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三月没有很欣喜,只是觉得很满足。“老师你费心了。”
叶抚笑道,“那你取个名字。”
这一看,就一头扎了进去。
这天夜里,秦三月伏案挑灯,开始整理《洹鲸志》。洹鲸的心性智力毕竟只有八九岁,它能讲明白一个故事已经很不错了,自然不会有如何如何分明的条理与顺序。秦三月编撰嘛,也就是修饰与调整,照着时间方位等等顺序,让洹鲸的故事更加易懂。
“真的那样的话,岂不是要印我的名字?”秦三月讪讪一笑,“有些尴尬。”
因为洹鲸之船这次是从东土启发的,所以乘客大都是东土人。东土人,受儒治影响颇深,特别崇尚书文,写书的不少,想要通过写书赚钱得名的也很多。自然地,兰山坊相较于天问书房其他小分部,更加忙碌,每天都有不知道多少书送过来。
往后的天里,叶抚和秦三月都各自再回到他们的生活里。
许作书笑道,“周作书,长山先生那般人物,也不会因为一篇文章没有问世就泯然众人了吧。”
“真真假假不影响商人做生意,能赚钱的,他们求之不得。”
刻意提到南区,自然是因为南区是整个船上最有钱的地方,住在那里的自是有钱人。而有钱人的书,一般而言,都是默认通过的,到作书房来是过一道程序的,由作书们评判,什么文章由书房印刷,什么由作者自己印刷。
秦三月呢,依旧对洹鲸的故事和深海的美景乐此不疲。用昼出夜伏来形容她合适极了,早上早饭一过,打声招呼便立马出门去,到城区外,在边缘之地,看着法阵里的深海,听洹鲸讲述一段又一段埋葬在深海里的故事。
“各有目的,相互联系,互不影响。利益促成目的,目的激发利益,双向共同。”叶抚说。
“尽量大气一点,别太小家子气了。”
文书愣愣地说:“刚走,应该在一楼。”
叶抚说:“你自己的作品,自己决定。”
看着看着,她觉得好似自己已经变成了那头洹鲸,在成千的悠悠岁月里畅游。是深海里的一切。点点滴滴、秘辛、古闻、逸志……
许作书还是觉得周作书有点迂腐,思想太过传统了,文人劲儿咬得紧。但她也不好说些什么,毕竟他是前辈。
“那,就这样了。”秦三月肯定道。
“我也不是为了赚钱才编撰这本书的嘛。”
秦三月的文字是比较独特的,在这本《洹鲸志》里,她很少用带有戾气的词,基本见不到。很平和干净。这十分符合她的性格,见字如见人。虽说故事是洹鲸的故事,但视角却是她自己的视角,好似这些故事都是她自己亲眼所见一般。在她这个年纪来说,是很厉害的了。
叶抚开始看了起来,从一个名叫“西海旧事”的分卷开始。
叶抚笑道:“很不错。我可是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完了的。”
秦三月推门而入,表明来意,“老师,我想给你看一样东西。”
兰山坊三楼的作书房里,是如往常一般怨气冲冲。
兰山坊。朝天商行旗下坊刻天问书坊的小分部。正处繁华街道,来来往往进进出出的人不少。
想到最后,她也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态,将这个故事从《洹鲸志》中删去了。
秦三月推开门,探出头问:“老师,怎么样了?”
叶抚问:“什么?”
每日的书房依旧是被叶抚承包。他似乎是爱上了一个人在房间里,鼓捣这鼓捣那,也不怎么出门,也就是每天晚上,会挑出一些时间来,跟秦三月说说话,听她讲今天又碰到什么什么事,又听说了怎样怎样的故事。
“真的要印刷吗?”秦三月又问。
“大气?”
