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二章 天底下最任性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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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红绡摇头，“我不会和你们争执什么利益，我只是想让她自己决断，而不是从头至尾，便是任人摆布的工具。”

    年轻道士龇牙咧嘴地笑着，“哎，你们看那天上哟。”

    李命虚目而望，“陈放，她是你唯一的子嗣。你真的舍得吗？”

    但是如何，她没有说出来，放在心里，那是——

    香火童子们只是咿咿呀呀，像是嗷嗷待哺的雏鹰。

    “或者说，从一开始，你养育她的目的，就是为了今天能顺利承载起龙魂。”李命说。

    囚上转身迈步，扬起一只手，“走吧，我们该完成任务了。”

    “不要问我，问你的心。”

    陈放毫无犹豫地点头，“就是你想的那样。”

    “残缺？”

    “值得，肯定值得！”囚上目露精光，“今天是天下道儒之争，分胜负的一天，是决定天下走势的一天，也是探究天地玄机的一天！”她看向沉珂，“错过了这一天，可再没有机会了。”

    “这是亵渎！”莫长安怒目看向陈放。

    曲红绡咧嘴一笑，“呵。师父被你逼死了，师叔被你逼得不敢回山，现在，你又要把我逼成你这样子吗？”

    “谁知道呢，或许自玄女消失之际，他就开始布局了。”

    “红绡？”陈放有些疑惑。

    “先生是个随和人。”

    “是被强行抽离出来的一部分龙魂。”李命看着陈放，“然后被置入某个载体里，养着。养着养着，便能睁开眼，做一条不具备大意愿的龙，可以由他人操控。”

    “而今看来，他是以自己的道承血脉培育龙魂的载体。或者说，熔炉。”囚上说，“当初只是以为陈是龙魂转世。如今想来，龙本不是生灵，哪能转世。以陈的生灵之息，承载龙魂之意，这才是陈放的打算。好算计，好算计！不愧是三祖！”她忽地又转语气说：“这样的人，我可喜欢不来。太无情了，太无情了。为了赢，为了大道，什么都不顾。”

    他又答，“你舍不得。你拿出底牌后，你就输了。但你不拿出，神秀湖便要被洛河咬碎，乃至整个北国。”

    “陈师祖。”

    他没有问那是谁，因为他知道那并不是谁。

    “你很好奇这个？”

    陈放摇头，“你的师父死于心不空明，你的师叔是不安分的种子，落不了根。至于你，我从未刻意地去塑造你。你的成长，修炼从来都是最自由的。”

    曲红绡低着头，“我不想变成陈师祖你这样的人。”这句话很伤人，甚至是很不客气地表明了，陈放在曲红绡心里的看法很不好。

    心有灵犀，一点便通。

    只是四步，北国之地，文道崩碎。儒家耗费四千年，在这里建立的秩序与文明，销陨得彻彻底底。

    唯独守林人，沉珂和囚上两位大桼，他们早就知道这个秘密了。

    她昂然抬起头，“这个选择，是我自己做的。”

    陈放摇头。

    那一刻，曲红绡忽然感觉轻松了，感觉解脱了。“陈师祖，我想问，你的女儿，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我的师父，问梅圣人，因为什么而死？”曲红绡看着他，认真问。

    “你怎么知道？”

    “嗯，我知道。”

    “但是，直到我看到了‘三味书屋’，认识了先生、三月、胡兰，认识了梨树、早见、听心……我便不想，以后，我为了大道，去斩断同他们的联系。我承认，我被改变了。”

    “你！”

    “我曾经的确是这样想的。但是——”

    是啊，她这样想来，才发现，先生从来没有说他希望自己成为怎样的人，从来没有给过自己任何决定上的目标。在每一个问题面前，他都会问自己，“你觉得呢？”

    沉珂看了一眼囚上，“没想到，陈真的是龙。”

    “先生，要是我回不来……”

    “那，你能回答我吗？”

    囚上笑了笑，“养龙，他陈放可是很擅长养龙的。当年玄女消失，龙消失之际，他逆势而上，偷了一道龙魂下来，可是却发现没有人承载得起龙魂，后续之事，便不清楚了。”

    “哎，你们看那天上哟。”道士又说一句。

    “我会回答你。”陈放淡淡地说。

    再一步踏出，墨海底下横生断缝，巨大的漩涡升起，海水不可阻挡地往地下渗透；

    远处，在局势边缘上，窥探着这里的曲红绡身形颤了一下。她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灵台子。

    莫长安无话可说。任何的言语、愤慨，对陈放来说都是徒劳的，他只需要看到自己赢下对局便是。

    忽然，一道声音穿入这里，将众人的目光吸引去，“陈师祖！”

