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停在太慈宫外的小空地上,一侧是狭长的宫墙,一侧连接着太慈宫花园,几个宫女太监原本在两侧立规矩,见斓凰的宫女退避,也都各自垂头倒退着,都回避开一些距离。
申屠锐看了会儿,拉着斓丹的手,送她回车上。
斓凰不问太后,也不问申屠锐,却问申屠铖,显然又存了心眼。
压得她都喘不过气来,这座见证了她萧家几代帝王的城楼,也经历了无数的战火和阴谋,承载了那么多人成王败寇的狂喜和悲辛。她以前根本感觉不到,这会儿只是在城楼下通过,都险些潸然泪下。
她眼神一闪,突然想起那晚的密信,申屠锐这么急着进宫,也许不仅仅是为了给母亲请安,会不会也是为了斓凰?
再次来到太慈宫,斓丹不像上回那样心绪起伏,只要沉默不语跟着申屠锐就好。
她这话来得突兀,在座都是玲珑心思的人,知道她必有后言,所以都没答话,申屠锐也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没有应声。
不知道她说了些什么,申屠锐由满脸薄怒渐渐化为无奈,终于点了点头。
申屠锐正倚在她身旁吃点心,连连摇头:“不敢,不敢,我哪有胆子生您的气。”
斓丹点头,想起太慈宫里那位姿貌犹存的太后,她对申屠锐真的很好,到底是亲生的,看他的眼神都和看申屠铖不一样。申屠锐对她也真的很孝顺,一进京连回府整理都觉得耽误,急着要去看望。
一进宫就见到他们,本就心乱如麻,他们相视而笑的情景,让斓丹更是忧惧不堪。难道他们在一起的日子久了,彼此真的有了情意?
斓丹轻轻哦了一声,下了车。
她是因为一时恶念,悔恨终身,也因为厌恶斓凰的陷害,无法归于萧家一方。申屠锐觊觎着哥哥的皇位,野心勃勃,斓凰又对他有所助益,他自然也是居中而立,左右观望。原本已经如此复杂了,她和申屠锐之间的情感,更让这出乱局混沌无序,龙墙倒塌的巨石,块块都压在她心上。
不说还好,一说太后更火了,哼了一声拍桌子,“她没照顾好你,有什么脸坐?”
斓丹有些尴尬,想了想,也走到斓凰宫女们站的地方,远远看申屠锐和斓凰说话。斓凰的心思极其细密,她背对着所有人,即便有人窥探他们谈话,也只能看见申屠锐的表情。
斓丹微微一抖,不敢皱眉,生怕表露出什么不该有的情绪。
斓丹低下头,暗自无语,果然除了她儿子谁都有错,典型的婆婆作派。
斓丹本能想拒绝,那本是她生长之地的宫廷,提起来都让她窒息,更何况重返其中。可是她咬了咬牙,没有说话,她要去,要知道申屠锐到底和斓凰有什么样的秘密。
申屠铖可能出于恶意,龙墙的拆除方式特别粗糙暴力,用柱子直接撞毁倒塌,所用材料一点儿都不打算迁移再用,就地砸碎,瓦砾一车车连绵成阵地送出城外掩埋。
太后听了,骄横瞪了申屠锐一眼,哼道:“他敢!”
“我这贴身女官紫孚,品貌端秀,细致灵巧,”斓凰微微抬手,她身后跟着的一众宫女中,有一个身材玲珑有致的越众而出,跪伏施礼。“对燕王殿下也倾慕已久,虽不奢望能得燕王青目,至少可侍奉左右,尽心起居。皇上……您看,好不好?”
太后悻悻道:“你们都说好,我还能说什么?多个人照顾他,总是不错的。”
她和申屠锐都是游离在城墙上的人。
申屠铖含笑走进来,永远春风拂面的样子,身旁还跟着斓凰。斓凰的肚子已经很大,宽松的衣服都遮不住。
他发觉她的注视,也看向她,微笑说:“让孙世祥送你回府,我要先进宫见见我娘。”
斓丹心里酸酸的,她这个没娘的人,看得很羡慕。
太后又哼了一声,抬了抬手,伶俐的宫女早搬来两张椅子,让申屠铖和斓凰坐下。
她走到宫女面前,瞧了斓丹两眼,斓丹没有她那么强的心志,无法与她对视。
怪不得申屠铖能这么快就争取到斓凰这边人马的支持,可他们真的达成一致,申屠锐又怎么办?岂非有性命之忧?
申屠锐起身就往外走,斓丹跟得有些慢,被他瞪了一眼,众目睽睽之下,斓丹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忍气吞声跟着他走。
斓凰飞快地抬了下手,应该是拭去眼泪,等她转过身面对众多宫人时,仍是倨傲冷艳的无冕之后。
申屠锐忙得要命,又要和娘说话,又要赶着吃她塞到他嘴里的东西,终于腾出功夫来,幽幽说了句:“娘,你就让她站着啊?”
就算在都城中央位置,也把工地弄得暴土扬烟,灰尘遮天蔽日,生怕还有人不知道这座大旻末代皇帝所筑的城楼被改朝换代的新帝君拆毁销尽。
在靠近宫城的时候,申屠锐给斓丹改换了马车,只走了一会儿,马车突然停下,斓丹本在出神,重重地前冲了一下。申屠锐掀开车帘,淡淡对她说:“出来看看,龙墙拆了。”
太后很满意,又不甘心笑,绷着脸问:“那你说,她照顾不好你,有没有脸坐?”
“你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人,娘心疼你么。”太后被他拉着走,埋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