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二章 羽衣（十一）

    一盘盘菜进了锅，热气腾腾的是火锅，也是她们重逢后对彼此的心意。

    白薇又说，“所以，我希望你这次做个看客就是。我知道你正直善良，但你说了，江湖之事，力所能及，而这次，并不是你力所能及的。”

    “好嘞，不多打扰了。”李四点点头，重回柜台。他从柜台里看向白薇，现在的白薇给他一种更加深沉的感觉。若说初次见面，白薇还是那个安静娴雅的清瘦姑娘的话，现在似乎已经是像叶先生那样了，与之相处，犹如清风拂面。

    “挺好的。”

    “当然，我可不会骗你。”白薇笑道，“我还计划着翻了年去一趟中州呢？”

    “你也要去中州？”

    “这样啊。”甄云韶皱起眉，“那其他砍树人岂不是上当了？要不要……”

    甄云韶捂住脸。

    “以前啊……”甄云韶迷茫地念叨着。以前的自己，是什么样的？现在的自己，又是什么样的？她不清楚，但是她清楚这不是自己需要去思考的事。自己是什么样的？这种问题总是留给别人回答的。

    “原来你是这么看待那个时候的我的啊。”

    甄云韶稍稍惊讶，不过转念一想，白薇既然成神了，那么知道自己身份也并不奇怪。

    白薇摇摇头，“小韶，不要那么善良，其他砍树人与你我无关。”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白薇稍微认真起来，“不过，你既然是砍树人，那我还是跟你说说吧。”

    菜品陆陆续续地送了上来。

    她抬头看着空空的对面，不由得想，已经多久没有跟人一起吃饭了呢？三个月？半年？一年？

    白薇表情僵住，眼睛闪动，立马做出泫然欲泣的神情，“好啊，我一直以为我们是朋友，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你根本不这么想！”

    似乎，快一年半了。

    甄云韶有些诧异，“你知道我用剑？”

    甄云韶笑笑，“好啊。”

    “是吗……”甄云韶有些低落。

    以前，她喜欢吃素，因为行事清淡，连着胃口也很清淡。但现在，她喜欢吃荤，不是因为行事荤辣了，而是酒肉穿肠过的滋味儿，实在是让人着迷，让人欲罢不能。

    “多好啊，闯荡江湖的俏丽书玉。”

    “还在读，毕竟是习惯嘛，改不了，也不想改。”

    甄云韶情绪又回升起来，“真的吗？”

    白薇拍了拍额头，吐出一口气来，“哎呀哎呀，不要说这些烦人的啦，我们就好好吃着火锅聊聊天吧。”

    白薇眨眼笑道，“那不就对了。”

    “那就闯荡江湖的美女剑客！”

    那个不爱说话很爱吃火锅的小姑娘。

    白薇颇有些俏皮地说，“那可说不好哦。”

    “别这么说……”甄云韶到底是架不住坏女人的捉弄。

    “发型很适合你。”白薇笑意不断。

    “没关系，别人听不到。”白薇说，“你虽然是砍树人，但我希望你这段时间好好感受黑石城的生活便是了，机缘之内的，不必要去找寻，反正都是些没用的机缘。”

    “这么说，怪让人害羞的。”

    甄云韶愣了愣，破口笑了起来，“你还是那么有趣。”

    修行之人，胃口总是极大的，再怎么娇小清瘦的身材，胃口都不见得小，何况甄云韶也并不是娇小的个头，是实实在在高挑欣长的。

    甄云韶不自然地将手放到桌子下，笑道：“不拿书笔，就粗糙了。”

    “再说一遍。”

    甄云韶的情绪从极大的满足畅快，一下子转到极致的震惊中。猝不及防让她以为自己生了错觉，以为自己根本没来到这里，只不过时睡在阴暗潮湿的破庙梁上，做着一个美丽的梦。

    “我也不是可怜你，只是觉得上面那些人罔顾他人性命，很没有读书人的样子。”

    吃得多，吃得开心，就容易着迷。她浑然不觉，自己对面坐了个人，当然，这大程度上跟对面的人比较特殊有关。

    白薇个头不如甄云韶高，两人都正坐时，她眼睛便微微向上。静静地看着真甄云韶，目不转睛，波光流连。

    小二的吆喝声打断甄云韶的恍惚。她偏头看去，小二端着热气腾腾的火锅过来了。小二将锅往桌子上一放，赶着说，“客官，菜马上来，稍等。”

