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半梦半醒

里……她也留恋不舍。

    月筝错愕地僵住，没准？！照道理凤璘堂堂一个亲王，岳父告假探亲根本无需请示皇上，只是目前情势微妙，原家两老如果贸然离开，反而更落口实。皇上没准……这倒让月筝极为心寒，已经防备凤璘到了这种地步了么？

    席大家走后，月筝让香兰带着刚从丰乐送来的水果什物先回娘家。她想等凤璘一起去，今天她觉得尤其脆弱无力，特别希望他陪在身边。

    凤璘听见她和卫皓的说话声，出来看见这样的她愣了一下，看了看天，雨并没大到把她淋得这么湿。“你……没回娘家？”他吸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犹疑。

    愣愣地爬上岸，岸边的蔷薇花开得正好，她瞪着眼看，真好看……她忍不住抬手去摸那些娇艳的花儿。她和他所有的情意，让他在完美的计划里擅自改变了一点点，想留她一命？

    再一杯，“凤璘，你相信至死不渝吗？”她又认真。

    月筝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停下，这个……也不好催促他继续吧……她的脸红了红，为了不那么难为情，把情丝塞给他，认真地讲解编法。凤璘算心灵手巧的，但那个结还是编得歪歪扭扭，月筝看着很不满意，戴回手腕时心里还是喜滋滋的，她故意板着脸说：“你还需要多努力，以后就让你来编结吧。”

    “我今天打发走了席老太想回趟娘家，又好几天没去看爹娘。”月筝翻身起来，披了件薄衫，打算直接冲去邀月池梳洗。

    早就定好的计划……王妃必死……杜将军……很多散乱的，她忽略的回忆慢慢连接起来。凤璘说过很多她听不明白的话，现在……她好像突然都懂了。

    “凤璘，”她又给自己满上，“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凤璘沉默了一会儿，“嗯，好。”今夜，他也需要一点儿酒。

    为他斟了酒，她倒满自己的酒杯，拿起来舔了舔，咂咂味道，笑眯眯地一饮而尽。

    男人退下很久，凤璘才缓步而去。

    杜家和凤璘，恐怕早在杜志安奉命驻守北疆的时候就达成了最秘密的盟约。凤珣说过，凤璘和丝雨就是那时情深互许的，凤璘当时得到的……看来不止是杜丝雨的心。

    酒菜还算丰盛，月筝满意地点点头，都是她爱吃的。

    “着凉了吗？”他皱眉来摸她的额头，转身拿了巾帕和干净衣服，为她擦拭更衣。

    月筝去拉他的手，明知这温暖虚幻，她仍忍不住想汲取靠近。“我想和你一起去。”她说的缓慢，因为“和他一起”这个说法让她心如刀割。她以为今生什么都能和他一起，生也好，死也罢……可是，他并不这么打算。

    凤璘听了，身子微微一震，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原学士倒不以为意，还朗朗说道：“不妨，不妨。本应子女千里省视父母，不去也罢。”

    她现在才终于淋漓尽致地明白，当初在福安门边的小花园里，凤璘隐忍地对丝雨说：“我选月筝，因为她合适。”

    “我相信！”他直直地看着她。

    杜丝雨嫁不成太子，哪里是可悲的将要孤独终老……她是在等着当凤璘的皇后啊。所以，她才能那么怜悯地看着她吧。月筝舔了下干涩的嘴唇，太丢脸了，她还一副美滋滋大获全胜的样子向丝雨示威呢，在丝雨眼中，她这颗自以为是的棋子很可笑吧？

    他深深地看着她，满眼疑惑。

    月筝一笑，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这样依偎着母亲。“娘……你明天也会入宫赴宴吗？”

    “和你说个笑话。”她让他也喝，想了想，“以前我跟师父学弹琴，总偷懒。有一天来了一个酸秀才，他说他爱琴如痴，苦练十载。听说我师父琴艺卓绝，要来切磋一下。”又喝了一杯，她已经有些醉态，瞪着两个眼睛十分娇憨，“他肯定不知道我师父就是谢涵白，不然吓死他！师父当然不屑和他比，就让我去。那秀才弹得真不错，可惜，没灵气。我一曲让他自愧不如。他都哆嗦了，问师父，为什么他苦心孤诣练了十年，都不如一个小丫头。我师父就说，不过胜在天分。那个秀才就黯然地走了。我得意了好久。师父就教训我，那秀才至少非常努力，我再这么得便宜卖乖会遭天谴。”她歪着头，看凤璘，他还是沉沉地看她，“怎么，不好笑啊？”

