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征途（五）

    骤然，身后不远有人低低咳了两声，子青本能回头望去……

    “大冷夜的站哨，怎么连手衣都不带？”他问。

    “没事……”缔素顿了下，还是道，“我祖父辈上有一人，也是善寻水源，我就是想起他来。”

    “今晚早些休息，明日就要进大漠，须得打起加倍精神。”

    子青只好不再吭声，眼角余光看见他自在行囊堆中翻检出一个小酒囊，将军仰头连饮了几大口。既然咳嗽，怎能再喝酒，子青微颦起眉，话堵在喉咙口，她知道此时说这话将军也必不理会。

    “多谢将军，不过我不能收。”子青诚挚谢道。

    “听说是在找水源的时候，让毒蛇给咬了，他硬撑着最后口气爬了半里地。后来在找到他尸首的地方挖下去，果然挖出了水。”缔素眼神发虚地看向子青，“你看我父母不也都是枉死的么，你说，像我们这种人是不是都……命不好啊？”

    由于缔素身负重任，可以免于站哨。而作为队伍中身份最低的小卒，子青站哨时段理所当然地被安排在午夜至凌晨时分。她不得不在刚刚睡着的时候就被人用力摇晃起来，然后被拎到寒风刺骨的外头站哨。

    子青试探地问道，身子尚立在原地不动，毕竟她身负站哨之责，没有将军命令，不敢擅离职守。

    霍去病点点头，又问道：“暗河隔多久才会改道。”

    “将军……你若是病了，就不该饮酒，煎些汤药喝才对。”子青终还是忍不住要劝道。

    “是没有手衣吧？”

    闻言，缔素转身瞥了眼稍远处的谭智和施浩然，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他的身后，子青默默地将木楔又重重地敲了两下，几乎全部没入地面。

    “祖父辈有一人，可惜还没等我出世，他就死了。”缔素神情乍然有些黯然。

    一阵寒风卷过，冷得透骨，霍去病扫了眼子青，强自按捺下唇边的笑意。这个少年在风中竟连脖子都未曾缩一下，背脊仍是挺得笔直，通身上下，唯将手指在手心处蜷缩了下，吸取些微暖意，随即便松开。

    “不过这个不能算是礼物，也不算赏赐。它是……”霍去病脑子转得很快，“……是军需，是将军我派发的军需用品。”

    “怎么了？”

    将军！

    子青只得点点头，她自知人微言轻，定是劝不了霍去病，思量着待回营后将将军的症状告知邢医长，相信邢医长应有良方调养。

    过了半晌，霍去病手持酒囊，慢慢踱到她旁边来，虽未说话，呼吸声有些重。

    “没什么……”子青呆楞了下，便对上霍去病狐疑的目光，只得如实道，“真的没什么，我、我就是觉得有这些骆驼陪着，站哨一点都不闷。”

    如此又过了两、三日，第四日黄昏时分，在马背上展目望去，便已能看见苍苍茫茫的大漠横亘在天地之间。

    被他这一喝，子青忙肃容，背了身去，规规矩矩地站哨，只是这么一会儿，又听见身后传来好几声显然被压抑的咳嗽。

    子青低首微微一笑。

    “把手衣带上。”霍去病又补上一句，“这是命令。”

    他闷声不吭地过去替她拽紧绳子，子青感激地瞥了他一眼，几下将木楔砸入地面，固定住粗麻绳。两人再依次捆扎好其他三个角的绳子，帐篷才算草草搭成。

    “暗河除非枯了，否则一般不会改道，不过若是中间曾遇上地母发怒，就难说了。”缔素顿了下，挠挠头，“这也是我听族人老辈人说的，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缔素返身回来，看刚刚卸下驼货的子青又被指使着支帐篷，因军阶最低，无人将她放在眼中，那么大一顶帐篷也没人来搭把手，就她一个人在忙碌，旁边倒坐着四五个闲聊说笑的大汉。

    “你刚才笑什么？”他突然问。

    这样的性子，可绝不是一般的倔强。

    子青静静等着他说下去。

    “……”

    不过，很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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