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八章 酱肉好吃吗

的话，自轻自贱地说道。认栽这种事情，想起来挺难堪，但只要开了口，似乎也没那么难。

    “儿子，酱肉好吃吗？”

    “没问题！”文建民大包大揽，“这事我说了就能算。陈调度那边，回头你跟人家客气两句。你的技术在那摆着，人家不可能不要你的。”

    “爸，怎么又是水疙瘩啊。”

    “你不是说我妈没留下钱吗？”高凯歌抬起头看着父亲，狐疑地问道，脸上却分明有了几分喜色。

    不就是低个头吗？我特喵就低头了，怎么地！我不是为自己低头的，我是看儿子的份上，就冲为了让我儿子能够天天吃上酱肉，我就低头了！

    吃水疙瘩咋了？吃水疙瘩也比去看临一机那帮王八蛋的臭脸要强！

    “你这才吃了几天。”高树椿斥道，“当初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一个冬天都是吃水疙瘩，还没这么多油。那时候，一个人一个月才供应四两油，难得有一个鸡蛋吃，都跟过年似的。”

    “你在家慢慢吃，吃完把碗筷洗了就去写作业，我出去一趟。”

    高凯歌不吭声了，他伸出筷子，挟了几根水疙瘩丝到自己的碗里，然后开始埋头吃饭，一副极其懂事的样子。

    高树椿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他用手抚了一下儿子的头，说道：“儿子，你先别忙吃，走，我带你到陈师傅那里买块酱肉去。”

    “可是我们已经吃了三天水疙瘩了。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啊？”儿子带着哭腔问道。他今年12岁，正是最能吃的时候，每天光吃水疙瘩再加两个鸡蛋，远远不够身体的需要。

    “笃笃，笃笃笃！”高树椿敲响了房门。

    高树椿拿了盒烟，出了家门，向着文建民家的方向走去。一开始，他走得很慢，心里五味杂陈。走着走着，他的脚步就快了起来。走进文建民所住的单元楼门，他蹬蹬蹬三步并作两步地上了楼，来到文建民家的门前。

    高树椿在心里对自己喊道，同时有了一种崇高的感觉。

    高树椿指着儿子面前的鸡蛋壳提醒道。苗彩英说到做到，还真的就扔下他们爷儿俩，自己回娘家去了，连菜金也没给他们留下，只留了四斤水疙瘩和六七个鸡蛋。高树椿把水疙瘩切成丝炒了几大盘，作为父子俩的下饭菜，每顿饭再给儿子煮一个带壳的白水鸡蛋作为补充。因为苗彩英留下来的鸡蛋数量不多，高树椿自己都没舍得吃。

    “我是说如果……”高树椿说。

    所谓水疙瘩，也称为大头菜，是北方很常见的一种咸菜。在早些年商品经济不发达的时候，北方一到冬季就没什么蔬菜了，切一盘水疙瘩下饭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高树椿扬言能够吃一星期水疙瘩，也是基于自己的童年记忆。想当年，肉蛋鱼啥的都是凭票供应，父母的工资要养全家六七口人，像高树椿这种滕机子弟，哪个不是吃着水疙瘩长大的？

    买了酱肉回来之后，高凯歌便把刚才父子俩的谈话给忘了。他把放酱肉的盘子往高树椿那边推了推，示意高树椿也吃一点。

    高树椿在外面放言要和临一机斗到底，这话也传到了文建民的耳朵里，让他觉得好生无奈。可就在文建民觉得此事难以解决的时候，高树椿却主动跑上门来做检讨，这是个什么节奏。

    高树椿笑着把盘子又推回到儿子面前，说道：“我不吃。你妈不是成天嚷嚷着让我减肥吗，我得少吃肉才行。”

    忽然，两颗豆大的泪水从他的眼眶渗了出来。他扔了烟，用手捂着脸，无声地痛哭起来。

    “小高，检讨不检讨的，你也是车间里的老人了，用不着这个的。”文建民字斟句酌地说，“这次的事情嘛，其实都怨我，是我没有……”

    高树椿是本厂子弟，80年代初顶班进厂，从学徒工做起。年轻的时候，因为不懂事，再加上性格不好，也是犯过不少错的，在车间主任面前做检讨不是一次两次了。但当文建民到齿轮车间当主任的时候，高树椿已经是30多岁的人，技术上也有一套，属于车间里比较有地位的工人，平时哪怕是犯点小错，文建民也不敢让他检讨，甚至连批评他一句，都要带着几分笑脸，生怕搞坏了关系。

    文建民开了门，见门外站的是高树椿，他略微有些错愕，但随即便伸手招呼高树椿进门了。像滕机这样的老厂子，大家也没什么个人隐私之说，工人有事跑到领导家里去谈是很平常的事，文建民的家人也不会觉得不妥。

    “你不肥，我妈才肥呢，她不能吃肉。”高凯歌埋头吃着酱肉，含含糊糊地说道。

    儿子高凯歌一脸苦相，看着桌上的菜抱怨着。

    “可那是你小时候啊。”高凯歌说，“现在都快到21世纪了，谁家还成天光吃水疙瘩的。”

    高凯歌沉默了片刻，幽幽地问道：“是不是你和我妈都要下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