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绝地（五）

    见将军一马当先，伯颜叱马跟上，厮杀至此，仅余十几骑紧随在他身后。

    再抬起头时，他看见了不远处那位年轻的将军。

    除去平常匈奴士兵不算，卢侯王身侧还有十几名近身侍卫严阵以待，为首三人，个个身量高大，豹目圆睁，马刀染血。他们皆是匈奴人中赫赫有名的勇士，虽不至于以一挡百，但普通汉卒着实不是他们的对手，此役至今，他们所斩杀的汉卒已过百人。

    玄马高高扬起前蹄，他嘶声高吼着，弃了小黄弩，一手持剑，一手持戟，接连将四、五名匈奴人挑落马下。

    火星四下飞溅！

    那人吼道：“拿着啊，你空着手想去送死！”

    刚想把人推开，瞥见污血乱发之下的那张脸，子青怔住，辨出此人正是施浩然。

    他的牙都快咬碎了，不管是对于他还是对于匈奴人来说，这都是奇耻大辱。

    刀戟相击！

    震位轮告急，此时的乾位轮中匈奴人已被绞杀殆尽，乾位为空，伯颜率部赶往震位轮，两旁车轮疾驰转动，很快补上乾位缺口。

    “老大呢？”他朝她吼道，似乎在战场之上，每个人说话都只能用吼。

    两人胶着，互拼臂力。赵破奴力贯双臂，面目狰狞地大吼大叫，带血的唾沫星子隔着刀戟溅到卢侯王脸上。

    子青只看了一眼，便不欲再看。

    鼓声急促，又有所变。

    几支弩矢破空而来，玄马适时地挪了半步，弩矢自霍去病身侧擦过，臂甲被射破，血立时涌出……霍去病连看都未看一眼，穿着破损的铠甲，驰马冲入战阵之中，这个终极阵型已不再需要任何将令，它将会激荡至最后一刻。

    同样是车凌阵法，之前的各个车轮已开始有序散开来，在月光下，马蹄纷沓，浸透着鲜血的绛红在砍杀声中渐渐形成一个巨大的不停旋转的漩涡。

    在大漠中，他险险捡回了一条命，此时此刻，又将命丢在此处。

    他的痛苦没有持续太久，很快有一柄长戟径自狠狠落下。

    不再去理会肩头那近乎要将人撕裂的疼痛，子青咬牙，右手攥紧短铩，叱马亦冲入战阵之中。

    胡笳响起，反反复复的长鸣，是变阵的分外凄厉。

    子青在马背上挣扎着坐稳，左肩的伤血流如注，疼痛非常，疼得让她连手中毫无兵刃都忘记了，只将缰绳在左掌中绕了绕，双腿用力夹了马肚，便要跟上伯颜。

    身侧的匈奴人不知何时被同袍们所杀，子青方看清说话的人正是伯颜。伯颜已无暇再搭理她，一剑割下折兰王的头颅，高高挑于长戟之上。

    忽旁边有一柄短铩被递过来，她本能地想躲开。

    插在伯颜胸膛上的白羽正在渐渐被血染红，双目刺痛，霍去病哑着嗓子问道：“卢侯王在哪里？”

    群马奔腾，夹杂在其中的子青已然回不去，便紧紧跟上缔素，跟着伯颜前往震位轮。

    变阵！

    或是将令使然，或是胸中血气，汉卒无一人退缩，离位与坤位的汉军迅速补上，霍去病双目痛缩，挥剑劈开近身两名匈奴人，不得不再下将令。

    霍去病喉咙哽了一下，再无言语，策马往北面冲杀过去。

    斜里插出的一柄剑替伯颜挡下这致命的一刀。

    又有马刀挥来，子青挥铩挡开，双目充血，一咬牙，将他推下马背，策马继续砍杀。

    那士卒还未死，四肢抽搐着，嘴角泛出血沫，双目茫然地望着苍穹！随即，卢侯王狠狠地拧转旗杆，尖锐粗糙的旗头在他膛内搅动，超出承受极限的痛楚令他双目圆睁，口中不能控制地冒出更多血沫……

    在没有尽头的冲杀之中，她失去了缔素的踪影，幸而伯颜身材高大，在众人马之中甚好辨认。眼界边缘，伯颜的前方似乎还有一个熟悉的绛红身影，毫无缘由的，她近乎是本能地跟随着他。

    他的旁边是个右掌被齐根斩掉的汉卒，似乎全然感觉不到痛楚，捡回自己犹握矛的右手，坐在地上满脸疑惑地想把它再装回去……

    预想中的刀锋并未落下，一只大手擒住她胸前铠甲，径直把她拎到了另一马背上，用几乎嘶哑的嗓子朝士卒们怒吼道：“匈奴王已死，杀啊！”

    几乎在同一时刻，霍去病也看见了卢侯王，然后目光落下，看见那个被旗穿膛而过的士卒。

    脑中掠过在匈奴人中苦苦挣命的赵钟汶，子青说不出话来，只能摇头。她看着缔素，他双目充血，眉宇间昔日的稚嫩仿佛被血洗净，一夕长大成人。

    巨大的漩涡缓缓地旋转着，碾出漫山遍野的鲜血残肢，生与死在其间变得毫无界限，唯有月光森冷地落在这片翻腾的尸山血海之上……

    “汉军威武！汉军威武！汉军威武！……”

 ...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