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八章 山水楼之初（下）

    “没什么说的。”第五蔷薇开口。

    “他只是历史观测者，但你承下了，便不只是历史观测者，还是记录者，以及最后的赞歌也将由你抒写。这是很艰巨的任务，艰巨到如今天下已经找不到人来做了。”莫长安站在何依依身边，幽幽吐气。

    第五鸢尾愣了愣，“你还是医师？”

    莫君雅笑道，“鸢尾姐，你还看不出来吗？周周那丫头根本就是害羞了。”

    “是啊，这就是守望之人。”

    “那是谁？”

    她将何依依推过来后，一个人坐到角落里，不说话，也没有什么神情。

    莫君雅转过身，无奈地说：“鸢尾姐，做什么事你都游刃有余，怎么唯独周周这件事，这么放不开呢。这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吗？还是说，你是太过在意她了，反而放不开。”

    “那可不行哦，小君雅现在是大人了。”

    何依依说，“以前太过自大了，强行念了《朝巳》祭祠，就落了一身伤。”

    “哼，你就是要面子。别当我不知道，每次月圆之夜，你都一个人盯着月亮看许久。”何依依不依不饶，“好几次一个人出门，你以为我不知道？肯定是去第五家了，只是拉不下来脸进去罢了。”

    虽说莫家是符道大家，但到底还是一群读书人的家族。

    神秀湖也依旧是家族割据的地方，上一次大潮的洗礼不仅没有打破原本的格局，反而因为最后祭命司与巫告“借天”的“恩泽”变得更为强盛，家族之间也因为共患难，已经稀疏的了关系重回密切。秉着一股向上，不断攀登的势头，现在的神秀湖不可谓不朝气蓬勃，又有着莫长安为大圣人坐镇于此，引来的地方气运形成了自然的内循环，没什么打搅的话，大家理所当然地认为神秀湖将以全新的速度发展，一跃成为天下数一数二的势力。

    白柯湖，神秀湖大家莫家所在之地。这里景色依旧，虽说在神秀湖众多湖泊之中并不算大，也不是灵气最为充裕之地，但风景很好，大雪天里，往湖中看去，雾气丝丝缕缕，不浓厚也不浅薄，印衬着湖中垂钓人、雪鸟点波、绿营天鹅、含水鸭等，恰到好处，临靠陆地的吃水树丛里，依稀能见到有人捧书朗读。

    “谁啊，芊芊出关了吗？还是经年哥他们来了？”

    “感谢老师教导。”

    大潮后破碎的神秀湖，修缮至今，也恢复了本来的样子，依旧神气，依旧是东土最为强大的地方，甚至现在有了个被熟知的“大圣人战斗之地”的身份加持，比以前更加繁盛了，数不清的人来这里常驻，只为可能残存在这里的大圣人之意，若是运气好，得一份意，便是莫大的机缘，从此修仙一途可谓平步青云。

    第五鸢尾微微翘起嘴角，“我又不是小孩子，才不需要君雅师姐去接呢。”

    “开玩笑啦！”

    平日里，他们便是这样，一个在二楼，一个在一楼。只有每日熬汤药的时候，第五蔷薇才会下来。至于何依依的饭菜伙食问题，全由一颗辟食丹解决，汤药的味道不错，勉强给他添个味，他差不多半年没有闻到过烟火气了。而内急之事，也全全由神通消化解决了，其余琐事，大都也是别人帮忙料理。总之就是，第五蔷薇一万个不愿意跟何依依相处，不愿意到她自己甚至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不愿意。

    第五鸢尾笑道，“你自己还不是一样，自家妹妹理不清楚。”

    之后，三人又聊了一些其他的，何依依请教了一些问题。第五鸢尾也或多或少了解了一些关于第五蔷薇近段时间以来的事，莫君雅黏着第五鸢尾不放，好好地享受了一把做妹妹的感觉。

    第五蔷薇的神情一下子就冷淡下来。第五鸢尾以为妹妹会立马生气地让她离开，但第五蔷薇只是不咸不淡地偏过头，“好久不见。”