    “啊，好久不见。”甄云韶连忙将筷子放下，看了一眼白薇，然后挤出个笑来。

    “才不是因为吃火锅！”

    甄云韶可不会说出“因为你”这种暧昧矫情的话来，她也渐渐意识到白薇是在故意捉弄她，直接拒绝回答。她岔开话题，“话说回来，你现在……”

    “真的吗，我们可以一起啊！”甄云韶激动地说。

    “真是跟以前不一样了呢。”白薇没有感慨，由衷地说。

    甄云韶咯咯笑了几声。她想，这样的白薇虽然不像以前那般安静娴雅，但似乎让人觉得更加亲切了，似乎有着让时间缓慢下来的本事。

    李四无端地想着一些事，晚秋初冬之际……他出神地看着门外细雪，细声呢喃，“那个小姑娘好久没来过了……”

    “你不是在那封信里说过了嘛，怎么又说。”

    白薇深吸一口气，再吐出。她玩得很开心，是在以前的甄云韶那里体会不到的快乐，久别重逢的逗弄彻底弥补了她内心对“朋友”的缺憾。她相信，如果是以前的甄云韶，一定会游刃有余地应对她的所说所做，因为以前的甄云韶无法踏出与人相隔的那一步。

    以前她有多么不愿与人深交，现在就多么渴望与人深交。这份渴望让她面对白薇时，变得谨小慎微起来，变得“嘴笨”起来，生怕自己言行的错误让白薇讨厌。现在的甄云韶，面对“朋友”，是卑微的。有多渴望，就有多卑微。

    短暂的发愣后，甄云韶局促起来，变得不那么意气风发了。再见白薇，她很高兴，但高兴之余，有些不知所措，因为她知道现在的自己不再是白薇所熟识的那个自己了。

    以前那个总是与人保持距离的甄云韶如同水中月，无法触及，无非窥伺心扉，她与人交谈也总是淡然正派，从不会说任何一句无忌的口语，也不会局促、尴尬、茫然、羞涩，更加不会躲闪别人的目光。

    “啊？”

    甄云韶无法说些什么，她只是看着白薇问，“你呢，你要做到什么地步？”

    “没有没有！”甄云韶摇手晃头否定。

    直到甄云韶一筷子进锅，发现牛肉吃完了，想要喊小二再加一份时，她的目光一瞬间聚焦到对面。

    甄云韶憋住一口气，“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甄云韶眼神茫然，恍惚地看着白薇问，“朋友……我们是朋友吗？”

    甄云韶被瞧得不好意思，过往回忆也因为白薇的出现，一股脑地涌现，让她一时之间忘记自己该做什么，只是躲闪开目光，“我脸上有东西吗？”

    白薇是很想跟甄云韶一起，但是她想了想自己复杂的情况，叹气道，“很可惜呢，我大概不能跟你一起，有其他事。”她还是对自己那个所谓的“东宫”的身份耿耿于怀，而且她感觉自己离成为“东宫”越来越近。她无法预料自己成为“东宫”后是什么样子，不想因此伤害到甄云韶。

    甄云韶双手捂着自己束起来的马尾，小声说，“不要取笑我。”

    白薇吸了口气，“小韶，你要清楚，若你是读书人，那你自然可以为读书人正骨正气，但守林人可不是什么读书人，他们只是占据了修仙资源的阶级的主要代表，他们的第一目的就是资源与利益，可没有什么骨气，要真说有，那么利益是他们的骨气。”

    “话说，那天晚上，你醉酒的样子真可爱。”

    “话说回来，你为什么在这里？”甄云韶问。

    见及眼神，白薇知道李四在想什么，便笑道：“碰到旧友，便来看看。”她一脸温柔地看着角落靠窗的甄云韶。

    甄云韶很喜欢店里的味道，热气腾腾的，胡辣麻香的。她也很喜欢这座小城的街道，“干净，温柔。”用温柔来形容一条街道，她想了想，如果是以前的自己，大概不会这么说。看着这样的街道，想着“干净，温柔”这样的形容，甄云韶不由得想起一个人。初见之时，那个人给她的感觉，也能这么形容。

    “嗯……是这么个说法，但这无法被改变。”

   &n...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