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东西的身价恐怕也不便宜吧。”
“喜欢,当然喜欢。”她咬了咬嘴唇,九叔叔为了她的生日花了这么多心思,她怎么会不喜欢?
“恒伽,你怎么送这个女儿家才会佩戴的东西?”孝琬在一旁已经嚷嚷起来。
在长长的礼品单子上,长恭意料中的没有看到斛律恒伽的名字。这只小气的狐狸,就知道他舍不得花一个铜子。
长公主似乎微微一愣,“我不过是随口说了一句而已……”
“什么?”恒伽惊讶地挑起了眉。
宫女将她一直带到了苑里最大的游龙殿,只见殿前放置着银质的百五十枝灯,如同火树,蜡泪凝结,看上去好似火红的花朵。
两个绝色美女,以让人眼晕的速度攀爬升上柱子顶部,在距离地面十多丈高度的绳子上面对舞盘旋,打着筋斗,互相从对方头顶跃过。而后,她们时而后退,时而向前,相逢切肩而过,腾透换易,歌舞不辍。
长恭愣了愣,脑海里浮现出小时候,九叔叔拉着她的手怕她摔跤的情景,心里忽然变得无限柔软,仿佛有一股暖暖的流水,缓缓流淌至她的心中,那一股极致的温柔,让人无限迷醉。
长恭的身子微微一震,紧紧握住了那块玉佩,强自忍住了从眼底上翻涌而来的泪意,垂下了头什么也没有说,耳边只有他说的那几个字在回响,“恭喜了,樱桃。”
“长恭,”许久,长公主才缓缓开了口,“若是你身边亲密的人,曾经做了错事,也许是让你会伤心的事,或是伤害了你亲人的事,你——会原谅他吗?”
“三哥,你真好!”长恭若有若无的瞥了恒迦一眼,“不像有些小气鬼,一毛不拔。”
怕则怕心怀痛楚,却茫然不敢相求,不敢尝试,此“不得求”之至苦,才难以解脱。难道不是这样吗?
“王爷,皇上对您真不是一般的荣宠。”侍女在一旁整理着锦缎,一脸羡慕地说道。
不知什么时候,在庭院中竖起了两根大柱,红绳系于两柱间,相去十丈。
长恭瞥了一眼被他牵住的手,虽然心里觉得今天九叔叔似乎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多想,只是觉得这样似乎有些不自在。
孝琬望着他们的背影,什么也没说。只是幽幽问了一句,“恒伽,你说皇上会不会喜欢男人?”
“这个……”她迟疑道,难道这盘子是个古董?
说着,他又拍了拍手,所有的伎人立刻退了下去。
“当然有啊,”恒迦不慌不忙地拎起了手上提着的盒子,“你看这不是吗?”
长公主似乎也有些惊讶,“是啊,孝琬还说了要早一些回来,替你庆贺呢。也许是在替你准备礼物吧,你也知道,每一年他都要绞尽脑汁为你准备最特别的礼物。对谁他都不曾上过这种心思。”
她不解地往前走去,忽然见到前方不远的荷塘边斜倚着一位男子,看起来像是正在闭目养神,洁润细长的身条遮住垂落一地缤纷,那紫阳花铺盛太满,整枝枝条持不住要落下,而水中半轮月色横斜,尽是前尘芳华。
可是,今年看到这些礼物时,在一瞬间的欣喜过后却被不知名的怅然和伤感所代替……
“嗯,我一定尽早回来。”长恭笑了笑,一脚已经踏出了房门。
“兰陵王爷,”宫里的王侍卫忽然出现了在了门口,口齿清晰地对着她说道,“皇上令您即刻进宫。”长恭疑惑的抬起了眼,不是说好了,等她在家中吃了饭就会去陪九叔叔吗?这会儿怎么这么着急?
长恭惊讶地抬起头,只见房内光影斜射,大娘的半边脸沐浴着夕阳,另半边脸却隐没在暗影中。
长公主的脸上有一闪即逝的五味陈杂,随即又牵起了长恭的手,“看看,有哪一个女孩像你这般,手心里都磨出了薄茧,这种打打杀杀的日子也不知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她的嘴角抖动了一下,“恒伽,你还真送得出手啊。这个盘子的价格估计只值两个馒头吧?”
