子面面相觑。李敢虽看得出阿原极喜欢这面人，但也知她断不肯收，只得道：“那我替你收着，你想瞧了，便来找我，可好？”

    有一骑自街那头驰来，看见他们俩，跃下马笑道：“三公子，你们还在这儿只顾着玩，李将军回来了！”

    她拍了几下，都拍不掉，心中奇怪，凑近细细端详，这才吃了一惊：“爹爹，你的头发怎么变白了？”

    短铩与长戟相击，火花在雨水中溅开，两人虎口都是一麻。

    秦鼎自门内出来，往内奔的秦原正好一头撞进他怀里。

    “不知道，你呆在屋里别动。”

    雨下得急促，子青出招间愈来愈快，想迫得他手忙脚乱露出破绽来。

    男孩语塞了下，没答话，丢了两个铢下来，一手拿着小面人，另一手拉着女孩跑掉。两人一路跑到街道清冷之处，已瞧不见那小贩，男孩这才停下脚步，舒了口气。

    李敢摇头道：“那可不成，若让爹爹知道我在外头说出他来，一顿板子是逃不掉的。……阿原，你拿好了。”他把小面人往秦原手中递去。

    “阿原，我终于找到你了！”

    “咚！咚！咚！”

    马匹前腿吃痛，嘶吼着急刹住身子，前蹄软软跪倒在地。

    秦原抿着嘴笑，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你喜欢哪个？咱们就买下来。”男孩很是慷慨，拍拍怀中钱袋的位置，“我身上有钱两。”

    “行，那就不给他添胡子。”李敢看出她的心思，遂大度道，“等以后我当上将军，大概就是这般模样。”

    感激他的好意，女孩朝他腼腆一笑，目光复回到小面人，扫来扫去，最后长久地停留在一个绛红将军身上……

    夹杂在雨声中的某个声音骤然闯入耳中，惊得她立时睁开双目，更甚于听见响雷。她屏住呼吸，侧耳细听，当再次听见时，立时跃起身来，伸手要去拿弓箭。

    谁曾料到，这一别便是六年。

    秦原仍是摇头：“不行，若爹爹知道了，会罚我的。”

    易烨被她吓了一跳：“青儿？”

    “快去！”

    没摸到弓箭，子青这才想起因为要换弓，旧弓已经上交，新弓须得明日才能领到。

    “小娃娃！”那人笑了笑，倒也干脆，跃下马来，“你们骑马回去，快些！莫让夫人等。”

    又是一道电光劈下，两人之间迫得甚近，赤面獠牙的青铜面具在闪电下显得愈发狰狞。面具后的人盯着子青，却是彻底凝住不动，只定定地看着她……

    雷声几乎是压着头顶碾过。

    那人似乎并不急于出手，刀在手中轻巧地转了两圈，面具后的眼睛盯着子青。

    “怎么了？”易烨撑起身子，不明白她在做什么。

    李敢笑问道：“怎么，你舍不得？”

    青面人瓮瓮道，隔着雨声，声音听起来愈发怪异。

    雨下得愈发紧，又打了几个雷。

    雨没头没脑地狂泻而下，他居高临下，子青紧紧握着短铩，铩尖上滴着水……身后，马蹄声响，她微侧了下身子，余光瞥见来人，深吸口气，来人仍是一个带着赤色面具的黑衣人。

    急迫的鼓声穿透雨帘，自营中不远处传来，应该是易烨在击鼓示警，子青心上悄悄地松口气，手上仍不敢有半分松懈。旁边的青面人听见鼓声，似乎嘀咕了一句什么，淹没在雨声之中。

    “青儿！”易烨腿还是有些发软，仍硬撑在她身旁。

    “回来了，都回来了！三公子，夫人让我赶紧带你回去！”马上的人伸手来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