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昏礼（九）

    霍去病仰着下巴看她，一副我是将军我说了算的模样。

    霍去病微微一怔，没想到批阅军务花了这么多功夫，难怪腰背僵直，甚是不舒服。原本还想带子青去校场转一转，这会儿说不定她多半是已经歇下了。

    赵破奴领命比他早到数日，已先行处理了诸多杂务，但仍旧有很多军务是必须等他亲自来处理，案几上的竹简垒得高高的，连同旁边榻上还堆着一摞。

    “嗯，李广去了我舅父军中，李敢来我这里。”霍去病看着她，放下水囊，伸手替她整了整发冠，补上一句，“李敢领兵在建威营，你留在我虎威营，与他碰不着面。”

    “亏得他们还能撂倒几个。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若没点本事，还能让你们放眼里。”霍去病顺手就把一直在旁垂首聆听的子青拎过来，好笑道，“就像她当初似的，可没少受你们的气。”

    赵破奴有点忐忑不安，生怕用上兵刃会搞出更大的事来。

    “将军，你……”

    “校场那头在干嘛？谁在哪里？”

    霍去病瞥了她一眼，微微笑着。不给她领兵，并不是因为她没有领兵的能力，而是因为他的私心。身为将领，他很清楚一个领兵之人肩上究竟需得抗下多少事情。子青心思重，若让她领兵，将来出征士卒有所伤亡时，对这丫头必定是个打击。

    霍去病笑着点头，面上神色居然甚是满意：“复陆支与伊即靬原本就是匈奴中出名的悍将，自然身手不凡，否则我就不会特地将他们挑过来。”

    “怎么，还想违抗将令？！”

    赵破奴领命，心里已经在筹划着该把子青安置在何处。既是不领兵，住所便好安置，想来想去，邢医长所在近处倒是还有屋子，子青是医士出身，和老邢挨一块儿也说得过去。再者，确也是无人受得了老邢的脾性。

    子青颔首，然后跟着赵破奴离开。

    “将军！”

    “兽医……”霍去病沉吟片刻，问道，“老邢呢？到了没有。”

    “诺！”

    她瘦弱的肩头上已经撑了够多的担子，他不愿在往上增加更多的负担。

    霍去病回首，目光落在方期对子青连拉带推的手上，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头。

    今年开春时，匈奴袭击右北平和定襄，杀千余人，之后霍去病特地派了赵破奴往这两处地方去征兵，据赵破奴信牍回禀，征得两千余名农家子，已送往陇西。

    绛红衣袍在春寒中翻飞。

    眼看着赵破奴拍打子青，一下比一下重，霍去病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轻咳一声道：“鹰击司马！”

    “我……手底下有兵么？”子青低首，轻轻踢着地上的小石粒。

    方期不服道：“咱们军中不是已经有高不识了么，何必还要这些匈奴降将。”

    帐中气闷，霍去病缓步踱出帐外，只见天上一轮圆月，银白发亮，像是能溢出水来般。远处校场上燃着火把，聚集了不少人在那里，时而风过，依稀能听见喧闹之声。

    “新来的都如何安置了？”

    伊即靬嘿嘿地笑，并不为霍去病的激将法所动，反而朝他道：“将军，要不您下来耍耍？”旧日在匈奴，唯骁勇者才能得到敬重，伊即靬与复陆支之所以与汉军摩擦不断，便是因为他想寻机立威，好让汉将不敢小觑了他们这些匈奴降将。

    霍去病推了把子青，自己也往校场喧哗处行去。

    霍去病轻咳一声，看着堪堪停住手的伊即靬，然后转头望向伯颜，也不急着开口说话，只拿目光反反复复打量他们俩……

    胳膊拧不过大腿，子青没法子，只得诺诺应了。

    霍去病微挑起眉毛，伊即靬的那点心思他岂能猜不着。

    直过了半晌，霍去病才微微一笑，道：“在军中，相互切磋是好事，既能取长补短，还能鼓舞士气。不过咱们素日作战，皆用兵刃，赤手空拳的时候少。既然是切磋，我以为，还是用上兵刃更好些。”

    子青结舌，思量着说实话大概会惹急他，便道：“兼而有之。”

    霍去病立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唇角嚼着一丝浅浅的笑意，然后他转头望向不远处正在操练之中的汉军士卒……

    “不是卑职见外，将军您没瞧见，见外的是他们，压根就没把我们放眼里。”

    “回禀将军，鹰击司马、高校尉与今日刚到的两位匈奴小王在那边。”

    “我不曾受什么气……”

    他顺口唤住巡营的士卒。

    子青也依样施礼。

    待至营门，子青眯起眼睛，微仰起头，望向那面在风中烈烈飘扬的绛红色大旗——一个浓墨厚重铁画银钩的“霍”字。

    “对了，将军，有个事儿咱们得先说好，定个规矩。”子青忽朝着他，神情认真而严肃。

    “去吧。”

    子青不满地抬首望向他：“那我在军中做什么事？”

    “赶着去凑热闹？”霍去病问得自然是方期。

    定川距离霍去病所在虎威营不过大半日的路程，玄马与雪点雕又甚是神骏，还未到半日便听见远处传来雷鸣般的群马奔腾的巨大响声。

    “在军中，我就是司律中郎将，你是将军，你我之间不可有任何逾越军阶的行为。”她郑重道。

    “实话？”他挑眉。

    “将军！”高不识高声唤道。

    一切都与两年前她刚从军那会儿一模一样，连迎上来的人都是赵破奴，面带笑容，只是比两年前脸上多了几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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