杂耍百戏队伍跳跃欢舞,那些戏子们的服装上都绑有内部安置蜡烛的微细灯笼,活灵活现,怪模怪样,十分逼真须臾之间,消失在庭园后面,如梦似幻,好似海市蜃楼。
“砰!”一声巨响划破了长空,她惊讶地抬起头,只见一丛明媚的焰火在在空中宛如金菊一般绽放,又好似流星一般缓缓坠落,紧接着,接二连三的焰火此起彼伏地被点燃,一支接一支地飞上了天空,整个天空瞬间充满了神奇的、绚丽的、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明亮彩色。飞跃于夜空中的烟花砰砰地爆闪着,从一个图案幻化出另外新的图案。而本来还沉浸在暗影中的庭院地面,顷刻之间亮如白昼。
长恭哼了一声,恼道,“不稀罕!”目光却是忍不住望向了恒迦的手中,在看到那样东西的时候,也不由愣了愣。那是一块质地细腻,洁白无瑕的双螭鸡心玉佩,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贵重的东西她见过许多,可这似乎是第一次,有人送她如此女性化的礼物。
房间里似乎一下子安静下来了……
所有参加舞乐的伎人,都衣锦绣缯彩。灯光照耀下,他们的服装千奇百怪,五光十色,让人眼花缭乱。
“对了,都已经这个时辰了,怎么三哥还没回来呢?”长恭看了看天色,赶紧转移了这个让她心酸的话题。
一支如潮的、鱼贯的队伍渐渐涌入了这里,在摇曳高舞的鱼龙队伍引导下,各种各样的新奇杂耍,俳优、侏儒、山车、巨象、拔井、种瓜等,千奇百怪,眩人眼目,陆续叠沓而来。
恒伽颇有深意地笑了笑,“那么,长恭以后就送给他未来的娘子好了。”
高湛看起来心情甚佳,一连饮了好几觞酒,低声问道,“长恭,喜欢吗?”
“只要你喜欢就好,”他那俊秀的脸因为酒意而浮上了一层淡淡的红色,眼底一丝温柔与怜惜象丝线一样牵扯着她。“长恭,只要你喜欢的,我都会给你。”
九叔叔……此情此景,令长恭有一刹那的幻觉,如果月亮也有心爱的人,那么眼前的男子才是世上唯一能与之相匹配的人。
“好漂亮啊……”她睁大了眼睛,由衷的赞叹道,这种传自于汉代的宫廷焰火,由于要耗费大量火硝石和赤炭,费钱费力,平日里只在皇上登基等大事时才会偶而用到……
只是,九叔叔,不要再有下一次了,不然的话,连她自己都不能肯定是否会再次原谅他……
“浪费吗?”他凝视着她,“我只想让长恭一个人看。”
恒伽在一旁饶有趣味的欣赏着长恭恼怒的表情,淡淡笑了起来,从怀里摸出了一样东西,“行了,刚才是逗你呢,这个才是你的礼物。”
“大娘,如果这样打打杀杀,能换取我大齐的平安,百姓的平安,皇上的平安,我高家大小的平安,我心甘情愿,我宁愿一辈子不恢复女儿身,”她的笑容中带了几分坚定,“我已经失去了大哥,我不想再失去你们,大娘,我一定会拼尽全力守护着你们。”
一阵悠扬的乐声响了起来,长恭听出这是她最为喜欢的《天竺伎》,在这样的音乐声中,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
长恭连连点头,“喜欢,很喜欢,三哥,谢谢你!”
“是啊,孝琬,难道你想让长恭违抗圣命,糊涂了不是,”长公主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儿子,又对着长恭笑道,“那你快些去吧,我们等着你回来再为你庆贺。”
恒伽哑然失笑,“长恭,你是在说我吗?”
“我——会。”她艰难地吐出了两个字,是,这次她已经原谅了他,在她违抗军令赶往晋阳的那一刻,她已经清清楚楚的知道了,对于九叔叔的那种感情,她自己也说不明白。不过,她只知道,在她的心里,九叔叔作为亲人的地位是任何人都难以超越的……任何人。
“民以食为天,万物都一样,所以你看我送上这个小狗的餐盘,是不是很及时?”他笑得甚是狡猾。
“死狐狸,你,你居然随便在路上捡个破盘子给我,你你……”长恭扯着嘴角,被气得差点吐血。这个家伙已经抠门到一定境界,就快成仙了。
长公主也跟着走了出去,在离开之前,还不忘又责怪了孝琬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