周作书提醒:“许作书,你是新人,我作为前辈得提醒你,南区的文章是最没有审读价值的。”
洹鲸志?是写洹鲸生活习性的吗?倒是少见。
周作书吹起胡子说,“普通甘愿普通,那一辈子都是普通!想当年,长山先生还未成贤人,一片文章,惊动天下读书人。若是那时候把那文章当作卖不了钱的文章,岂不是世人就见不到那片文章了?更甚者,可能都没有长山先生了。”
“到了中州,应该就没有这么清闲了吧。”
侍女便照办,接过任务,就马不停蹄地朝城中心去了。
叶抚摇摇头,“认真看书是基本态度。”
“不想跟本名脱开嘛。之前在书上读过,说‘秦’是由古姓‘姬’和‘嬴’变来的。我是女的,那就用‘姬’咯。老师你又说要大气,思来想去,觉得两个字的名字更有力道。所以就姬月了。”
“此言差矣。”周作书一本正经地说:“文人讲究心气,若是一口心气提不上来,路就断了。也正是因为如此,我们这类作书郎才要帮助那些有才气的人发光,不能跌了他们的心气。”
周作书正坐摇头,“那可不行,文人不能跌了志气。有人想赚钱,但要过我这一关,必须得有点水平。要是全都赚钱去了,以后谁还写那些让人眼前一亮的文章啊。”
叶抚的声音响起,“进来。”
“相信我的眼光。去吧。”
“呵呵。”叶抚轻笑。
也就是在那样一天,洹鲸碰到了同它说话的第一个人。它记不得样子了,只记得有这样一个人。它对那个人的形容是,很厉害很有趣。
又将一本放到自费区后,她有些累了。喝口茶,歇了歇,再看去——
“这样啊。”秦三月一听到坊刻有些不太自信。坊刻印刷就意味着出书,要印上她的大名,让很多人看到。“又赚不到钱,没必要吧。”
“好吧,不打扰老师了。”
在整理的时候,秦三月注意到一个很奇怪的故事:说是在五百年前,洹鲸遇到了第一个将它唤醒,并且能和它轻松交流的人。记忆中的那一天,有人在天上,一剑落下来,让整个东海一分为二,剑气卷食海水,横落而下,如入无人之境,势不可挡,将东海横流成两边后,剑气还直入海底,斩开了沉降不知多少年岁的淤泥,以及潜藏在最底下那一片坚硬的山石,让海水分流、海底火山爆发,地震与海啸席卷整座天下。没人知道那一剑是谁的,从哪里来,也不知道为何会有那样一剑。
“再过些时候,多涨点阅历,你也能写自己的书了。”叶抚说。“我觉得,这本《洹鲸志》,可以让坊刻印刷。毕竟那么有趣的故事,掩藏在大海里,实在是可惜。”
直至五月,已成卷成册。
许作书开始审读起来。
咚咚咚——
“说得好俗气。”秦三月咂舌。
叶抚瞧了瞧秦三月,然后说:“也行,反正是你自己取的。”
……
作书房的门被敲响。
他有理由相信,秦三月,不,姬月这个名头会传开来。
神秘且十分真实的故事,干净不着戾气的文字……
周作书一听是南区的文章,招招手,“搁一边儿吧。”他也是知道默认通过这个规则,所以看都不想看,毕竟那些文章再烂大都可以印刷,这实在是让他接受不了,一想到烂得难以下咽的文章还能在市面上流传,就难受至极。
“跟人打交道啊。”
看题记里有这样的湖。她不禁皱眉。洹鲸这种生物她知道,根本就无法与人类沟通,而这说一头洹鲸的所见所闻……那应该就是幻想志怪文吧。她想,姑且看看故事性足不足吧。
“这是事实。”
“文人的气节有那些贤人君子圣人撑着,普通的还是照着普通的来吧。”
“那就姬月?”
接着,文书看见许作书兴奋得颤抖,只见她如捧着至宝一般,捧着那本书,激动地说:“大作!大作!卖钱的大作!要卷起寻海浪潮的大作!”她转身,不顾形象,激动问:“周作书呢?”
“进来。”
“为什么想到‘姬’呢?”
到第二天见晨晓后,他才合上书的最后一页。感想自是在心头。
“要不,老师你给我取?”
秦三月狐疑地看着叶抚,“我都要怀疑老师你以前是不是做过生意。”
在读书写字这件事上,秦三月不如胡兰那样有悟性,但比起胡兰来更认真更脚踏实地,所以往往能从她的文字里分明地见到成长。
是这样的,她想,是这样的。
读过十来本,她发现这些有钱人们的文章都有一个共性,就是很想写所谓的自己的东西,一股脑地往里面堆辞藻,语言怎么好听怎么来,然而这样一来,故事性反倒不强了,大有种无病呻|吟的感觉。说文字能力,的确不错,但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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