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你喜欢你弟弟吗？”

    “只有你们两个人？”莎莉觉得奇怪。

    “没有。”林薇回答。

    林薇抬头看看天，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先不回家，去劳务介绍所。

    “有什么好？”莎莉不以为然。

    劳务介绍所的有几个老阿姨已经认得她了，还知道一点她家里的事情，听说她要辞工，都在那里问：“咦，林薇，怎么不做了？”

    “我很难过。”莎莉愣了一愣，讲了一句英文。

    林薇的人生分成泾渭分明的两部分，十九岁之前是一半，十九岁之后又是截然不同的另一半。

    “我弟弟。”

    找到韦伯家这份工作之前，她还有另一份工在做。当时的女大学生打工无非就是两种——家教，或者促销员，那一份就是促销员。现在莎莉那边要做全天，促销员就要辞掉了。明知没有办法，她还是觉得有些可惜，只怪时间不够，不能两面兼顾。

    “不算出去啊，”莎莉狡辩，“就在这个住宅区里面，不远的，只要走十分钟……”

    “没什么，”林薇回答，“你让我想起一个人。”

    莎莉还在一旁聒噪：“林薇，你想不想游泳，我知道一个地方有游泳池……”

    “林薇，下午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吧？”莎莉突然开口。

    下午，林薇陪莎莉看书。书单上列出的书有几本在书房里找到了，剩下的林薇准备回学校图书馆去借。

    到了中午，有女佣过来做饭和打扫，饭摆上来，林薇和莎莉就坐在餐厅里吃。餐厅正对着花园，草地上有云飘过投下的影子。

    莎莉的家的房子像一个齐整的白盒子，坐落在绵绵的绿色草地上，屋前有秋千架，屋后是个方方正正的花园。一切的一切，对于林薇来说就好像是另一个世界。

    在那帮出来勤工俭学的女孩子当中，她大概可以算是最积极的了，差不多到了钻进钱眼里程度，什么活儿都做，来者不拒，从来不挑早晚远近。过去一年，她卖过的东西有酸奶、火腿肠、卫生巾、洗衣粉，不一而足。最近的是一种啤酒，绿色瓶子的，宣传标语只是一句：人生需尽欢。

    “嗯，很难说，有时候我觉得他很讨厌，有时候又觉得世上这么多人就是他最好了。”

    那是大一暑假，五十年来最酷热的夏天，林薇刚刚找到一份新工作，替一户美国人看孩子，一个礼拜去五天，每天八个钟头，朝九晚五，报酬很好。

    “对，”林薇点头，顿了顿才说，“从前还有外婆。”

    后来，林薇年纪长起来，很多人都称呼她一声“林姐”，仔细回想起来，这就是一个开端了，尽管莎莉那丫头一直固执的直呼她的全名。

    她刚到，莎莉的母亲便要出门。韦伯太太是个三十几岁的美国女人，怀着身孕，与林薇讲话时，样子倒很亲切，给她的感觉却有些假，她是个凡事往坏处想的人，这一点她自己也承认的。

    车骑出外环，沿途越来越荒僻，有几辆货车停在路边，光着膀子的司机站在非机动车道旁的绿化带里撒尿，看到她，就朝她吹口哨，她便对他们笑一笑，不以为意。那个时候，她总是觉得自己特成熟，阅尽世态炎凉，简直已是饱经风霜了，后来回想起来，才知道这想法有多幼稚。

    窗外传来引擎声，是韦伯太太的白色轿车驶出车库，沿着车道旖旎而去。果真就是两个世界，连那引擎发出的声音也是妥贴悦耳的。

    傍晚，韦伯太太回家，林薇便下班了。她骑车回市区，路上，天转阴了，空气闷热，雷雨在即。

    “谁？”

    林薇不理，在莎莉家的第一天，就这样过去了。后来，她也曾回想起那一天，如果她同莎莉去了那个地方，一切会不会就不同了呢？也许。

    “算了，我还是叫你林薇吧。”莎莉虎起脸来喃喃自语。

    “你妈妈说了你在关禁闭，不能出去。”林薇回答。

    “嗯，”莎莉点点头，“医生说是个男孩子。”

    “咦，你还有弟弟？我还以为你们都是独生子女。”

    事情虽然不多，报酬却是优厚的。林薇算了一下，这样一个暑假做下来，她自己大二一年的学费就有了。林凛还在读初中，不用交学费，只有一些杂费要付。至于吃饭过日子的钱总是好办的，开学之后，她课余还可以去打工，若是运气好挣得多，她和林凛就可以过得好一点，若是挣的少，省一省也不是不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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