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征途（七）

    那瞬，霍去病的喉咙似乎被某物死死地哽住，几乎不能呼吸。

    不愿让谭智再受苦，霍去病手上猛地用力，谭智身体重重地一震，刀哗一下被拔了出来，血顺着他的衣袍直淌到沙地上，迅速渗入黄沙之中。静静站着旁边的数人，皆是与谭智共处多年，彼此间熟悉地如同兄弟一般，见此情形其中几人已忍不住坠下泪来。

    过了半晌，伯颜询道：“要这样压多久？”

    霍去病瞧了两眼，道：“我看他使弯刀还有些意思，绑了带走。”

    “烧得有些高，不过只要撑过今晚，大概就不要紧了。”子青同样低声回答。她伸手找到施浩然右肩头对应伤处的位置，以指用力按下，施浩然低低呻|吟了一声，子青知道所压之处正是痛点所在，遂压住不放。

    子青骤然自梦中醒来，大口大口喘着气，惊魂未定。

    霍去病未再吭声，过了良久，才突然没头没脑地问道：“我记得墨家明鬼，你也相信有鬼魂么？”

    “将军……”赵破奴开口想请示，又知道这个问题着实太过为难。

    “没见过……”子青半仰起头，望向黛蓝苍穹，轻轻道，“可我知道他们在，一直都在。”

    旁边伯颜惊醒，低声问道：“要紧么？”

    “他在发烧，脉搏虽急，但健而有力，撑过今晚，应无大碍。”

    “别拿那个。”伯颜开口制止，“那是他留着定亲用的，你别拿……”说到此处，他眼圈立时又红了，忙举袖胡乱擦了擦，才接着道，“他一个人躺在这里，孤零零的，就让这玉佩陪着他吧。”

    不期然，陇西街头骈宇骞的那句话在脑中回荡着——““我的兄弟们都躺在大漠里，这里离他们近些，我心里踏实。”

    子青侧头，这才发觉将军不知何时坐在了她旁边，他们俩靠得是同一头骆驼。

    霍去病没说话，点了下头，缓缓半蹲下来，一手托起谭智的身子，另一手探摸到他身后的刀柄攥紧。那柄刀插得颇深，他拔了一下，只褪出来小半截，谭智身体毫无生气地颤抖了一下，温热的血自伤口处涌出，瞬间漫过他握刀的手。

    现在，我的兄弟也躺在大漠里了，霍去病茫茫然地想着。

    坑也已经挖好，赵破奴刚要去抬谭智尸身，忽被一人沉默着抢在前头，正是霍去病。以超乎寻常的细致将谭智在沙坑放平整，霍去病方才跃出坑外，看着一捧捧黄沙倾斜而下，将谭智彻底隔绝在他的视线之外。

    “浩然怎么样？”霍去病问道，声音有些低哑。

    赵破奴忍住泪替谭智擦干净脸面，又替他将头发也梳了梳……

    锦缎是现成的，用了一整匹的锦缎，一层一层将谭智包裹起来。

    其他人略略追击了下四处逃散的刀客，由于地形缘由，没追出多远便被霍去病召回，纷纷聚拢过来探视施浩然与缔素二人状况。

    回到山丘那头，能看见谭智无力绵软地靠在行装上，霍去病面无表情地翻身下马，没站稳，踉跄了一下……

    子青探身看了看躺在另一旁的缔素，用手背试了试他额头温度，轻舒口气。再轻手轻脚走到施浩然旁边，依样试了他的温度，烧得烫手，忙用濡湿的布巾敷在他额头上，再替把脉。

    子青迟疑片刻，伯颜已挡开她，依样用手指按在施浩然的右肩上。她又换过一块敷额头的湿布巾，方才蹑手蹑脚返回去。

    两人皆在昏迷之中，幸而都还活着。子青迅速地替他们都检查了一遍：缔素尚好，都是些皮外擦伤。施浩然左肩头挨了一记重的，虽伤及要害，可血流了不少。治外伤的药都是现成的，子青半跪着替他清洗伤口，上药，然后包扎妥当，回复她医士本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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