    “先生，我能给你我的答案了。”

    更远处，庾合只觉呼吸困难，他的脑海里，全是“牺牲”二字。要牺牲谁？自然是那令自己朝思暮想的周若生啊。

    “没问题，到时候我和你一起。”

    百家城废墟的北面雪地里，胡兰望着天上的骇人场景，胆战心惊。她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眼见着那洛河化作的巨兽，要朝神秀湖吞来，她升不起反抗之力，便要害怕得闭上眼。

    囚上哈哈大笑，“三个你年龄加起来都不够我，问我怎么知道。你真可爱。”

    陈放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太上之道，本是如此。唯我之道，本是如此。”

    法相高高抬起脚，一脚朝洛河张大着的朝神秀湖咬去的嘴踩去。便是踩断江河，让大水横溅东土。但是，片刻后，那横溅而落的大水又重新被召回，融入其中。

    “不再看看局势？”

    言语已经很直白了，李命直白地把“死”说了出来。周若生的结局也很明显，就是死去，魂归洛河间，从此以后，要守着洛河，直至魂飞魄散。

    陈放眼神未有丝毫变化。

    “她很大方，不会要你还。”

    陈放听到了，平声道：“李命，已经没有玄女了。这个时代，不需要玄女。”

    陈放坦然点头，“是的，这是亵渎。”

    “是师姐！心里的悸动，是师姐传来的！”

    “好！”莫长安言语一落，顿时数不清地符篆从他怀里飞出，将被隔断的大潮重新连接起来。为确保大潮不断裂，导致剩下的母气无法进入祭坛，他本人则是以身为符，化作连同祭坛和断裂的大潮的桥梁，承载母气。

    那一刻，胡兰未见师姐身形，未闻声音，未觉生息，便知，师姐再向自己借剑。借那“一剑”的剑意。

    此言一出，如惊雷滚电，席卷整个神秀湖，落进所有关注着这里的人的耳朵里。

    那一刻，曲红绡心里的悸动达到极致。同遥遥在北的胡兰连通心神。

    希望，一切安好。

    “先生，要是我回来了，准许我喝醉一回吧。”

    李命看向漠然一切的周若生，又看向陈放，“陈放，从她诞生起，你就做好了牺牲她的准备吗？”

    “先生，便容我任性这一回。”

    再一步踏出，整个神秀湖山摇地动，湖潮倾泻。

    废墟的某一处，略显邋遢的年轻道士蹲在犄角旮旯里，逗弄着面前颜色形状各异的香火童子。香火童子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嘴里全是咿咿呀呀，呜呜哇哇的声音。

    “从血脉上说，是。”

    天上，盘踞着的洛河，化作猛兽，张开巨大的嘴，朝被拔起到空中的神秀湖咬去。

    “你来这里干嘛？”

    曲红绡望着天上的周若生，问：“天上的姑娘，是你的女儿？”

    再一步踏出，从潮汐城开始的大裂缝，以万里为计数单位，迅雷般向四周蔓延；

    若再踏出一步，便要灰飞烟灭。

    “就像宁江湖一样。”李命继续说。

    她立于废墟上，心中灵犀大开，瞬间抽空这天下的灵气，然后，拔剑而上。

    “先生，我做得对吗？”

    陈放毕竟是大圣人，能轻易地把许多看似不相关的事情，联系起来，他想起先前第一次在百家城见面时，曲红绡口中提起过“我的先生”。他念此，便说：“或许，我该见一见你的先生。”

    “先生，我找到师妹了。”

    “你是天底下最任性的学生。”

    一个人的剑意怎么能借给他人呢？胡兰想不通这一点，但是她能感受到师姐此刻在想什么，要做什么。于是，她毫不犹豫地打开心神，收取体内的一切阻拦，让师姐去取剑。

    “是黑石城！是师姐拔剑那个晚上！”

    她闭上眼，在驳杂的气息中去寻找，感受到某一道气息后，她以心去问：

    “我尊重你的选择。不论你是想自己走纯粹的大道，不看四野，不被影响，一往无前；还是想同三两人为伴，不管命运如何，遭遇如何，你们都有着自己的目标，一路上，或有羁绊，或惺惺相惜，或总起矛盾。都可以。不论你走向那一方，你都是我的学生，我一样会教你读书、伴你成长。只是，不论如何，你既然做了选择，便要为你做的选择负责，若你以后后悔了，不愿继续前进了，不要试图去埋怨他人没有帮你，因为，路摆在你面前，是你自己在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