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长安（三）

    “嗯，都画出来，阿曼便可根据楼兰的地域特点挑出最合适的。”子青点头道，“只有以天时地利相结合，机括才能发挥最大的效验。”

    “嘘……将军睡着了！你千万别又把他吵醒。”她声音小得仅是用气声说话。

    霍去病心中惋惜：“可惜了……若能用在边塞官障也是好事。”

    “你呢？”

    也不必眼睁睁地看着子青跟你去楼兰——这后半截话，他未说出来，堵在心口，颇为憋闷，仰面长长地吐出口气。

    仿佛被定住一般，子青动也不能动，似乎连呼吸都有些艰难。

    他的吻细细浅浅，时重时轻。

    “明器二十八，暗器三十六。”

    “我娘要我悉数记牢之后，便都烧了。”想起当年，子青眉间笼上一层伤郁，“圣上独尊儒术，又因墨家尚武，查得最紧，烧掉书简也是没法子的事情。”

    子青所住之处距离并不算远，下了舷梯，往左行到尽头便是。舱门缝中隐约透出微弱的光线，显然子青还未歇下，霍去病轻叩几下舱门，很快便有人来开门。

    “老将军请用。”

    “将军若能应允此事，李家承此大恩，来日定当相报。”李广有些急了。

    霍去病忙将他扶起，笑道：“老将军请起，折煞我了，快请坐。”

    “他已经连着几日都未好好歇息过了，好不容易睡熟，何苦再把他唤醒。”阿曼声音实在太大，子青生怕他将霍去病吵醒，推着他走，“你快睡去，快去快去……”

    “不过那小子还没去过长安，也该带他去见识见识。”赵破奴很善于自我圆场，卷起面前的竹简，又笑道：“此番大胜，漠南再无忧患，终于好好地歇息一阵子了！我也好久未往家去。我娘自己酿的小米酒，那叫一个香啊！”

    “正是如此！还望将军成全。”李广目露恳切之色。

    赵破奴嘿嘿一笑，搓了搓手道：“其实他们这么想也没错，我家就有个表妹，年方二八，已到了婚配年纪。我娘在家书中便有嘱咐我多在军中留意，若有青年才俊，不计出身，要紧的是人老实，肯上进……”

    夜已渐深，霍去病支肘半靠在案几上，心不在焉地听着赵破奴回报此次出征所擒获俘虏与缴获战利品的清单。

    “将军军中的司律中郎将是老夫故友之子。老夫刚刚才得知，故友已逝，膝下仅有一子，所以……”

    “做什么呢？”他边往里走边问道，待看清纸上所绘图案，“你在画图纸？”

    被他呱噪地烦起来，霍去病连连挥手，将他赶了出去。

    “待下船后，先将单桓王、稽沮王、呼于屠王，酋涂王及五王母、单于阏氏等等人押送进京去。你找个妥帖的人，路上须得以礼相待，不可欺辱打骂。”他吩咐道，倦倦地捏了捏眉心。

    “可不许让他对你动手动脚！”阿曼不放心道。

    “将军……天地良心，我真没打子青的主意。我姨妈好面子，说不计出身那就是骗人的话。我心里是觉得方期那小子还不错，又是羽林郎官出身。将军，你说呢？”

    未料到是他，子青微微吃了一惊。

    始终未再听见将军说话，子青也有几分奇怪，悄悄探身看去，只见将军双目合拢，鼻息浅浅，不知自何时起已然睡着。

    “老将军但说无妨。”

    “将军为何后悔？”

    霍去病抬手制止赵破奴出声，亲自起身，打开舱门来迎李广。

    “嗯。”霍去病想起子青的话，无可奈何道，“你记得替我备辆马车。”

    “……若你走了，以后再想听，可不能够了……”

    “所以老将军希望子青能留在自己军中，方便照顾，可对？”霍去病已然明白，淡淡笑道。

    阿曼朝榻上霍去病努努嘴，压低声音道：“他还杵在这儿呢……”

    “诺。”赵破奴笑道，“人选卑职已心中有数。”

    子青已经推着阿曼行至舷梯口，明明已经距离船舱有段距离，她还是又朝他做了个须要小声的手势。

    “我在边塞官障中见过墨家的转射机，此物威力甚大，以一挡十不在话下，只可惜被弃若废柴，也不知所为何故？”子青颦眉道。

    霍去病冷哼一声，自是不会再去拿图纸，干脆在榻上躺了下来，慢悠悠道：“说得也是，我还不如现下就把你给斩了，干净利落，省得到时候费事……”

    “真没料到，你还会这些！”他叹道。

    子青掩上门，点了点头道：“嗯，这是一些守城时可用的机关器械。”

    “你……”

    “行了行了，你们家那些婆婆妈妈的事莫来烦我。”

    霍去病唇含浅笑：“这点出息，你爹白白给你起了这名字。”

    子青有些着恼，颦眉看他。

    “老将军多虑了，子青两次随我出征，斩折兰，破浑邪，屡立战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他在我军中，我又怎么会亏待他。”

    阿曼半靠着舱壁，时而看看图样，时而探身过来替她研墨，间或着瞥一眼合衣躺在子青身后的霍去病，后者始终静静躺着，再未说过一句话。

    李广暗叹口气，低首饮了一口，尽管比霍去病年长许多，但面对这位年轻将军则完全无法可施。

    “书简呢？”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眼角有几分发涩，阿曼深闭下双目，复睁开来，见子青已又画完一张，便接了她的笔过来在水盂中洗净，道：“今日便画到此处，待改日有空时再接着画，也不急在这一时片刻。”

    四目对视，气息浅浅，舱内一片异样的静谧。

    子青探询望着他，疑惑且有点不安。

    “将军可是也要回京？”

    阿曼正欲还口，被子青颦眉摇头制止住，只哼了一声便无奈作罢。

    霍去病微楞片刻，继而又是一笑：“李三哥若能来我军中，我自是再欢喜不过。只是子青……”他笑着摇了摇头。

    船舱内回复到宁静之中，他立了片刻，想命人传唤子青，话已到嘴边，却又迟疑起来，思量半晌，自己拉开舱门，向军士问明何处是子青的舱房，便缓步行去。

    也不待她相让，霍去病自在榻上坐下，取过一张图纸，不看图纸却皱眉瞥了眼阿曼，语气不善道：“你让他画的？”

    “他？他家又不在京城中。”赵破奴奇道。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他眼中似有恍惚之色，缓缓伸手抚上她的脸，因长年习武，手掌中尽是粗茧，在她脸颊上磨蹭片刻，拇指又抚上她的唇瓣。

    阿曼皱眉，抬腿作势要将他踹醒，子青忙推着他出舱门去，又将门掩了起来。

    似有人在耳边轻轻低喃，随即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只听得她心中一阵...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