    第五蔷薇个子偏小，整个人被莫君雅挡住了。

    沉默着，不出声响。

    第一次见面就叫得这么亲切……第五鸢尾想着，觉得这个人挺不错的啊，气息也很平和，哪里像第五蔷薇形容得那么奇怪。她笑着打招呼，“你好。”

    “很想见识一下呢，照料星辰之人。”

    “嗯，我不会阻拦。”

    临行前，几个熟络的人都来送行了，第五鸢尾也在其间。

    第五鸢尾一下子慌乱起来，不过她马上让自己镇定下来，笑着对第五蔷薇说，“蔷薇，好几不见。”

    “这就是历史长河的守望之人吗？”

    “辛苦了。”

    随后，门内传来脚步声，脚步声越近，第五鸢尾越紧张。

    “老师……”何依依幽幽道，“再见。”

    “我自己。”

    第五鸢尾听着，以为第五蔷薇受了欺负，气势一下子就上来了，“他人在哪，我去教训他！”

    何依依看着她背影说，“就叫山水楼吧。”

    随后，莫君雅冲着第五鸢尾使了个眼色。

    莫君雅摇摇头，拉着第五鸢尾向内屋走去，“待会儿见我眼神行事。”

    直至傍晚时分，第五蔷薇才回来。

    “芊芊还没出关，你那几个哥哥上次受了刺|激，现在忙着修炼，哪里都不肯去呢。”

    “叶先生说得没错。你要吃百家饭长大，要学习的不只是儒家的文化，什么都要学，什么都要去了解。”

    “小游儿又想让我带桃酥了吗？”莫君雅抚弄着小男孩儿的额头。

    “不要灰心，老祖说了，你的伤很特殊，但并不是无法解。”莫君雅安慰道。

    “真的。不过到时候你一定不要向她道歉，也不要说什么会一直照顾她之类的话。”

    “长安先生？”

    待到他们说完后，一旁的莫君雅“翻脸”了，踢了踢何依依的轮椅，“好小子，贴那么近是想占我鸢尾姐的便宜吗？”

    “啊？”

    前三次，她都被据于门外。

    “含墨……”虽然第五鸢尾没能理解何依依的意思，但还是选择点到即止。

    第五蔷薇认真地看着她，“我说了，你没有做错什么。”

    “君雅师姐好！”

    “我给它取名含墨。”

    莫君雅这才不舍地放开，随后嘀咕道，“鸢尾姐果然是个让人无法自拔的毒药。待在鸢尾姐身边，会上瘾的。”

    莫君雅瞧着第五鸢尾这副样子，在心里疾呼没出息没出息。“进去说，进去说。”她连忙打圆场，顺口问第五蔷薇，“周周，何依依那小子怎么样了？”

    “蔷薇！”第五鸢尾在后面喊了一声，第五蔷薇顿了一下，没有回头。

    “不会后悔？”

    “你有很多心事，我希望回去后你能找人说说。兴许那样，会对疗伤有帮助。”

    第五鸢尾下意识地抖了抖，莫君雅握住她的手，给她以心安。

    第五鸢尾拢了拢雪批，望着莫君雅活泼的背影，笑出了声。

    第五蔷薇到了第五鸢尾面前，便别过头，不肯看她。

    “那，你要接下吗？”

    莫君雅在一旁惊了，看着何依依，眼里满是赞叹，好小子，一言两语就揭穿了别人，说话也不留退路。

    第五鸢尾看了看角落里的第五蔷薇，小声问：“一直都是蔷薇在照顾你吗？”

    第五鸢尾一脸苦楚，“我不知道。以前我还亲自去南边叠云国找过她，但那个时候她说一辈子也不想见到我。”

    “君雅师姐穿得这么好看，是要去百家城吗？”一个小男孩笑嘻嘻地看着莫君雅。

    一种无法言说的神机笼罩着何依依，这如同天授，又如命运的羁绊。

    何依依笑了笑，没多说什么。

    “谢谢你。”何依依笑着说。

    第五蔷薇转身，迈开几步后，背对着何依依说，“等你伤好了，我就离开。”

    “我果然不行。”第五鸢尾自怨自艾起来。

    “我想，应该能拿起那本《春秋卷》。”

    小男孩呜耶地叫了一声，欢快地跑开了，“师——姐——一——定——要——记——得——哦——”

