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楼兰残阳（四）

    他刚开口便被她打断，“你别问我，我不想骗你，可我答应了他不能说。”

    子青呆愣住，双目慢慢蓄满泪水，然后溢出来，连不成串，破碎零落地往下掉。

    到了楼兰之后，一时寻不到子青踪迹，他便找了商旅中通晓楼兰话的人来打听消息，方知道楼兰王已失踪两日，下落不明。又花钱进一步打听，才隐约听说有人看见楼兰王与一女子骑马往白龙堆去，此后再未出现。

    不会，青儿和阿曼在一起，阿曼不会让她陷入流沙之中，他又安慰着自己。

    子青抬眼，定定地看着他。自从在白龙堆接她回来之后，这还是霍去病第一次问她这个问题，之前他从未提起过这事。

    子青自他身后轻轻拥住他，将脸贴在他背上，汲取着他身上所传来的暖意，目光中却尽是苍凉。

    霍去病却察觉到这绝非意外，眉头深皱道：“是不是肩上的旧伤复发了？”两年前邢医长说过的话他还记得，老邢说过，子青肩上的伤损及经络，弄不好整条胳膊都会废掉。

    “他要我把他推入流沙，他说，他要汉朝的皇帝永远都无法得知他的下落。他是楼兰王，不是刀俎上的鱼肉……”

    子青怔怔看着他，过了许久，才道：“我不能说，他…他不想让别人知道。”

    夜里头，他们宿在客栈之中。

    子青怕他一时气恼，回去与老者较真，忙急急拉着他走了。

    “骂你有用么、若是再来一次，你还是会这样做。”他叹道，转过身未搂住她。

    霍去病在榻上坐下，皱着眉头看向子青。圣谕并非刘彻当面所颁，而是等到霍去病回府之后，才命人传旨，根本就不让他有推托的余地。

    “丫头！丫头……”

    极寒之地，子青想起自己在白龙堆中躺着的那夜。

    他只比子青迟了半日出发，却足足迟了近两日才到达楼兰。一来因为子青所骑走的玄马和雪点雕都是万里挑一的千里马，霍去病不得不特地到卫青府上挑选马匹；二来是他的运气差了些，途中又遇上沙暴，马匹寸步难行，足足等了半日，方能继续前进。

    下朝后的霍去病听说子青离府的消息之后，马上想起子青刚刚见过日磾。

    “他对你那么好，若非他己经死了，怎得会让你一个人在大漠里呢。”霍去病看着他，缓缓道。

    霍去病怒道，丢下诊金，拉起子青就走。

    霍去病于是重金雇了商旅中的向导往白龙堆去寻找，两人带了足够的水和食物，进了白龙堆。

    霍去病却仍不死心，追问道：“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无论药材有多贵重，都不要紧，你尽管开方子就是。”

    白须医工不服，在他们身后道：“老夫是庸医，哼，就算是长安城宫里头的太医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子青撑起身子，看着西边，火烧云布满天空，一轮似血残阳缓缓沉下。

    “傻丫头！”

    回到长安之后，子青只字不提楼兰之事，每日里只是陪着嬗儿。她的话原就少，经此一遭之后，愈发地沉默了。

    “我知道。”

    这一接，她才意识到左手已然使不上劲，连水囊都拿不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水囊落地，洒了一小瓢水。

    “没事，只是不小心滑了一下。”她朝他勉强一笑。

    “哦，那我准备衣物。”

    “对不对？”

    “你……简直就是庸医！”

    “前些日子，楼兰的新王即位了。他们一直都没有找到阿曼，没有人知道他的踪迹。”霍去病望着她道，“你知道我为何从来都未问过你这件事么？”

    医工是名白须老者，诊脉之后，又取金针试探地刺了她的几处脉络穴道，摇头叹气，问子青道：“是不是拿不得重物？”

    霍去病心疼地轻抚她鬓边的发丝。

    “我看着他沉下去，我没想到流沙那么快，人一下子就没了，一点痕迹都没有……”子青沙哑道，她痛恨着自己的无能为力，“他死了，可我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做不了……”

    他站起身仰天长叹口气，多少无奈，多少不舍尽在其中。

    “待回了长安，我再去请太医丞来给你瞧。”霍去病道，“你莫灰心。”

    水刚要灌入口中，子青抬手握住水囊拿开，“不，我不渴。”

    最后一缕余辉消逝之时，她眼前一黑，晕厥过去。

    霍去病拉住她的衣袖，定定看着她，“丫头，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让我很担心。”

    “你若不愿，我可以替你推辞。”

    霍去病将水囊递给她，子青因右手拿着橘子，便伸了左手来接。

    他尽力搂紧她，长长地叹着气。

    老者摇摇头，“她这伤，原来还没有这么重，但自己不当心，定是去了极寒之地。经络受损，如何还经得起冻，唉……废了，废了。”

    “阿曼他……”

    “因为从我见到你的那刻，我就知道阿曼死了。”

    “经络受损了。”

    霍去病瞧她毫无反应，以为她未听清楚，提醒道：“陛下旨意中，要你也同去。”

    “是，天快黑了，丫头，咱们回家去。”

    元朔六年，初春。

    子青看着自己的左手，将手指慢慢地收拢复展开，表面上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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