    她也终于明白了他说“今生不该相遇”的含义。

    明日寿诞上……为什么死的人会是她呢？月筝颇为费心去想，想通了就更苦涩地佩服自己的丈夫。他不刺杀皇上，因为那样等于帮凤珣更快登基。他的目的是让皇上相信太子急不可待地弑父篡位，所以要安排甘心效死的人在凤珣身边，诟陷太子入局。怪不得刚回京去东宫拜见太子内眷时，凤璘要让皇上听见凤珣的话才加重脚步，凤珣对她的眷恋，可以让她死的更无辜——凤珣想杀的绝对不是她，而是自己的父皇。

    太液池边，小凤璘把花瓣撒在小丝雨的头上，清风绿柳，落英缤纷，真美啊……她还梦见了自己，小小的月筝一脸羡慕的远远看着他们。一晃眼，他们都长大了，俊美的凤璘温柔笑着握住了丝雨的手，丝雨笑得那么娇俏，长大的月筝还是躲在远处悄悄地看，想成为他眼中的那个人。

    凤璘似乎察觉了她的目光，转回脸来淡淡向她一笑，“到了。”

    月筝没动，淹没到她下巴的池水让她的心跳十分缓慢……她不知道自己想了多久，想得太入神了，竟一直傻傻地举着荷叶，直到手指感到麻木冰凉。双肩一松懈，失去知觉的手臂垂入水中，溅起一道水花。

    “凤璘，你相信有情就能天长地久吗？”她再倒了一杯，凤璘按住她的杯子。

    月筝在母亲肩头轻轻阖眼，休戚与共……是啊，当初母亲就对她说皇家风云难测，不该是原家这样的人家参与其中，她不听，现在把父母也牵连在内。现在她自己……又如何能孑然抽身？

    “筝儿，”他看着怀里的她，“你……愿意为我死么……”

    凤璘轻笑了一下，“是不好笑。”

    月筝愣了下，不许远走，也不许入宫赴宴，皇后娘娘对原家的憎恶已经不屑掩饰了。如有不测，原家也绝难幸免。

    月筝缓慢地走向凤璘正在等他的房间，只要有他的地方，她就觉得甜蜜而安全。此刻……还是吗？

    凤璘和那个男子在池边站了好一会儿也没说话，月筝躲在荷叶下都有点儿着急了，有话快说啊，说完快走！

    天色阴沉，紫色的晶莲微显光芒，月筝痴痴地看，这些穿透阴阳的紫色，他做出来是打算在她死后偶尔想起她的时候，来见一见她不忍离去的精魂？是的，按他的计划，她会痴痴爱恋他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即便是死了，魂魄也会恋恋不舍。

    “不愿意！”她想都不想地回答，“我要和你白头偕老！”

    “为……你在泉边……拒绝了杜丝雨。”月筝被他撩拨得轻喘，话也说的断断续续。

    “王爷，请抱持着王妃必死的决心，丹青明日才敢射出那只箭！”男人说的异常郑重。

    入睡前，他又要她吃药丸。月筝难得没有要他哄，咕噜咕噜喝了一大杯水，她瞪着美目疑惑地看他，“凤璘，生宝宝的时机什么时候到？”

    他，算是她的劫难吗？

    月筝腻在母亲身边坐着，把头靠着母亲的肩膀。原夫人皱眉：“这么大人了，还撒娇！”

    入了夜才从娘家回了王府，到了内室屏退左右，凤璘才搂过月筝，细细看她，“你怎么了？”

    “筝儿，你醉了。”凤璘抱起她，今天说“死”，太敏感。

    月筝贪恋地埋在他的胸膛里，“嗯，我醉了。”

    “是，万无一失。他宁愿为王爷效死。给他妻儿的银钱也都妥当了。就算受尽酷刑，他也誓不改口。”

    即便皇上此次还是没有罢黜太子，举国皆知丰疆王宠爱妻子，丰疆王妃死于太子的篡位阴谋，丰疆王爷也有了天大的理由反戈一击，多么的有情有义！

    能让父亲弃太子而支持凤璘，杜丝雨给予凤璘的也不仅仅是爱情。月筝看着水面自己的倒影，苦苦笑了，她曾以为只要对凤璘捧出她最真挚的心就能击败杜丝雨，真是可笑了……杜丝雨能给凤璘的，她再努力也给不起。

    练舞的时候月筝心思沉重，今天是席大家最后一次来指导，她都顾不得感到高兴。以往虽知处境凶险，但万事有凤璘担当，他也很少向她说起细情，此番父母探亲被拒，月筝才第一次深刻感到她与凤璘身处怎样的危急。

    她也不等他回答，又重重地点头，“我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