    “嗯。”

    何依依无奈道，“君雅姐，我又不是小孩子。”

    何依依摇摇头，“我只是感觉该那么做。长安先生也说了，适合我的只有我自己清楚。”

    第五蔷薇面不改色，依旧冷淡，“我只希望你快点好，那样我能早点解脱。”

    “啊，的确是好久不见了嘛。”

    第五鸢尾一下子识别出了好几道药材，但有一样她识别不出，气息很缥缈。

    第五蔷薇脸憋得通红，最后，她狠狠地踢了何依依轮椅一脚，跑去二楼了。

    莫君雅当前，敲响了门。

    第五蔷薇从二楼下来，默不作声地走到何依依背后，推动他向前。这好似成了她的习惯，做起来很自然。

    何依依笑道，“在这神秀湖半载，总还是听闻过陆修文前辈事迹，每每念及，只觉敬仰，想着，若是有一天自己能承下他的意志，当是一种无上的荣誉。”

    何依依苦笑摇头，“哪有什么了不起，只是一厢情愿。”

    “很了不起啊。”

    “病怏怏的，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第五蔷薇咬牙道，“我天天伺候他，他还有事没事就生我气，我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他。”

    直到中午，她们才离去。

    夜里，入睡的何依依，依稀察觉到第五蔷薇出了门。

    次日，他们备好行装，同风雪一起，遥遥远去。

    莫君雅冲第五鸢尾眨了眨眼，示意她走前来。第五鸢尾紧张兮兮的，刚见到第五蔷薇差点奔逃了，她小心翼翼地走前来。

    “你，可以吗？”

    第五鸢尾蹙起眉，有些难过。她还有很多想要同妹妹讲。

    “才没有过分，鸢尾姐就是这样的！别人都看出来了，就你看不出来！”说完，莫君雅不等第五鸢尾反驳，加快速度，向前跑去，边跑边笑着说，“鸢尾姐快点！”

    “我叫何依依，一介书生。”

    “我，不可以。”第五蔷薇说完，大步离去。

    “怎么办？怎么办？”第五鸢尾手足无措，连忙问莫君雅。

    平日里聪慧的第五鸢尾，这个时候，迷糊得跟局外人似的。

    莫君雅一改平日里的稳重和可靠，变得好玩活泼。她双手捏着，背在身后，走在前面，一步一步，踢踏着雪地，“走吧，鸢尾姐，我带你去周周那里。”

    莫君雅笑着点头回应，身位莫家这一代的领军人物，她有着包容一切的亲和里。

    “哼，这次我怎么说也要让你们姐妹相见。”

    北国风光依旧，自上边陇北雪山“千里冰万里雪”之景，白色一直蔓延到神秀湖下面的荒原。兴许是荒原那处地太过邪门，风雪也不愿降临。

    莫君雅哼哼地说，“我可和鸢尾姐不一样，芊芊只是在闭关没出来，她要是出关了，我马上就可以跟她敞开心扉聊天。”

    第五鸢尾感觉他们之间有很多秘密，想知道，但又不敢随便问，生怕惹到妹妹生气。

    莫君雅在第五鸢尾面前，一直都是活泼爱撒娇的妹妹。这是莫君雅的独特之处，亦是第五鸢尾的独特之处。

    “书”的气息，远望白柯岛上错落有致的房屋建筑时，直观地感受到了。柔和温醇，用来形容人的词，可以毫不违和地用在白柯岛上。

    “到底怎么了？”

    “真的是，一天天板着个脸。”莫君雅边说着，边走到角落，硬是把第五蔷薇拉了过来。

    小男孩儿眼睛又点满光，直点头，“师姐要说话算数！”

    第五鸢尾僵硬地笑道，“好久不见啊，蔷薇。”

    “哎呀，很可惜呢，师姐今天不去城里。”

    她们一进屋，立马闻到一股浓郁的药香味儿。

    “为什么我一定要待在神秀湖？”

    “岁月更生，我从今日开始守望历史长河，至死方休。我将成为历史的观测者，监视历史长河里的每一个过客。我将成为历史的记录者，记录历史长河里的每一个史诗。我将是时代的赞颂者，抒写历史长河里的每一道赞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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